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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特曼散文选

2013-04-29沃尔特·惠特曼马永波

青年作家 2013年5期

沃尔特·惠特曼 马永波

白昼,约翰·巴勒斯的泥炭火——春歌

四月二十六日。日出时草地鹨纯净清晰的声音。一小时后,一些音符,稀疏而简单,但完美而悦耳,从近午的灌木丛中传来,是知更鸟纤弱的颤音。今天是最晴朗、甜蜜的日子——温暖渗透在万物中,空气中有一层可爱的轻纱,部分是热蒸汽,部分来自农场上到处可见的一片片的泥炭火。附近一群柔软的枫树悄悄爆出深红色的芽尖,整天都有忙碌的蜜蜂在上面嗡鸣。河上,小帆船和纵帆船的白帆在来回滑行;对面的岸上,长长的列车,笨重地滚动着,或者是伴随着微弱的铃声,几乎从不间断地驶过。最早的野花已经出现在树林里和田野中:辛辣的野草莓,蓝色的叶苔,脆弱的银莲花,还有血根草美丽的白色花朵。我出发,缓慢地游逛,寻找着它们。当我沿途散步,我喜欢看见成片成片农夫放的火,燃烧着干燥的灌木、草皮……烟雾怎样爬行着,与大地平行,倾斜着,缓慢地上升,飘到远处,最后消失不见。我喜欢辛辣的烟味——一阵阵传来——比法国香水更宜人。

鸟很多,什么种类的都有,或者是两三种。奇怪,没有任何迹象,直到温暖、阳光明媚的四月天(甚或是三月),它们突然涌来——看!它们在那里,从嫩枝到嫩枝,从篱笆到篱笆,飘飞着,歌唱着,有的在交配,有的在准备筑巢。但大多数是在这些地区“顺便”停留两个星期、一个月,然后就飞走了。正如在所有的方面,自然保持着它们生动、丰富、永恒的行列。不过,许多鸟几乎整个季节都在附近盘桓——现在是它们的爱情季节,是筑巢的时间。我发现有乌鸦、海鸥和鹰飞过河面。我听到鹰在下午的尖厉鸣叫,它们疾飞着,准备筑巢。在这里,不久就能听见金黄鹂的歌声了,猫鸟那“喵喵”的拨弦声,还有美洲食蜂鹪、布谷和剌嘴莺。总之,有三种独特的春歌——草地鹨的,如此甜蜜,如此警惕且带有规劝意味(仿佛它在说,“你没看见吗?”或者是“难道你不明白吗?”);知更鸟快乐、娴熟、近乎人的声调(我多年来一直尝试发现一个简洁的术语或短语,能够区分和描绘知更鸟的叫声);还有天宇那动情的呼啸。白天的时候,大量的昆虫都出来了。

四月二十九日。沿途驱车游荡时,就在太阳刚刚落山的时候,我们听到了鸫鸟的歌声,我们一言不发地停下,听了很久。悦耳的音符——一支甜蜜、自然、单纯、心甘情愿的圣歌,仿佛发自管风琴的音栓,穿过薄暮——回声从垂直的高高的岩石上向我们传来,那里,在某棵年轻茂密的树根的隐蔽处,就坐着那只鸟——充满了我们的感官,我们的灵魂。

阿尔斯特县的瀑布

在一处有树林和山冈的荒蛮之地,我草草记下这则笔记,我们去那里探访一座瀑布。我从来没有见过比这里更美或更密的铁杉,有很多大树,有的很古老,覆盖着灰白色的毛。我对它们怀有如此隐秘的情感。它们长满了粗毛——我称之为“饱经风霜”,更别提树下一层层的羊齿植物了,发芽的紫杉和苔藓,开始点缀上初夏的野花了。嘶哑、猛烈、水量充沛的瀑布发出单调的汩汩声,包裹着一切——发绿的枯黄色,透明的暗沉沉的水,从岩石上急速跃下,飞溅着乳白色的泡沫——一条琥珀色的湍流,有三十英尺宽,在群山和树林后面的远处升起,然后在以每个瀑布一百杆的落差飞泻而下,有时落差相距则有三四杆。一片原始林,和巫师—样,孤独而野蛮——每年来访的客人不足十人——到处是参差的岩石——头上是不见天日的阴影,脚下是厚厚的落叶——只能分辨出原始而微妙的芳香。

