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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沙镇长(五题)

2013-04-29周波

文学港 2013年6期
关键词:东沙妇女办公室

周波

房子问题

年底的时候,上级让每个领导干部填写一张房产自查表格,还特别强调要真实,不许瞒报隐报。

办公室主任兴冲冲地推门进来,把表格放在东沙面前。

上回不是刚填过吗?怎么又要填了?东沙问。

上级要求的。主任回答。

要求什么?这一年我没偷没抢没贪污,工资和奖金也没见增长,哪来那么多钱去买第二套房。东沙说。

那像去年一样继续写一套?主任问。

废话,你家给我住呀,当然填一套。东沙说。

镇长,填好了,请签字。主任说。

工作这么多年,家里只有一套房产,你说我惨不?上级应该拿奖金来鼓励才是。东沙说归说,最后还是认真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当天晚上,东沙一回家就把填写表格的事情和老婆如晶说了。

如晶笑着说:你们这些领导干部,确实需要监管,不然一个个迟早得进去。

那也得看人,有些人需要监管,有些人天生就是好材料。东沙说。

咱们家填这种表格最简单了,思考都不需要,去年写个一字,今年还是写个一字,或许明年还得写这个一字。

所以人家会觉得奇怪呢,以为咱们不买房子,把钱全存在银行了。东沙笑着说。

咱们家基本属于国宝熊猫级的,太稀有了嘛。如晶也笑着说。

什么时候我们也有几套房产了,那该多好。可是,我和你都是拿工资的,哪来这么多钱去买?东沙说。

那也说不准,我们单位有个中层干部,他家就有四套房产,全是合理合法折腾赚来的。如晶说。

那是以前,现在还能倒吗?东沙不满地说。

也不排除有人贪污受贿呀,媒体不是经常曝光有领导干部私藏豪宅,拥有百余套房产吗?如晶说。

我们年年填写这种表格,年年又只写一套房产,你是不是发现我们快成嫌疑人了?东沙苦笑着说。

我们一直是嫌疑对象。如晶哈哈大笑。

翌日,办公室主任又推门进来,把表格放在东沙面前。

昨天不是刚填过吗?怎么又要填了?东沙怀疑地问。

上级来电,请镇长再次认真核实确认。主任回答。

为什么?不相信?东沙惊讶道。

我刚才也问了同样问题,上级说领导干部里面只有你是一套房产。主任说。

那意思就是说我是异类,别人都很正常?东沙瞪圆了眼睛问。

镇长,不瞒你说,我家也有两套房产呢,一套在老城区,另一套结婚时新买的。主任嘻嘻笑着。

你也怀疑我没讲真话?东沙看了看主任。

我最了解镇长了,你是个清官。主任说。

我原来也有两套呢,可惜老城区的早卖掉了,凑起来的钱才有了现在住的新房。要说三套嘛也有,咱爹妈说了,他们过世后乡下的房产就是我的。东沙说。

主任走后,东沙有些失落地早早关上办公室门。今天他提早回家了。

今晚没应酬?如晶下班后发现丈夫已在家里看电视。

推了,吃不下。东沙头也不抬地依旧看他的电视。

怎么了,还在想那张表格?如晶笑着问。

明天咱们也去炒股吧,这样下去猴年马月才有第二套房。东沙说。

我不会炒呀,何况像我和你这种菜鸟去炒股,总有一天把第一套房也输掉,到时我们住帐篷去?如晶吃惊地看着东沙。

不会可以学嘛,刚才我去了新华书店,买来一本《炒股天天赚》的书。东沙说。

你真的开始想第二套、第三套房产了?如晶问。

今天之前没想过,但今天开始想了。东沙说。

你呀,什么时候也变得像网络里的愤青了,还是个镇长呢。如果我是组织部长,先把你的职务给撤了,再把你的公务员给开除了。如晶说。

你不也愤青了?东沙笑着说。

我是你逼的。如晶生气地说。

那我又是谁逼的?东沙反问道。

给我站住

晚上,东沙和老婆如晶难得有机会一起去逛街。如晶在家里足足花去大半个小时用于装扮,她穿上了上周刚买的新衣服,还戴上了东沙送给她的结婚戒指。东沙看着光彩照人的妻子,又瞧了瞧那枚戒指,说:哪来的宝贝?如晶说:你说呢?东沙笑了,又摸了摸自己的头。

如晶幸福地挽着丈夫的手走出家门,东沙似乎也好久没这种感觉了,走在久违的大街上,他长长地呼吸了一口夜空下的空气。

如晶依偎在东沙身边,边走边问:有多长时间没这样一起走了?

