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兆军诗选
2013-04-29李兆军
李兆军,中国诗歌协会会员,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泰安市诗歌协会副会长,山东省宁阳县作家协会主席。
母亲纳的千层底布鞋
岁月的风霜 尽管染白了鬓角
母亲的教诲 至今我还记得很牢
出门在外 母亲说
穿着千层底布鞋养脚
一提及千层底布鞋 我脑海里
就翻涌起一阵思潮……
……那时 母亲白天
到生产队的麦田里挥锄除草
夜里 总是最后一个熄灯睡觉
因为 父亲远在家乡外的小学教书
我们兄妹几人的吃穿 全靠
母亲一人操劳
那时 不像现在 有钱去鞋店里
可以买到皮鞋球鞋凉鞋……穿着鲜亮时髦
一年到头 多亏母亲那双闲不住的手
为我们兄妹几个穿针引线
纳鞋底 做鞋帮 才不至于
像其他家的孩子 一年有八九个月光着脚
做双千层底布鞋 工序可真不少
母亲 把浆洗干净的破旧碎布
加上衬纸 裱糊成袼褙
比量着双脚的尺度大小
一层一层 剪成鞋底
而后 在如豆的烛光下
一针一针 纳着千层底 有时
竟纳一个通宵
母亲纳鞋底的神情 十分专注
左手中指戴着顶针 右手握着针锥
在稀疏的发丝间挠几挠
用力扎透厚厚的鞋底 然后
把系着麻线的钢针穿过 使劲拽紧麻线
针脚纳得像鱼鳞般瓷实
为给我们做好一双千层底布鞋
母亲虽年老体弱 但握针的手依然牢靠
有时 纳鞋底纳得实在累了
母亲会停顿一下 望着睡熟的我们
脸上露出欣慰的微笑
一双千层底布鞋 从裱糊袼褙
剪鞋样 到纳鞋底 做鞋帮
完成最后一道工序 把鞋底与鞋帮
连缀成一双新鞋
母亲仅用三天三夜便能做好
穿着母亲纳得千层底布鞋 我不怕
鹅卵石咯脚 不怕荆棘挡道
怀着理想 我走出故乡
凭着汗水和智慧 走进城市的怀抱
如今 尽管我有许多双各式各样的鞋子
但每当穿上母亲为我纳得千层底布鞋
感恩的泪水 就直往下掉……
槐花姐与狗日的地瓜
树开花的季节生下了她
爹娘图省事就给她取个乳名叫槐花
槐花姐长得确实挺俊
额前刘海半遮着毛茸茸的长睫毛
——水灵灵的眼睛 白里透红的脸颊
一九六零 夏
槐花姐芳龄正十八
十八的大姑娘一朵花
整日吃不饱饿得瘦成了骨头架
为充饥 槐花姐端起了讨饭碗
离乡的泪 一滴滴直往逃荒路上洒
比槐花还好看的槐花姐
逃荒要饭逃到了北山洼
嫁给了 比她爹还大三岁的男人哑巴
哑巴家 一年到头有吃不完的地瓜
多亏了那一块块地瓜 救了槐花姐的命
时不时 哑巴还背上一袋子地瓜
周济远在百里之外的岳父岳母家
槐花姐能活到今天
多亏了这一块块地瓜
槐花姐嫁给得不仅仅是一个比她大
二十三岁的哑巴
槐花姐明明是嫁给了救命的地瓜
没有这狗日的地瓜 槐花姐
早饿死在一九六零年那个饥肠辘辘的盛夏
……二零零二年 夏
我回故乡老家 曾与
在世的槐花姐 拉呱
她说 她的那个哑巴男人
活到二零零七年 享年八十八
她为他生养了二男二女四个娃
现如今都已成家立业各家过各家的日子
今年 她也已七十岁整
身子骨还算结实 只不过
满口掉的仅剩几颗牙
儿子媳妇闺女女婿都很孝顺
一年到头 净吃白面馒头
隔三差五 馋了 还到集市上
买上几块烤地瓜
一吃起地瓜 她就悲喜交加
她说 多亏了这狗日的地瓜