哈得孙河景

就沿着河岸修建哈得孙河铁路——这是个幸福的想法。自然已经造好了等级;你肯定有一侧是通风的——而且你不挡任何人的路。我看见、听见,火车和汽车,轰鸣着,呼啸着,冒烟吐火,不断地,离开那里,日日夜夜——不足一英里远,白天完全可以看清。我喜欢这景象和声音。快车一路雷鸣着,照亮沿途的事物;货车大部分都很长,一天不会少于一百次。夜里,离得很远的你就能看见前灯在靠近,像一场流星雨平稳地出现。河流在夜里有其特殊的美——捕鲱鱼的渔夫们乘船出发,把网撒出去———个向前坐着,划桨;一个站在船尾,把网全部放下去,用漂浮的耐燃的小蜡头做网线的标记,当它们滑过水面,会传导出一种难以描绘的情感和双倍的明亮。我也喜欢观察人们在夜里起网,闪烁的渔灯,听见汽船粗重的喘息声;或者是用目光捕捉小帆船和纵帆船阴影憧憧的形体,和幽灵一样,白,寂静,模糊。那时,哈得孙河上是一个清澈的月光之夜。

但是有一个特别壮观的景象——有时,在最猛烈的暴风中,在雨里、冰雹或者雪中,一只大鹰会出现在河上,时而平稳地翱翔着,时而剧烈地弯曲着翅膀,始终正对着大风,或者钻进风中,有时还故意坐在风上面——那就像阅读第一流的自然悲剧或史诗,或者是倾听军号的滴答。这灿烂的“鸟”享受着喧闹骚动——它适应了它,与之平等了——它如此艺术地结束了这喧嚣;它的前翼恰恰在踌躇不定——头和颈的位置——它的飞行不可抗拒,偶尔变换着姿势——时而是一个盘旋,时而是向上飘升——乌云被它驱散——愤怒在下方弥漫——雨的嘶嘶声,风的尖啸(也许是冰在碰撞,在咕哝)——它抢风飞行着,奚落着风暴——此刻,和过去一样,为了换换花样,它把自己交托给大风,利用风的速度随之移动——现在,它又恢复了控制权,再次迎风而进,这环境和风暴的主人——在风暴之中获得力量和狂野的快乐。

有时(就像我写作的此刻),阳光明媚的下午三点左右,老汽船“万德比尔特号”昂首阔步地前进着——我清楚地听见它的叶轮有节奏的泼溅声——长长的粗缆绳拖曳着后面巨大、多变的一串(“一头大母猪带着一群猪”,河上的人常这么叫它)。首先出现的是一艘大型驳船,船上建着一所房子,屋顶上耸立着杆子;然后是一批运河船,长长的一长列,紧紧地系在一起——中间的一艘上有高高的旗杆,飘着一面宽宽的俗丽的旗子——其他的船上几乎都挂着不变的成排新洗的衣服,正在晾干;这个行列侧面有两艘小帆船和一艘纵帆船——小风,逆向——有三艘又长又黑的空驳船拖在后面。有人在船上:在休息的男人,戴着遮阳软帽的女人、孩子,船上的烟囱喷吐着烟雾。

一个美好的下午,四点到六点

这个完美的下午,有一万台车奔驰着穿过公园。怎样的景象?我勉强地看完了全场,在我的闲暇时光。带折叠车篷的四人四座私人大马车,出租马车和双座四轮轿式马车,有的马非常漂亮——叭儿狗,男仆,时尚,外国人,帽子上的帽章,车厢上的饰章——纽约富人和“有教养”阶层组成的汹涌的海潮。