东沙装着鬼脸说:昨天刚走过。

如晶擂了一下丈夫的背,说:说话从来不正经。

东沙笑着说:一年是昨天,两年也是昨天,今天我们不是又逛街了嘛。

如晶听了仰头大笑。

两人很快来到最热闹的街区,岛上的商业街两旁店铺林立,各种叫卖声此起彼伏。如晶说我要吃栗子,东沙于是在吃货摊前买了一包。如晶又说,我要买裙子,东沙陪着又进了商场。如晶后来又说,我要像他们一样坐在街头喝啤酒,东沙笑了笑说:好呀。夫妻俩今天好像兴致都挺高,尤其是东沙,天天忙工作,他现在突然有了年轻时的浪漫冲动。

如晶先发现了一个排档,在街的转弯处,那里车水马龙,显得特别热闹。东沙说:换个地方吧。

这儿挺好呀,街两头都能看见,静中取闹。如晶说。

东沙却说:你说我们在这吃合适吗?

如晶说:有啥不合适的,人家不是都在吃吗?

东沙又说:人家是普通人,咱们不是嘛。

如晶看了看他,有点不开心了,说:你不是普通人,那你是什么人?总理?省长?市长?

东沙不好反驳,但心里像憋着什么似的。我还是觉得不妥。东沙说。

有啥不妥呀,今天两人难得上街,别扫了兴致。如晶边说边叫店小二。

东沙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看着妻子认真样,他不知道该如何去表达。现在,他不想扫了老婆兴致,又觉得这地方实在不妥。东沙开始为难了。就在刚才,东沙和如晶手挽手走着的时候,已经遇见很多熟人和他招呼,有几回他觉得难为情想挡回如晶挽着的手,只是如晶实在挽得紧。

东沙是个要面子的人,像大多数的中国人一样。在这个岛上,东沙虽称不上大人物,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吧。其实,如晶早知道老公的心思,她是故意使坏。

算了,我们再找个地方吧。这儿真的不方便。东沙还在坚持。

你是不是觉得你是镇长,镇长是个官,官就不可以在这种地方吃,只能上大酒店?如晶连珠炮似地发问。

我没说呀。东沙说。

你已经全说了,你这点心思我还不了解?如晶生气地说。

我不在这儿吃。东沙说。

不行,今天就在这儿吃,你说过今天要好好陪我的。如晶大方地坐下,翻起了点菜簿。

东沙拔脚想走,说:你一个人吃吧。

给我站住!如晶几乎从座位上跳起来。

你看,这么多人走来走去,明天被人说闲话。东沙说。

怕啥?陪自己老婆吃饭,明天纪委也要找谈话?如晶问。

我只觉得要注意身份。东沙嬉皮笑脸地说。

你啥身份?我告诉你,现在你的身份只是我的老公,其他什么也不是。再说了,就算你是镇长,镇长怎么了?镇长就应该和人民群众在一起,国家领导人不也经常和灾民一起吃方便面?如晶像领导一样批评东沙。

如晶说话时,正巧有熟人过来招呼。镇长,也来这吃呀,和嫂夫人挺温馨哟。东沙正被老婆数落着,却也只好笑脸相迎:晚饭还没吃呢,想找前面好一点的饭店没占上位,这不,现在也还没定呢。

如晶则看也没看对方一眼,故意大声地叫着:老公,你找的地方真不错,我点菜了哟。

熟人走了,东沙过来责怪:我的姑奶奶,轻点声不行吗?

