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缺
2013-04-29申艳
申艳
心形雨花石
去深圳的路上,中途停车,我买到一块心形雨花石,红玛瑙一样的光泽,使我有了与同伴牵手的感觉。
远在他乡的日子,我常常梦里飞雪,把家乡冻成一座沉默的山。醒来,我就攥着雨花石,数出几个低沉的心跳让它分担。疼痛扑通扑通地传过去,由它抵御。望着窗外,月光演变为另一场大雪。
直到有一天,心形雨花石裂了细细的纹,我才想起它的家乡,也不在这里。
怀想故乡,一块石头,也难忍伤痛。
路边花
落花纷飞,春天被拆卸了。车来车往,运走的不只是货物。
路边。树阴下的女人,把飞吻抛给四季,却不在意小花绽放或凋零。她不栽花,栽了块停车住宿的牌子。
日子比大路上的车跑得还快。
第二年,牌子下开出小小的野花。
青春薄了,她的笑和疼痛同样是一张百元纸钞的厚度。小花多想借一朝清露,洗去那些男人裤脚下甩出的汗酸。
依然明亮的,是被女人擦了一遍又一遍的牌子。更明亮的是女人新砌的房子。
越来越多的车辆停下又开走,一个又一个春天了无踪迹。
小花不知道,自己的绽放和凋零,还有几回。
寻找炊烟
小时候,我是个笨拙的孩子。见风就长的年龄,许多记忆也被风刮走,而吮着手指,看灶房顶上那些炊烟的情形,却总在梦里闪回。
小瓦房,低灶火,潮湿的劈柴烘烤着发霉的日子。炊烟像柔若无骨的手,把母亲的身影拈得更加疲惫。
中间那些有关蜂窝煤的故事。被我囫囵吞枣地咽下、省略。
时光给往事添加上浓浓的诗意,昨天,我和几位朋友背着画夹或者相机,到偏僻山村寻找炊烟。
小山村里,那袅袅的炊烟竟然美轮美奂,如仙子飘飘的衣袂。配上几竿翠竹、一池荷花,让人难以相信是人间烟火。
反刍生活是谁的胃?
相机咔嚓一声摄下一张张美图。微风轻轻吹着几棵柳树、几间小屋。
火烧云
一个傍晚就是你的一生,火烧云。
尽情拥抱山峦,尽情燃烧,绚丽到极致。
如果沉沉夜色是必然的囚笼,那就在月亮挥动镰刀之前舞一曲霓裳。
奔跑于长满云杉的丛峦之上,给微闭的无名野花涂上耀眼金色。细心倾听风儿传来一句句问候。
有夕阳相随的一段路程,澎湃的血液使同样澎湃的江河发了烧。
愿在这一刻燃烧,不寻找永恒,永恒早已迷路在那个忧郁的午后。
日子总有蓬勃和萧瑟。火烧云,你于飘落空谷之时,也不曾遗憾错过了朝晖与正午灿烂。
当缀满鳞片的黑色天鹅绒遮去天穹,你对自己说:可以消失了,因为曾经热烈过,所以,宁愿安静地死亡。
残缺
东方渐白。当最后一颗星从天幕上退出,喷薄的旭日是哪个夕阳的今世?
期盼的春天真的来到,雪的舞姿成为昨日风景。岸边的柳枝吐出嫩黄时,依树读书的已不是冬天那位少女。
流水弹奏着沧桑,乘舟而去的人杳无音信。至今没人知道时间的容颜到底改变了多少。
几个放学的孩子走在河堤上,童趣被家庭作业分散,他们一边走,一边讨论着如何拒绝父母强加给的爱好。眉宇间已有几分苦涩时隐时现。
也许,这个世界本来就是残缺的。
我也只好把忧郁放在梦里,毕竟,浅紫只是春天诸多颜色的一种。
邀月
月亮挂在天上,这我知道。月光没有重量,这我知道。
总可以邀月共饮吧,打开折叠的心,放飞赤裸的魂。把悲伤、喜悦以及说不清的烦忧托付给醉意,随便它落在任何一个有风景的地方:或在水面上随一叶小舟横渡,或在梦幻的酒窝里笑它个春光明媚。
谁说不能站在浮萍上舞蹈,你看那池塘里,月亮恰似汉宫飞燕,轻盈得连蝴蝶都感到神秘。
是嫦娥在酒香中漫舞长袖。
哦,没有重量的水中之月,缘何能够沉于水底呢?
谁把思念晾在窗口,沉沉寂寞压着月光。在树下,又是谁醉得东摇西晃?梦里的故事从此不能完整。
是的,月光在离别后重若磐石。
邀月同醉,月光是月亮的眼神。醉意中,把夜的心事追得无处躲藏。
编织
我的手和心编织着不同的图案,思维的线没有开端和结尾,要扯多远就扯多远。
挑上针,昨夜和那人共舞华尔兹,不知他为何迈错了步子?
翻下针,我五十五岁时会不会有一段异国情缘?
织好的麦穗,很饱满,好像童年拣到的满书包希望。那时候,我望着货架上的毛衣,只能用眼睛,左一针右一针地练习。
我不安分的目光,编织幸福。
试穿过东方的刺绣和西方的蕾丝,试穿过稀奇古怪的时装,用稀奇古怪的想法。
扯动线团,思绪已经扯得太远。
两只袖子刚起个头,飞翔的翅膀已转个来回,我坐在树下,脸上浮着神秘,没有人看出我的悲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