这是一次给人印象深刻、丰富多彩、冗长无尽的大规模马戏表演,充满了动感和色彩,在美丽的白昼,在明亮的太阳和阵阵柔风中,一个个家庭,夫妻,单身驭者——当然都装扮得很雅致——非常有“风格”,但即便在那个方面,或许也很少或根本不能充分证明自己的合理性。透过两三个最豪华的马车窗户,我看见几张几乎和尸体一样的脸孔,苍白而冷漠。确实,整个事情所展示出的纯正的美国品质,无论在精神上还是外貌上,都没有达到我对这类奇观的期望。我猜想,作为无尽的财富、闲暇和前面说到的“有教养”的一个证明,它是了不起的。但是,在那些时辰中我所看见的东西(我参加了另外两次集会,又花了两个下午观看了同样的场景),证实了一个纠缠着我的思想,每当我多看一眼我们的高等阶层,或者这个国家的财富和时尚的相当例外的方面,这个思想都会闪现——那就是,他们的安逸是病态的,太过刻意,罩在太多的裹尸布中,远离了幸福——在他们身上没有任何东西值得我们穷人和普通^嫉妒的,与草木和岸滩永恒的气息相反,他们典型的气味是肥皂和香水的气味,也许非常昂贵,但让人想起理发店——几个小时就能发霉走味的东西。

也许,在道路上纵马奔驰是最美的。许多小组(三是受人喜爱的数目),一些夫妻,一些单独者——女士很多——经常骑马或举行晚会,全力奔驰——熟练地掌握规律——有些马真是一流的良马。随着下午的消退,有轮的马车变少了,可有鞍子的骑手却似乎增多了。他们徘徊良久——我看见了一些迷人的形体和面孔。

密苏里州

从费城到圣路易斯,在三十六小时内,我们可能行驶了九百六十英里,但是在大约行驶到三分之二里程的时候,列车发生了碰撞,火车头严重损坏,我们被搁置下来。于是,仅仅在圣路易斯停留过夜,我就又加速西行。

当我乘坐圣路易斯到堪萨斯城北郊的列车,在一个美丽的初秋的日子,穿过密苏里州全境时,我想到我的眼睛还从来没有见过更为伟大的田园美景。两百多里连绵不断的摇曳的草原,在宾夕法尼亚和新泽西人的眼睛看来,完全农业化了,到处点缀着美丽的树林。虽然它们和土地一样美,却并不是最美的部分;(在这个地区的地表下面,有一层结实的黏土和坚硬的盆地,把水牢牢地抓住,一个冷嘲热讽的农民告诉我:“天气潮湿时能把土地淹没,然后在干燥中烘干。”)南部是更为富裕的广袤土地,尽管这个州的美景是在西北部的乡村。现在,从我所见到的和听到的,我完全清楚了,密苏里,在气候、土壤、相对位置、小麦、植被、矿物、铁路和各个重要的物质方面,都位于合众国的前列。有关密苏里的政治和社会情况,我听到过各种说法,有的说法相当严重——但是我一点也不担心,在任何地方,置身于密苏里人中间,我都△安全而舒适。他们种植了大量的烟草,你在这时能看见大量淡灰色发绿的烟叶,被拔了出来,挂在临时的架子或成排的棍子上晾晒着,看起来很像东部人所熟悉的毛蕊花。

蒸汽动力、电报及其他

车在鹿溪发生了故障,我下车溜达了十分钟,享受一下不均匀的山、石头和树木的组合。当我们再次加速行驶时,阳光中的黄色花岗岩,那些自然形成的教堂尖塔和回教寺院的尖塔,城堡一样高耸在远处的空中——然后是长长延伸的笔直的绝壁,犀牛的颜色——然后是橙黄色。我最大的快乐是科罗拉多的空气凉爽、清新,且足够温暖。人类不断出现和挺进的迹象,和自然的面貌一样坚硬的是——山坡边被废弃的十几个、又十几个的坑——小棚屋,电报杆子,临时烟囱或户外明火冒出的烟——不时地有由原木屋形成的小聚居区出现在眼帘,或者是成群的勘探者或电报工程建设者,带着他们舒服的帐篷。(帐篷是)一个粗帆布的办公室,你能在那里用电流向全世界的任何地方发送信息!是的,明显存在最近有人活动的迹象,勇敢地与古老宇宙最壮丽的景象搏斗着。在几处地方有蒸汽锯木场,成堆的原木和板子、管子在喷气。偶尔,普拉特运河延伸进一片几英亩的青草茂密的平地。在一处这样的地方,朝向尽头,我们停下,我下车舒展一下腿脚,仰望天空,或者望向山顶,一只大鹰或雕(在这里很少看见)悠闲地翱翔着,在空气中平衡着,时而飞得很低,靠得非常近,然后再次升起,庄严地懒洋洋地打着旋子——然后更高,更高,向北方倾斜,逐渐在视野中消失了。