我觉得挺好呀,家里多压抑呀,难得可以大声说说话。如晶笑着说。

东沙只好坐下,他用一只手遮住自己的半脸。

把手放下,你这个吃相是当镇长的吗?如晶命令道。

好,好,我放下。东沙太了解老婆的性格,脾气来时,九头牛也拉不回。何况,现在身处闹市中心,车来人往的,他完全没有了在乡镇工作时雷厉风行的做事风格。如同他自己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咱是有身份的人。

很晚的时候,如晶提出要回家。东沙如释重负,像出门时一样又长长地呼吸了一下夜空下的空气。

如晶笑着问:累吗?

东沙当作没听见,把头转向别处。如晶微微一笑,说:你活得真够累的。

东沙终于说话了:你不累吗?

如晶开心地笑起来:至少今晚不累。

东沙站起来,也没招呼如晶,独自走了。

如晶急着叫喊起来:给我站住!你忘了牵我的手。

笛 子

天蒙蒙亮,东沙就醒了。他是被梦惊醒的。

起先,东沙靠着床头坐了一阵,脑子里不停地重放着梦中的情景。后来身子索性落了地,蹑手蹑脚地在客厅里踱起了步,他心里捣鼓着:怎么会做这样一个梦?怎么会呢?继而他踅回卫生间,打开水龙头,用冷水浇洗了自己的脸。可是,梦像幻灯片一样依旧晃在眼前。

老婆如晶还在熟睡,他不想去吵醒她。要是平时,他早就一把拉起她的手,像讲故事一样讲开了。是一个梦,而且是个很无聊的梦,他觉得没必要和如晶讲。

他点燃烟,双腿盘起,静静地靠在沙发背上。吊灯贼亮地照着,东沙眯着眼,想象着如晶莫非也在做一个有意思的梦。

这会,梦像河水一样清澈,所有的细节如同晶莹的水珠在他脑海里跳跃。

他走在岸边,吹着悠扬的笛子。有船驶过来,载着一个好看的小女孩。他想吹首曲子给女孩听。却不料,吹出的气流像子弹一样飞了出去,打在女孩身上。他吹出第一口气时,女孩瞬间被吹倒了,接着他吹第二口气,女孩漂亮的连衣裙突然着起了火。女孩惊叫着扑打身体,而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当他再吹时,气流又一次被弹了出去,他知道是自己的缘故了,于是慌了。后来,警察找到了他,怀疑他是凶手。他不停地解释:我只是吹曲的,怎么可能是我在惹事。警察说:先跟我走一趟。警察会把自己带到哪儿去呢?惊恐之下,梦醒了。

我有这么大威力吗?吹笛居然能把人给吹倒?东沙苦笑着问自己。

同时,东沙也想起了自己的工作。最近一段时间,他被数不清的事缠着,像枯树上的枝藤。他解不开套,他不止一次地想办法,到最后仍然功亏一篑。这会儿,他还在苦笑自己,要是有吹笛的威力就好了。可,那只是梦。