她说 就因为这狗日的地瓜……
乡愁
乡愁染白头发
梦里常见
故乡的粉墙黛瓦
袅袅升腾的炊烟
悠闲地伸个懒腰
抖掉一天劳顿的疲乏
崎岖的羊肠田埂
不可或缺的老水牛
甩着暮归的长尾巴
亲切的一声声吆喝
笑意抹满脸颊
漂泊的心 日夜思念
小桥 流水 人家
灰鸭 白鹅 竹筏
怎奈 无能为力的游子
总在浪迹天涯……
葱花油饼
母亲知道我爱吃葱花油饼
每次探亲回到家中
母亲就忙踮着小脚跑进自家小菜园里
弯腰伸手 薅几把小葱
起身时 母亲双手撑着膝盖
脸上 露出腰疼难忍的神情
真该上前扶母亲一把
可还没等我做出反应
母亲就蹒跚着走进小院
剥好葱 洗干净
和好面 放上油盐
接着就弓起背 一遍一遍
擀起葱花油饼
吃着香喷喷的葱花油饼 我的心
像被刀剜一般疼痛
望着母亲日渐佝偻的身子
泪水 模糊了我的眼睛……
拣煤渣的童年
挎着柳条篮
手握小铁铲
在煤矿外的矸石山上
拣煤渣的小伙伴
灰头灰脸
只有露着的小牙
白得耀眼
混杂于矸石中的煤渣
小的似枣核
大的也不过像枚铜钱
我们如鸡刨食一般
用小铁铲扒着矸石
贼亮贼亮的眼光
搜寻着每一快煤渣
把它拣进小篮
一快煤渣是一团
小小的火焰
窜动着篮色的火舌
舔着我们的小脸
驱散刺骨的严寒
给生活带来一片温暖
岁月的风霜 尽管
染白了我的发丝
至今 我还记得
那拣煤渣的童年……
锄玉米的农民
走进初秋的田野 我看见
一位农民在玉米地里劳作
他挥舞锄头,锄着田垄间的杂草
脊背上的汗珠 在阳光下闪烁
从地的这头锄到地的那头
他就这样来来回回从不停歇
累了 挺直弯曲的腰
往手心里吐一点唾液
便又左右开弓
这个动作重复多次
一招一式十分协调
他像抚养孩子那样精心
认真地侍候着每株庄稼
就像“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莘莘学子
一心只想读透土地这部厚书
紫铜色的脸上 抹满知足的喜悦
祈祷
行走于钢筋水泥的丛林中
晃动的身影
在高楼大厦的缝隙里 总会产生一种
迷失方向的感觉 和 不易察觉的心疼
我 每时每刻都在祈祷 祈祷苍天
祈祷神灵 切莫让那庞然大物 刹那之间
轰然倒塌 吞噬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产生这一想法的缘由 便是那年 在上海有一栋十三层的住宅楼 连根拔起
倒伏在地 幸亏刚刚竣工
购房的住户 还未欢天喜地搬入楼中
因而 在现实生活中 我总祈祷
祈祷苍天有眼 让老百姓的日子
祥和按宁
不要因人为的事故
伤害每颗善良的心灵……
奶奶与孙子
她坐在天井里的圈椅上
戴着老花镜 穿针引线
给调皮捣蛋的小孙子 缝补衣裳
堂屋里 噹……噹……噹……
挂钟已敲了十二响
放学的时间快到了
她赶紧放下缝补的衣裳
孙子烙油饼烧咸汤
儿子儿媳都到南方打工挣钱去了
家中 就剩下她和孙子两人了
一老一小 打发着这
寂静难捱的时光
平淡的日子一帆风顺还好
一旦遇到小病小灾 这白发苍苍
和不懂事的小儿郎
手忙脚乱 心里可就没了主张
这就是我的梦萦魂牵的故乡
现如今
只留下老人和孩子的村庄……
老话说
老话说 七十三 八十四
阎王不叫自己去
可是母亲 已是
九十挂零的人了
至今 还在这样自言自语
她 在你看来耳已聋 眼已花
说话 尽管颠三倒四