丹佛印象

穿过最为壮丽的、徘徊不去的、半明半暗的黄昏,我们返回丹佛,我在那里懒散地待了几天,探索着、接收着各种印象,因此我可能会使这本备忘录的数量减少,将我在那里所看见的东西分分类。最好的是人,四分之三是高大、能干、冷静、机警的美国人。还有现金!为什么他们在这里造现金?在熔炼厂中(世界上最大最先进的熔炼废金属的工厂),我看见长长的一排排的大桶和锅,覆盖着沸腾冒泡的水,填满了纯银,有四五英寸厚,每口锅里的银子价值数千美元。领我参观的监工漫不经心地用一把小木头铲子铲了铲,就像炒豆子一样。还有大块的银砖,每块价值两千美元,有几十垛,每垛二十块。在山中某处,在一处采矿营地,几天前我看见了露天地上的粗糙金条,像纽约一流晚餐上甜食师傅的金字塔。(这样的一块甜食在一个穷作家的笔下滚了过来——恰好滑到了这里——科罗拉多和犹他的银产品,加利福尼亚、新墨西哥、内华达和达科塔的金产品,总共每年能为世界增加一亿个可观的银币。)

这个丹佛,作为一座城市,规划得非常好——阿拉米大街、第十五街和第十六街、查帕大街,还有其他街道,都特别漂亮——有些带有高高的石头或铁的商店、玻璃窗户——所有的街道上都有喷泉形成的小运河在两侧流淌——人口众多,“贸易”,现代化——但也不是没有一定程度的纯正的野生气息,完全属于它自己的气息。一个有快马的地方(许多母马带着它们的小雄驹),我看见很多用来猎羚羊的大灰狗。不时有成群的矿工,有的刚刚进来,有的正要出发,这场面如画一般。

这里的一家报纸采访了我,我即兴讲了了这样的一段话:“我生活或访问过太平洋第三共和国所有的大城市——波士顿,布鲁克林和它的群山、新奥尔良、巴尔的摩、庄严的华盛顿、宽广的费城、丰富的辛辛那提和芝加哥,有三十年置身于那个奇迹中,被湍急和闪耀的潮汐冲刷;我自己的纽约,不仅是新世界的,也是世界的城市——但是,作为新来到丹佛的人,踏上它的街道,呼吸着它的空气,被它的阳光所温暖,享受着它为人所提供的一切,还有在我头上闪耀的清新天空,仅仅三四天,我就觉得我所遇见的人非常温暖,而且几乎不知道是为什么,我也几乎说不出是为什么;但当我在九月末下午的薄雾中进入这个城市,呼吸到它的空气,好好地睡了几个晚上,漫游了一番,或懒散地乘车兜过风,观察了旅馆中出出进进的人,吸收了这个奇异地区气候上的魅力,我的心中逐渐产生了对这个地方的一种感情——它尽管突然,却变得如此明确和强大,以至于我必须把它记录下来。”

这就是我对这座平原与山峰的“王后之城”的感觉——她坐在珍贵罕见的大气中。在海拔五千英尺以上,被山间溪流灌溉着。(溪流)一侧向东越过大草原,延伸一千英里;另一侧向西,是白天里总能看得见的数不尽的山峰之巅,包裹在紫罗兰色的薄雾中。是的,我爱上了丹佛,甚至希望在那里度过我的残生。

埃德加·坡的意义

一八八0年一月一日。在诊断所谓人性的疾病的时候——我姑且把这当做我所写对象及其写作的主要情绪吧——我想到了诗人,他们首当其冲,表现得最为明显。把音乐家、画家、演员等等艺术家看做一个整体,而把他们中的每一个看做是剧烈旋转的车轮的辐条或轮缘,诗歌,就是这个整体的轴与核心,在别的什么地方我们还能如此深入地探究时代的起因、生长、标记——那时代的问题与疾病呢?