你这是在干吗?今天不用上班吗?天亮了吗?如晶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丈夫身边。

刚才做了个梦,警察想把我逮走。我被吓醒了,现在睡不着。东沙郁闷地说。

警察逮你干吗?你心里有鬼吧。如晶没好气地说。

最近老是做些莫名其妙的梦,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东沙说。

一定是做了亏心事,是不是有事瞒着我?如晶笑道。

如果我也做亏心事,全天下的心都亏光了。东沙说。

那你怎么做乱七八糟的梦呢?像我吧,每天也做梦,但是梦中连阳光都是金灿灿的,没有乌云,更没有下雨。如晶哈哈大笑。

说实在的,可能是工作压力造成的。东沙说。

那倒有可能,人家工作都是玩一把走人,就你玩得认真。我还听说,梦里发生的事都是相反的,像白天的压力会转为梦中的动力,你在梦中臆想呢。如晶像教授上课一样说着话。

相反的?东沙一骨碌从沙发上坐起来。他拉住老婆的手,一五一十地把梦到的情景汇报了一遍。

如晶看了看她,冷静地说:吹笛的事可以理解,但那女孩就有问题了,这个是不相反的。

对,对,这个不相反,男人嘛没有一个不喜欢女孩子的。东沙边说边笑起来,他知道老婆严肃的时候,往往都是故作镇静。这么多年,他还是了解如晶的。

少了你,地球照样正常转。我睡觉去喽,你一个人再做梦去吧。如晶说完就走了。

早上,东沙头昏脑胀地去上班。在办公室门口,遇到女文书小张,他情不自禁地让出道来,将身体贴向墙边。文书小张被东沙古怪的举动吓着了:镇长早!东沙突然清醒了一下,也道:早上早!说完,他像昨晚抱笛子一样使劲抱紧公文包,一声不吭地溜进了办公室。

不久,办公室主任进来了,问:镇长,你身体不舒服吧?

挺好呀!东沙迷糊着眼睛,打着哈欠,他搞不清主任为何要这么问。

噢,我刚听走廊上的人都在说镇长今天气色不太好,是不是累了。主任说。

他们瞎扯什么呀,他们怎会知道我身体不舒服。我的身体从来都是棒棒的,既没三高也没三低,好着呢。东沙埋怨着。

今天办公室出奇的静,一个上午居然没人来打扰他。东沙后来想出去转转,才知道门让办公室主任锁上了。东沙笑笑,心里想:这小子,倒蛮机灵的。

如晶后来打来一个电话,说是给东沙买来一支笛子,她是跑了好多店才找到的。

东沙以为自己耳朵不好使了,问:你说什么?给我买什么了?

如晶在电话那头咯咯地笑着:笛子,给你买了笛子。

东沙挠了挠头,说:买笛子作啥?我又不会吹的。

如晶说:做梦时吹嘛。

东沙笑起来:你比我的梦想象力还强,可是,今晚不知还能不能遇上那女孩。

如晶说:小姑娘被你吓跑了,不会来了。

东沙说:但愿吧,我也不希望那样,否则警察真的要把我逮走了。

如晶叹了叹气,说:回家吧,下班时间过头了。

东沙说:这就回。

没 事

东沙镇长上班从来都准时,这不,早上7点半,他一分不差地打开了办公室的门。不过,也有比他早到的,东沙时常遇到有事前来诉求的群众。有一回,东沙问群众:这么早呀?群众说:不早,太阳都晒上屁股了。东沙只得惭愧地说:那我来晚了。群众就说:你也不晚,干部上班都是这时候。

今天比东沙来得早的是位妇女,东沙客气地说:请坐。

妇女看了看东沙,一声不响地走了进去。

同志,有什么事要我帮忙解决呀?东沙问。

妇女还是不响,她的头一直看着地上,在东沙连问三遍后,才缓缓抬起来。

没……没事。妇女说。

没事?东沙还是头一回碰到这状况。

真的没事。妇女又说。

没事来这寻开心呀,东沙心里想着,但又不好把话说出口。看着眼前山一样高需要处理的材料,他本想批阅,又觉得不妥,有群众在自己办公室呢,怎能可以只顾着自己做事。可是,今天的这位群众好特殊,东沙也有点不知所措起来。

他觉得面前的妇女一定有话和他讲,其吞吞吐吐的似乎藏着很多委屈。或许,是头一回见到自己才显紧张,可这不太可能,一个有怨想诉说的人,其话匣子从来都像决堤的河水似的。东沙给她倒了一杯茶,想帮她先冷静一下。

妇女似乎激动了,颤抖着手捧起茶杯,先是轻轻呷了一口,然后咕噜一声把整杯茶喝了下去。东沙突然想笑,他觉得那人太奇怪了,怎么连烫的感觉也没有,莫非是民间武功高手?