却也能
翻来覆去 道出自己
心里的计划
在你看来 这
微不足道的小事
对她而言
比国家大事还大
她
一再叮嘱她的子孙
做人 应该做个
实实在在的人
顶天立地的人
她曾扇过我一记耳光
——就因我的一句谎话
岁月的流水
现已把她静静地带去
可是 她留给我的那件
橘黄色的爱心结毛衣
至今 我还能感到慰藉
每当天冷了时
穿上这件毛衣 深深的母爱
就会温暖着我
我在寂寞的日子 总在扪心自问
母爱深深 深几许
春雨古巷
细如牛毛的春雨飘飘洒洒
淋湿古巷淋湿白墙黑瓦
水淋淋的石板街上 移动的红伞
宛若春雨浇开得一朵小花
剪不断理还乱的古巷春雨
丝丝缕缕点点滴滴 轻吟如梦小令
浅浅的水洼 朦胧的水影
倒影出一幅古朴典雅的江南乡画
绯红与青黛 古巷的韵味浓淡相宜
千灯的希望 在春雨的滋润中悄悄
萌芽……
江南春韵
金黄遍地 遍地金黄
远远地 远远地就嗅出一股
淡淡的 春天的芬芳
莫不是春姑娘今夜就要喜入洞房
江南这位慈祥的母亲 特意为女儿
备下这遍地的金灿灿的嫁妆
油菜开花遍地黄 黄得灿烂 黄得辉煌
黄得像金子般的阳光 汇成了一片
茫茫无际的海洋
海洋里 耸立着一片黑瓦白墙
犹如一艘艘小船
乘着温馨的轻风 自由地远航
置身于油菜花丛 我不由地想起了那位
如油菜花一样天生丽质 不加雕饰的
身着粗蓝布印花衣的船娘 水一般的柔肠……
给你写封信
久已与你未见
展开粉红色信笺
蘸着滚烫的泪水
写下我的思念
信的内文可长可短
或是祝福或是问安
再不仅写四个字
见字如面
当你在孤独的夜晚
内心冷得发颤
就取出信来读上一遍
心里便会感到温暖……
桃花诗
1
一粒火星 把
一树树花骨朵 炸开
舞蹈家桃花
迫不及待 登上
春天为她搭得舞台
2
身穿一件 钉着
桃花扣的对襟小褂
掩饰不住妁妁风姿
红唇微启 明眸皓齿
醉卧红尘 香飘天涯
顾盼生辉 超然脱俗
铺天盖地惊艳的红
红了四月的山野
红了藏在心中的秘密
胭脂一样红了谁的脸颊
3
桃花指 轻弹
春天的琴弦
要解这万种风情
真的太难太难
4
桃之夭夭
灼灼其华
桃花劫难躲
泪珠轻洒
5
几只麻雀
探头探头
莫非想要
把去年今日此门中的
人面桃花 仔细瞧瞧
6
熊熊燃烧 熊熊燃烧
映红桃花迷人的容貌
清风徐徐吹来
飘落的桃花雨 切莫
把赏花的心 惹恼
7
住在唐诗宋词里
多像一位怀春的少女
8
不要 不要与桃花拍照留影
她会点燃了你心中的爱情
9
其实 她并不妖冶
姿色实在妩媚
让人不肯轻易离去
看了这回 还想
再看下回
10
如今已是什么时代
约会就约会吧 为啥
还羞答答地掩饰粉腮
11
桃花少女 莫非
也能痛饮数盅
若不 怎会醉得
满脸酡红
12
即便走了桃花运
也应独善其身
要知道 你已是
孩子的父亲
13
桃花
已赢得蜜蜂的芳心
这不 一刻不停地
围着她 亲吻
14
为能享受分娩的欢欣
桃花 在春风里
悄然妊娠
15
林黛玉葬花
太多情
人间的真爱
不是梦
16
千里万里 前来看你
无论是在春天
还是在秋季
三月的今天 在树下
欣赏你的艳丽
秋季的明日 在树下
品味你的甜蜜
即使你慢慢地死去
也要用苍老的身躯
雕刻成一件工艺品
把生活装饰得更加美丽
责任编辑:李 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