一般人都赞同,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没有什么比得过完美而高贵的生活、没有瑕疵的道德、快乐而平衡的行为、健康而纯洁的身体;就连同情,这种人类的感情元素,也要比例适当——这种生活,在所有这些方面,都不匆忙、不停歇、不厌倦,直到最后。但是,对于艺术家的感官来说,有另外一种个性更为宝贵(这种感官喜欢最强烈的光与影的游戏),其中完美的性格、善良、英雄气概,尽管永远无法获得,但也从来没有丧失踪影,而是通过失败、悲哀、暂时的衰落,一次又一次地回归,在经常受到侵犯的同时,只要头脑、肌肉、声音还在遵循着我们所谓的意志,就会被充满激情地坚持。这种个性我们或多或少在彭斯、拜伦、席勒和乔治·桑的身上能够见到,但是我们在埃德加·坡的身上却看不到。(这是最近三天时断时续地阅读他的一本新诗后所得出的结果——我在池塘边漫步时随身携带着它,一点一点地读完了)。埃德加·坡对这种性格的贡献就是表现出与之完全相反的、矛盾的性格,这种表现几乎成了前者完美的例证。

几乎没有一点道德原则的迹象,没有具体的事物及其英雄主义,也没有较为简单的心灵的情感,埃德咖·坡的诗歌表现出对技巧和抽象美的巨大才能,过度的韵律技巧,对黑夜主题的积习难改的偏爱,每一页的后面都有恶魔般的底色——总体上来判断,他的诗歌也许属于想象文学的电光,灿烂炫目,却没有热量。和他的诗歌—样,有关诗人的生活和记忆有着一种难以描述的吸引力。对于能领悟其微妙的追溯和回顾的人来说,他的诗歌无疑将把诗人的出生与诗人的祖先联系起来,把他的童年和青年联系起来,把他的体格与他所谓的教育,把他的学习与他那时和巴尔的摩、里奇蒙、费城及纽约文学界与社交界的关系联系起来——不仅是地点和环境本身,还在于、而且常常在于他对这一切的摒弃和反应。

下面的报道来自一八七五年十一月十六日的华盛顿《星报》,它也许有助于关心此事的人进一步了解我对这个有趣人物及其对我们时代的影响的看法。大概在那一天,在巴尔的摩公开举行了对埃德加·坡遗体的重新安葬仪式,并在墓上立了纪念碑:

当时这个“老灰胡子”正在华盛顿访问,他到了巴尔的摩,尽管患有中风病,他还是蹒跚而来,悄悄地坐在台上,但是拒绝发言,他说“我有强烈的冲动,要来这里,参加坡的纪念仪式我服从了这种冲动,但是我一点做演讲的冲动都没有,我亲爱的朋友们,这一点我也必须服从。”

然而,在一个非正式的圈子里,在葬礼后的谈话中,惠特曼说:“很久以来,直到最近,我都不喜欢坡的东西。我需要、一直需要诗歌、明亮的太阳、清新的风——健康的力量和能量,而不是精神错乱,即便是在最为狂暴的激情中——它们始终是永恒道德的背景。虽然没有满足这些需要,坡的天才依然以其自身获得了特殊的认同,我也逐渐地完全承认了它,欣赏它和他本人。

我曾经有过一个梦,在梦中我看见了一艘船在海上,在午夜,在一场风暴中。那不是一艘索具齐全的大船,也不是坚定地穿过大风行驶的威严的汽船,而是像我经常看见的那种漂亮的小游艇,在纽约附近的水域或长岛海湾停泊着,悠然地摇晃着——它现在船帆撕裂,桅杆折断,不受控制地在凶猛的雨夹雪和夜晚的巨浪中颠簸着。甲板上是一个纤细、模糊、美丽的身影,一个朦胧的男人,显然他在享受着这所有的恐惧、昏暗和动乱,他同时是这一切的核心和牺牲者。我可怕的梦中人可能就代表着埃德加·坡,他的精神,他的命运,和他的诗歌——它们本身就是可怕的梦。”

可以说的还有很多,但是我最想做的是充分发挥我在开头所提出的想法。凭借它受欢迎的诗人,一个时代的能力,它堤坝的薄弱之处、它的潜流(往往比最大的表面潮流更有意义)得到了准确无误的揭示。在十九世纪爱诗者当中格外流行的华美与古怪,它们意味着什么呢?诗歌文化不可避免地朝向病态、反常的美,所有技术思想或作品本身的精致都让人厌恶——放弃了第一手的永恒而民主的具体内容,如身体,大地,海洋,性及类似的东西,而代之以第二手、第三手的东西——这一切对当前的病理学研究有何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