这时,妇女站起身来。东沙感觉她要讲话了,于是顿了顿神,把刚才准备批阅的文件推向一边。他突然非常想听她说话,哪怕她讲得不好。她会讲些什么呢?东沙自己先思忖了起来。

可是,妇女起身后直接往门口走了。东沙有些惊异,办公室的门不是关得好好的吗?她起身去干啥?妇女却不按东沙的思路走,她既没去关门也没去开门,而是直接出去了,出去时,还不忘轻轻带上门。

东沙目睹着眼前的情景,他拍了拍自己的脸,以为是做梦。然后,缓过神来的东沙打电话给办公室主任:那位妇女呢?

哪位?没人来过呀。主任汇报说。

看来你上班迟到了,快去下面找找,刚才有位妇女来我办公室。东沙急着说。

不久,主任气喘吁吁地跑来,说:找不到人,也问了很多人,都说今天早上没见过妇女。

东沙一听,惊得差点跌倒在椅子上。

几天之后,东沙还一直记得那天的怪事,心里憋得慌慌的。他每天关照办公室主任:如果那个妇女再来,一定要请她来自己办公室。主任听多了,心里也发起了毛,问:镇长,那妇女究竟是谁呀?东沙说:一个没说出话的女人。

那天,有个妇女大喊大叫着来镇里上访,很多人拉扯着不让她进。主任却欣喜若狂地迎接了她,不但给她倒茶,还给她吃巧克力。有同事看不下去了,问主任这是你家亲戚?主任笑着说:是镇长的贵客。同事说:镇长呢?主任说:镇长去县里开会了。

后来东沙回来了,狠狠地把主任批了一通。主任说:镇长不是要我找那个妇女吗?我以为是。东沙气不打一处来,说:这镇上一半人口是妇女,你全叫来分巧克力?

可是,有一天那个妇女果真又来了。她出现的时候,东沙还在上班路上。主任却是提早到了。妇女在走廊里若隐若现地走来走去,幸亏是白天,主任壮着胆大喊道:谁?妇女立在墙角边,低着头不响。主任又叫了一声:你是谁?妇女显然被吓着了,死命地往墙旮旯处钻。主任问:你就是上回来找镇长的那位妇女?妇女点点头。主任叹着气说:终于找到你了。妇女依然点点头,不响。因为有上次教训,主任这次把她看得紧紧的,生怕她又跑了。

东沙来了,他在走廊里细细地瞧了一下妇女的脸,上回他压根就没认真看过。请进吧。东沙说。

妇女看了看东沙,微微一笑,然后跟着走了进去。

同志,有什么事要我帮忙解决呀?上回你没说就走了,我还纳闷着是不是我有啥不对的地方。东沙说。

妇女还是不响,两只手反复地搓来搓去,而她的头还是一直看着地上。

我觉得你是个不平常的人,有什么委屈尽管跟我讲,我会试着帮助你。东沙认真地说。

没……没事。妇女说。

没事?东沙的头这回真的大了。

真的没事。妇女又说。

那你干吗来我办公室?东沙问。

妇女笑笑,不答。继而,像上回一样起身,慢悠悠地走了出去。

东沙给主任发短信:跟着她。

主任不久回来了,说,那妇女是厂里职工,没有心理障碍。

主任不解地问东沙:镇长,那位妇女为何三番五次来你办公室呀。

东沙摸了摸头说:看来真有事了。

值 班

东沙穿着西装短裤和拖鞋在乡镇的街头上踢踏踢踏地走着。今天又轮到他值班。

乡镇的值班和县城里不同,城里更多时候是象征性的,过了八九点钟就能各自回家去。乡镇可不能,必须老老实实地在办公室待着,吃住行都在一起,每个班子领导带着一批人。东沙是镇长,平时工作忙,很少有大把时间集中起来可以自由支配。晚上值班,成了东沙与群众拉家常的好机会。

东沙走着的时候,遇上散步的群众。有群众认得他,招呼:东沙镇长,又值班呀?东沙与群众握了握手,说:是的,您老逛街呀?群众听镇长和自己说话显得很开心,凑上身来和东沙并排走在一起。东沙也瞅住时候,问:村里怎样?来镇里办事顺吗?群众说:还行,比以前强多了。东沙笑笑,说:要讲真话哟,讲真话。群众说:今天都和镇长走一块了,还能说假话?

