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的民工

麻坚

医生说，你的腿每天晚上都要按摩，这样才能恢复得快。这让卢佰犯了难，他老伴去国外带孙子了，家里就他一个人，谁给他按摩？正当卢佰打算顾个钟点工的时候，黑米正好从医院出来。黑米走过来说，卢佰，如果你不嫌弃，晚上我来给你按吧，省点钱，多补补身子。

你是谁？卢佰歪着脑袋，瞅了黑米半天，就是想不起来眼前有点面熟的小伙子到底是谁。我是黑米啊，住在你楼上的民工，黑米说，去年你还给过我一包衣服呢。

你是黑米啊！卢佰想起来了，他楼上确实住着一个叫黑米的民工，他和黑米打过一次交道。那是去年的一天，他和老伴打扫房间，扫出一大包儿子淘汰的衣服来。老伴说我拿到楼下扔了，放着又占地方。送给楼上的民工吧，卢佰说，扔了多可惜啊！要送你去送，老伴说，我才不去呢。

卢佰去送衣服的时候，黑米正在家里喝闷酒，空酒瓶扔了一地。你的身材和我儿子差不多，卢佰把衣服放在床上说，我想你应该能穿，所以就给你拿来了。黑米直着眼睛，愣愣地看着卢佰，他的眼睛本来就红，此刻更加红了，不一会儿，便吧吧嗒嗒下起雨来。卢佰一怔，走过去，像抱儿子那样，给了黑米一个热烈的拥抱，然后拍拍他的肩膀，无声地走了。

黑米点点头，然后用瞅父亲那样的眼神，瞅着卢佰。那不好吧？你看你做了一天工，多累啊！卢佰看了黑米一眼，头扭向了右边，那儿有个绿色院落，几个病人，正坐在长椅上晒太阳。

怎么不好了？黑米说，我就住在你楼上，多方便啊，再说我年轻，体力就像那井水一样，你舀了一瓢，过一会儿，它又自己冒出来了。那好吧！卢佰不再坚持。

黑米每晚都来，很准时，按完就走。

怎么没听见你楼上有动静了？有一晚，卢佰忽然这样问。卢佰已经有半年没听见黑米他们的划拳声了。过去，每隔三五天，黑米的工友，就去黑米那里聚会，他们的划拳声很大，很吵。老伴受不了，要找他们去理论。卢佰不让，卢佰说他们也不容易，让他们闹去，闹完了也就安静了。

他们都很忙呢！没空来。黑米看了卢佰一眼，憨厚地笑了笑，右手下意识地放在了头发里，那神情像极了卢佰的儿子。

三个月后，卢佰恢复了，能自如地走动了。卢佰要给黑米结算工钱，黑米不要。黑米说，卢佰，你的恩情我还没有报答完呢。不就是一包衣服吗？卢佰说，不值得你这样铭记在心。

卢佰，黑米眼圈又红了，你知道吗？你送衣服的那天，你知道第二天我准备干什么吗？

干什么？卢佰一惊，愣愣地看着黑米。绑架我们老板的孩子！黑米说，我给老板打了一年工，老板一分钱也没有给我。而我已经山穷水尽，没办法，我才决定这样干，正是你那包衣服，让我改变了主意，你说，那天如果你不给我送衣服，我还能坐在这里吗？黑米说完，拉开门，轻轻地走了出去。

黑米不要钱，卢佰决定请黑米吃顿饭。订好位置，卢佰去楼上喊黑米。开门的也是个年轻人，不过不是黑米。黑米呢？卢佰问。什么黑米红米的，不认识！年轻人瞪了卢佰一眼，咣地一声关了门。卢佰去问房东，卢佰说黑米呢，他不一直住我楼上吗？怎么不见了？

黑米半年前就搬走！房东说，半年前，你老伴跟他说：你们聚会时能不能小点声？我老头子心脏不好。黑米一听，二话不说就搬走了。你知道黑米搬到哪儿去了吗？卢佰问。具体不知道，房东说，听说黑米现在住的地方离这儿很远，有几站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