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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倮那安(外一章)

2013-04-29莫独

散文诗 2013年6期
关键词:种籽体香谷粒

莫独

鼾声匀和,硝烟主动止步。

战马卧在一旁,金锻的马鞍,卸在树脚的草地上。

疾行的飓风、暴雨、沙石、疾病、灾难,在山门之外,在一个词為一座山梁献身之时,一一把自己刹住。

“这是阿倮(我)休息的地方”。

大地安宁。沙沙……沙沙……满树的绿叶,被谁的念想不断轻轻翻动。

神啊!是否让时间,到达这里也知道休息?

阿倮那安!你把身躯放下。

我知道,把身躯放下之前,你肯定早已先把心灵放下,把前程放下。

那根芦苇拐杖,开着奇异的黑色花朵。

先有村庄,还是先有地名?

山梁上,庞大而茂盛的树冠打开。

阿倮那安打开——从此,美好的光阴,一直在这道门坎里出入。

寨头,栎树王耸立,浓密而碧绿的叶子,大把大把地把阳光亮亮地捧着。

树下,从福分的掌上接过的那些安康,还在时光的手上传递。

鸽子和小鸡,在平房顶上共同啄食谷粒。

吉祥的翅膀,笼罩住古老而清新的村庄。

从何而来,到何而去?一条路在你的树阴里坐过。多少时光背负你的祝福出行!

一枚石子,至今携带在我浪迹的行囊里,那是多年前我初次离开村庄时,特意到你的根前捡拾的。

阿倮那安。远方带走了什么?记忆还在,寨神林还在,祖宗神龛还在。

我跪拜、匍匐、反复祈祷,谦卑而忠贞地行走在你虚与实的名字里。

阿倮那安,被习惯简写成阿倮那。

这是第几次写到?

神话和神仙留宿过的村庄,我衣胞的村庄、灵魂的居所。

我在外。在外的日子,一天天延长。

热血沸腾!每年,你用大大小小的节日,和父母早早晚晚的病痛,和亲人断断续续的喜事、或不幸,不时召唤我赶回去。

城中的村落。

房屋的变更,没有改变习俗的面孔。

着装的变异,没有更改母语的脚步。

涂满喜庆的那兜彩蛋,沿着新春的路径,仍然按时走到昂玛阿波(寨神)的祭台前。

预告秋收的那束稻穗,踏着秋天的脚步,依然如时走上祖宗神龛的竹条上。

阿倮那安,从出现你的名字开始,我相信:仙人,从此再没离去;神,一直住在村庄的心上。

春天,隔壁的大爹随自己的高寿回去了祖先的居地,他枕边一生和传说住在一起的沙亏罗扭(海螺号),还在继续把平安叫上,把村庄的名誉吹遍四乡八寨!

故乡熟了

亦步亦趋,故乡一直小心翼翼,不分早晚地紧紧跟随在庄稼的后面。随一粒种籽的入土,故乡深入到泥土的怀中。随一株禾苗的萌芽,故乡碧绿在季节的面前。

早,或者晚,种籽的冷暖,就是故乡的冷暖。旱,或者涝,禾苗的炎凉,就是故乡的炎凉。

这样的秋天,故乡谷物飘香——这就是故乡的体香。这样的秋天,故乡瓜果遍地——这就是故乡的体态。

闻到故乡的体香,看到故乡的体态,母亲就会沉醉,就会放松自己。

又到秋天,秋风乍起。在田地的一角,故乡被一滴雨水照亮、放大,被秋天轻易找到。

黄瓜,南瓜,黄豆,苞谷,稻子……秋天每叫一种作物的名字,故乡都响亮地答应着。

故乡知道,这些庄稼的名字,都是自己的别名。故乡知道,这些都是村庄的孩子,每一个,都是不能走丢的。

顺着一根豆架,故乡从春天出发,一点点攀升,努力到达秋天的高度。

农作物是村庄不改的传说,脚下的路子。

每一座传统的村庄,都以一些庄稼為生命的根基,并与其相依為命。就像故乡这样,山大,坡陡,路远,却从不放弃。

不放弃对任何一滴水的珍惜和热爱。

不放弃一直用一粒种籽小小的脚步。行走四季风风雨雨的日子。

献尽了最后一滴甘乳,那些谷秆。依然在母爱里站立着。

她们在期待着一缕炊烟,把自己叫回家。

用最后的一把灰烬,把炊烟再垫高一层,亦把秋天再垫高一层。

让故乡在秋天里,用热爱拥抱热爱,拥抱一粒散落在异乡的谷粒。这样,这个秋天的早晨,我通过父亲的一个电话,从远方直接走进故乡阿波罗马的苞谷地里。

撕开苞谷严实的衣壳,我看见:故乡饱满地坐在一粒苞谷籽里。故乡已经彻底熟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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