东沙后来在巷子里随便走了几户家庭,在弄堂口,看见一位单身男人正独自饮酒,他也来劲了,叫着男人名字说:我陪你喝一杯。男人见是镇长,哇哇叫着赶紧让座。不过,东沙聊了几句就走了,男人拉着他的手不肯放:不是说陪我喝一杯吗?东沙笑着问:喝醉了我怎么值班?东沙路过一口水井,见一位老婆婆在乘凉,就问寒问暖起来。老婆婆乐呵呵地拉着他的手,然后回屋端出一盆瓜子,抹着眼角说:嗑吧,你来咱家,这家就是福。东沙客气着:别这么说,以后我多来就是了。东沙不知不觉和老婆婆拉起了家常,不一会,满盆瓜子嗑去了一半,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婆婆,下回值班我带瓜子过来,再来您家嗑。老婆婆开心地说:就怕你不来嗑,一定来噢。

夜渐渐深了,乡下人睡得早,东沙走回了镇里。那会儿,女同志们还在院子里聊天。见镇长穿着西装短裤和拖鞋来了,大家哄的一声笑开了。东沙板着脸,认真地说:有什么好笑的?没见过呀?有女同志笑着问:镇长,你的西装短裤花色真多,上回穿的是格子,今天是直条了。东沙说:还有一大摞横的竖的在家存着呢,这大热天的,穿短点舒服,你们女同志不是都喜欢穿裙子嘛。女同志们被东沙的话逗乐了。东沙这时严肃地问:怎么还在这儿?万一有事,值班电话谁听?女同志们异口同声地说:男人们坚守,妇女同志严阵以待。东沙哈哈一笑,背着手走回办公室去了。

东沙有一回去县里开会,有老领导向他咬耳朵:我说东沙呀,听说你在镇里值班天天穿着花短裤和拖鞋?要注意形象哟。东沙说:没有呀,只是夏天穿穿,而且穿的是西装短裤。老领导正色道:差不多。东沙笑着说:我又没耽误事,镇里有啥急事,我五分钟就能搞定了。老领导说:话不能说大了,真有事一分钟也不能耽搁。东沙只好谦虚地说:是,是。老领导又说:那不是旧时代,没吃没穿的,懂我意思吗?东沙摸了摸头,说:懂。

老婆如晶不知从哪里听来的消息,有一天晚上同样问起了这事。东沙说:看来我的人身自由受了威胁。如晶说:谁威胁你了,是你在威胁人家。东沙纳闷着问:我威胁?如晶说:你一个堂堂正正的镇长,叫花子一样在街上逛,群众难道没被吓着?东沙听了哈哈大笑,说:这也太小题大做了,以前穿西装革履走村入户时,群众拿陌生的眼神看着我,现在群众喜欢我这样。如晶说:不要太过了,我了解你,可别人不一定理解。东沙说:平时我也穿得端端正正呀,值班时候有了像回家一样的感觉嘛。如晶生气地说:说不过你,反正不要太随意了,无数双眼睛在看着,你是一镇之长,平时你不是很在乎干部要讲形象吗?东沙惊疑地看着老婆,问道:干部形象应该是怎样的?

那天,气象台预报说台风向舟山群岛靠拢,东沙知道这回值班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搞定了。他打电话给如晶,说不能回家。如晶提醒说:记住,不要穿着西装短裤和拖鞋去抗台,万一被电视镜头捕捉到,就不雅观了。东沙笑着说:知道。

台风挟着狂风暴雨肆虐着乡镇的角角落落,那几天,东沙带着干部群众奋战在抗台最前线。如晶后来打来一个电话,问:老公,你收看今晚的县电视新闻了吗?东沙说:哪有时间看,忙死了。如晶笑着说:我看见你了,镜头里的你还有个淋雨点扛沙包的特写镜头。东沙说:那怎么了,这么大的风这么大的雨大家都在忙活呀。如晶哈哈笑着说:我看你赤着膊,你们镇里的男人都赤着膊。东沙一愣,说:啊?我怎么会赤着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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