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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我不是王家卫

2013-04-29奇良

新作文·中学生适读 2013年6期
关键词:叶问王家卫扣子

奇良,此人很懒,什么都没有留下。如果非要给他一个标签,请称呼他“曾诗洋的保护者”。想要寻找他,我只能给你一本书或一部电影。发挥你的想象吧,少年,他存在于你的每一次思考中。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题记

我问sam:“你对这部电影什么感觉?”

sam说:“没废话。”

我想,“没废话”三个字,恰恰是对字字如金的王家卫式电影最好的评价。

近乎无可挑剔的灯光、摄影,被拍滥的雨水也成了导演的掌中玩物,特写、短镜头、慢镜头,连环不断的拳脚组合,让人眼花缭乱。然而,一到叶问开声讲独白,王家卫的感觉就来了。尽管武侠片几乎不用此般拍法,但王家卫以爱讲独白著称,对着镜子、墙壁、空气。他的电影里,人物个个擅长跟自己对话,台词有味,腔调迷人。王家卫用自己的方式讲述了“一代宗师”的故事。某种程度上,这是“一代宗师”版的“东邪西毒”。我总觉得梁朝伟是王家卫理想中的自己,很多镜头中,视线关系不明的梁朝伟,他的讲述,像是在呓语。碎片化的叙事,靠情绪的流动来补白,看王家卫的电影,是要考验观众的理解力和悟性的。

我似乎很不了解,叶问和宫二交手的场景被解构成一帧帧近乎停滞的画面,是为了酝酿出两人交错时眼神中生出的刹那暧昧,还是在这近乎停滞的时间里,使整个唯美的画面充满一种从两人眼神里流露出来的那一丝丝英雄相惜的情意。

看惯银幕上的速食爱情,很容易地会将此归为商业片元素的桥段。我不禁想问这段情感戏码会不会出现得太快了一些,急了一些,尽管两人眼神交错时的感觉是那么绵长。

影片中的儿女情被大时代下的背景湮没。国难当头,武术人有武术人的担当。从宫老爷子与叶问掰饼,与任潮(李济深)共建中华武士会,以及宫二在火车上救下的爱国人士(一线天),都可以看出本部影片是有把功夫武林的纷乱,引向高尚爱国情操的痕迹。影片一些细节上的描画也正好印证了这点:宫老爷子的拜把子兄弟替马三说话时,镜头里的远景恰好就是火车站挂着的日本太阳旗。如果有人问:“为什么你那么爱看王家卫的电影?”很多人会回答是细节,那些细致如针尖般的细节,一不小心就能扎到观众的心里。

那年,叶问与宫二分别之后,书信往来,约定再比一场。十年后,叶问把偷偷摘下来的大衣扣子放在宫二面前,淡淡地说了句:“那一年做了大衣本想来东北,可惜时局动荡,只留了一粒扣子做念想。”

扣子在影片中出现过三次。第一次是出现在叶问初到香港开武馆时狭小住处的床头,被钉在墙上。叶问在那段困顿的时期,身肩养家糊口的责任,但内心依旧有宫二这一红颜知己在心里默默地支撑。而远在北方的宫二身背杀父之仇,会不会也有那一份远在天涯惺惺相惜的情谊在心里支撑着她呢?

扣子最后一次出现是在两人最后一次见面的场景中。听完一段《风流韵》后,宫二说她很久不唱戏了。叶问笑说她唱得一定非常好,成角儿后票肯定很难买。宫二则说:“人生如戏,多希望戏也应如人生,唱罢穆桂英挂帅,便换一曲游园惊梦。”镜头里两人的站位很有意思:宫二侧依着柱子看着叶问,叶问面对着戏台专心地听戏,两人嘴里说着戏。想必是导演特意为之。最后坐下来时,宫二将扣子还给叶问,说了句:“其实我心里是有你的,现在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叶问却说:“希望有机会还能见识宫家的六十四手。”

女人说着情,男人说着功夫;男人听着戏,女人看着心上人。

我最喜欢看叶问与宫二最后一次见面的镜头。听过戏后,一双背影并肩走在有暖融灯光与夜雾的窄巷。他在她心里留下了一颗纽扣。今宵风寒露重,从此良人多珍重。这样一条夜路,好似周慕云与苏丽珍曾走过,黎耀辉与何宝荣曾走过,好似,你我也曾走过。

宫二为报父仇,半生从道,无婚无后,身有顽疾,心中所念所想,便说开了来,但求无悔,这便是女人;叶问重情尊礼,为人师表,身担责任,已不是四十年以前,只得隐忍不发,独处之时,于暗处点一根烟,这便是男人。宫二听罢,最后流下一行清泪,半点朱唇映衬。她说:“在我最好的时候遇见你,是我的运气。可惜我已经没有时间了。”

借用片中的一句话:“练武之人,轻生死,重离别。”宫二,选择留在自己的岁月里了。

在王家卫的电影里,经典的台词永远是最闪光的地方。如果不是因为这些听起来很酷又很有深意的台词,谁又能静下心来在烦乱破碎的叙事逻辑中不断迷失,不断找寻,从而对王家卫又爱又恨呢?

“人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

“人活在世上,有的活成了面子,有的活成了里子,都是时势使然。”

“宁在一思进,莫在一思停。”

更多发人深思的句子则隐藏在普通对话的只言片语中,比如宫老爷子与师兄借蛇羹喻人事,宫二与叶问借戏说人生,观自己,观天下,观众生。王家卫此时更像一位哲学家,把具象的人生百态,抽象成亘古普遍的真理。回顾他的众多影片,似乎都有这样的影子。

《旺角卡门》:

“厨房里有煮好的饭,另外我还买了几个杯子。我知道,用不了多久就都会被打破,所以我偷偷藏起了一个,到有一天你需要那个杯子的时候,就打一个电话给我,我会告诉你放在什么地方。

我想告诉你,我找到那只杯子了。”

——当一个人离开时,就离开了。谁都可以习惯一个人。

《阿飞正传》:

“十六号,四月十六号。一九六零年四月十六号下午三点之前的一分钟你和我在一起,因为你我会记住这一分钟。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一分钟的朋友,这是事实,你改变不了,因为已经过去了。”

——是啊,因为已经过去了,人永远改变不了时间。

《东邪西毒》:

“每个人都会经历这个阶段,看见一座山,就想知道山后面是什么。我很想告诉他,可能翻过去山后面,你会发觉没有什么特别,回头看会觉得这边更好。”

——怎么选,才是对的,可到底什么才是对的?

《春光乍泄》:

“何宝荣将‘不如,我们重头来过挂在口边,这话对我很有杀伤力,我和他一起很久了,中间也分开过,可每次听见他这么说,我总会跟他再走在一起。”

——曾有一段时间,我似乎也觉得,不如,我们重新开始。真的很简单。

《堕落天使》:

“当你年轻时,以为什么都有答案,可是老了的时候,你可能又觉得其实人生并没有所谓的答案。每天你都有机会和很多人擦身而过,有些人可能会变成你的朋友或者是知己,所以我从来没有放弃任何跟人磨擦的机会。有时候搞得自己头破血流,管他呢!开心就行了。”

——管他呢,开心就行了。

一些淹没在日常生活里,习以为常的语句,从王家卫电影里的男男女女口中说出,就似乎有了某种神秘的力量。看似平淡的语气和神情,却总能给你重重一击,仿佛记起似乎多年以前,自己也说过,听到过,那些人口中的那些话,就隐藏在一些支离破碎的年月里。

透过这些含有哲思的简单语句,有过刻骨经历记忆的人,似乎无法去拒绝王家卫,去拒绝一部这样的电影闯入内心里。不管,你懂,还是不懂。

《一代宗师》这部影片的叙事条理性和逻辑性也是一贯的难懂,这也是王家卫导演的招牌式风格。但了解到这部影片前后历时八年,打破王家卫拍《花样年华》筹备五年的纪录,内心依旧钦佩。无论如何,在中国电影集体快餐化、山寨风的当下,慢工细活儿已实属不易。对此王家卫自己谈道:“慢慢走,是一种尊重。”特别是在叶伟信抢拍出《叶问》1、2系列赚得钵满盆满,叫好又叫座的前提下,《一代宗师》档期还是一改再改,都过了世界末日。细心的观众也许发现,影院版的故事似乎还不完整,会不会像之前的《东邪西毒》重新剪辑再出终极版,这也只能等了。

有的观众很不满意电影里有关叶问的大事件都是一笔带过,甚至没有篇幅去展示叶问与日本人打擂台,没有去展示太多的国仇家恨。其实我很想说,王家卫不是叶伟信,梁朝伟不是甄子丹,《一代宗师》是一代宗师,而不是叶问,仅此而已。

而一部影片的筹备时间拉得如此之长,也有一定弊端。因为时间的间断,王家卫从起初拍一个人的想法扩大到拍一群人,最后甚至到想还原一整个功夫武林,一整个年代。想要表达的东西多了,又不肯直白,就难免晦涩。

影片的支线人物一线天(张震饰)和三江水(小沈阳饰),看似与主线毫无干系,如果我们抛开叶宫二人的对角戏,北方宫家的复仇戏码,电影也与叶问将咏春发扬光大没有多大联系,章子怡饰演的宫二似乎戏份还要更重。如果把宫家看作没落的武林,把叶问看作未来的武林,似乎也说得通顺,但讲的就是那么几个人,耍的是各自的功夫。我最后才发现,原来影片的片名才是真正要讲的东西—— 一代宗师。

什么是一代宗师?叶问是一代宗师吗?宫家人是一代宗师吗?也许这部影片告诉我们的一代宗师,或许不是一个人、几个人,而是一股精神气。在金楼当老鸨的灯爷,卖唱的金姐,账房先生,龟公勇哥,还有原来当刽子手,后来一直跟着宫二的老姜,都是重情重义的武林中人,代表武林中最基础的那一股精神气。

“仗义每多屠狗辈,欢场尽是义气姬。”所谓的武林,不就是由一群贩夫走卒构成的社会吗?只要这一股精神气在,就像片头讲的,凭什么能经历这么多磨难,还能站得住脚?就是习武之初的这一口气,这股身为练武之人的精神气。而一代宗师是什么?一代宗师就是要把这股精神气给传承下去,有灯就有人,每个习武之人都可以是一代宗师。

一代宗师,不见得你功夫多高,师门多深。“功夫,就两个字,一横一竖。错了,就躺下。”

看完电影,散场后,观众评价都很一般。我问sam:“你看懂没?”

sam说:“没懂。你那么了解王家卫,那你懂了吗?”

我说:“我也没懂。”因为我不是王家卫,所以我很开心,还有一个导演,叫王家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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