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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厨娘子(五)

2013-04-29猫笛

飞粉色 2013年6期
关键词:小宝

猫笛

上期回顾:邵若萱摩拳擦掌一心参加品选大会,梦想分得奖金好开一间烧卖店,最后成功夺得神厨名号,并且出尽了风头!虽然差点被召进宫里当御厨,但最后还是躲过一劫……

开店计划

得了大奖又正值中秋,当晚我们就在飘香馆内狂欢庆祝了一通。

次日晨起,我揉着眼睛推开门,便看见流景坐在院中“品茗”。我邵若萱很少用这么文雅的词来描述一个人喝茶,但眼前流景优雅从容地端着茶杯的样子,使我不由自主就用了“品茗”一词。

见我推开门来,流景抬头朝我一笑。我回笑,这才察觉自己还没梳洗,脸一红赶紧又关上门。

等整理好了再出来时,外面的桌上已摆上了早膳。我端起粥喝了一口,轻轻皱了皱眉头。

“竹秋怎么没按时叫醒我?我今天还想煲海鲜粥呢。”我颇郁闷,这碗粥实在是太难喝了。

忘记说了,大概是以前把嘴养刁了,自从来到这个时代后,除了最初的那碗粥外,我不管吃什么都一概觉得味道很差。

而打从我住到流景的小院后,也同样吃不惯这里厨子做的饭菜。在忍耐了数天之后,我终于忍无可忍包揽了这里的三餐。

虽然我最擅长的是做烧卖,但对其它的食物料理水平也绝对是在顶级以上的特级水准,所以还能对付自己的胃口。但是今天却起晚了,再度尝到了让人难以下咽的东西。

“是我让她别唤醒你的,我看你昨日劳累了,想让你多休息会儿。怎么?不好喝?”流景疑惑地问道。

我看着流景美人的美丽脸庞,想点头又怕拂了美人的面子,令美人失望,便摇头含糊道:“今天没什么胃口……我想了一夜,在哪里开店位置会比较好呢。”

这是实话,昨天我跟小顾他们分了奖金回来后就辗转反侧,考虑了一夜。

开店,铺子的位置是关键,好不容易有了点钱,我当然要为自己将来的点心店好好谋划一番,势必迈出光辉的第一步。

“何不就开在崇文门附近?那里极为热闹,店铺林立。最重要是离我们这住处又十分近,倒是个好地方。我恰好听说那里正有个旺铺因东主归乡,急于要卖出,你何不就将它盘下?”流景忽然道。

这真是打瞌睡遇到了枕头!我还担心人生地不熟的一时半会儿找不着适合的铺面,这就有现成的好机会送上门。老天近来真是善良,次次帮我忙。

我兴奋地一击掌:“太好了,一会儿你带我去瞧瞧吧!”

我们用罢早饭便一同出门,没过多久,我开始庆幸自己找了流景一起来看铺子。

我一点也不了解这年头的房市行情,都是流景托人帮我问价还价,再加上店主急着回乡,只求早点脱手,最后我只花了极少的钱便买下了。

那铺子的位置果然不错,位于路口三面临街,一看就是个旺铺。也难怪店主离开时一步三回头,满眼的不舍。

说来也奇怪,一般盘下铺子都会给原店主一些时间整理后离开,这位店主却拿完钱就直接走人,实在是太干脆了。只是我注意到他跨出店门前,偷偷瞟了一眼流景,随即一脸惊吓地冲了出去,仿佛后面追着什么一般。

我于是也仔细打量了流景几眼,流景正在看店里的摆设,显然没留意店主方才的反应,见我看他,对我一笑:“阿菱,怎么了?”

“不……没什么。”我摇摇头。怎么看他都是个美人,为何那店主最后的眼神却像是看到了洪水猛兽呢,太没欣赏力了。

在铺子里转了几圈,蹲上爬下地量了全部尺寸后,我在流景的帮助下又花了几天几夜时间,设计出了一张结合现代审美情趣与古典风格的店面效果图。

随后又是由流景帮忙找来工匠照着图纸进行店面装修,这段时间我的日子过得格外充实,每天一早便跑去店里查看装修的进度,不时地指点工匠关于一些图纸上具有现代风格的东西。

流景有时看着图纸会面露疑惑地问:“阿菱,这些与寻常的店铺不太一样啊。”

我便指着图纸上的每一样东西告诉他,分别是做什么用的。他听完之后,果然赞叹不已:“阿菱,你真是太有想法了。”

我听得怡然自得,不愧是流景,称赞的形容词跟李大色狼就是不同。那李大色狼多半会似笑非笑地说:“娘子真有趣。”如果不是他大学士的名头摆在那里,我真会以为他读书太少,导致词汇匮乏了。

我想着不由得笑出声来。

“阿菱,想到什么开心的事了?”流景靠在店铺的窗边笑望着我,窗外已是一片金黄秋色,他却依旧一身白衣,秋风吹进来拂起他的衣摆,他看来就好像马上要羽化升仙。

“你穿白衣很好看,给人一种纤尘不染的纯洁感……你很喜欢白色吗?”我不禁问他。

流景闻言却沉吟不语,他倚着窗台望着外面来来往往的人群,良久后才转回头来,温柔的笑容已经消失了,他目光奇特地看着我:“阿菱,纯洁只是假象,那只是因为我太脏了……所以我需要用干净的白色来遮掩我的肮脏和丑陋……”

“流景!”那个瞬间我被他那奇特的眼神慑住了,“为什么要这样说?”那眼神里不知为何,我能感觉到他自卑的情绪。

流景露出一抹苦笑:“刚易折,白易污……阿菱,有些事不知道,要比知道好。”

他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我也不便再追问。只是这一刻,我忽然对他眼底深处散不尽的悲哀有了些了悟。

我不禁伸手去握他的手,想给他一些安慰。他的手却下意识地往后一缩,而后才小声道:“阿菱,对不起……其实我不太习惯别人的碰触……”

我不解地望着他,他线条美好的嘴唇动了动,神色黯然:“我的手……太脏了……”

大约是秋日黄昏容易让人陷入感伤,我第一次看到这样脆弱的流景。

突然,我一阵冲动,一把抓住他的手,翻过来摊开看着他白皙的双手:“脏?哪里脏了?”

“阿菱……”流景缩了缩手,被我及时抓住。

我拉着他走到水盆前,将他的手浸入水中,然后抬头对他笑道:“如果觉得脏的话,那就洗干净。”

说着,我给他每根手指都细细地洗了一遍,取出干净的帕子替他仔细拭干,而后对他露出自认为灿烂的笑容:“看,这样不是很干净吗?不管手是怎么弄脏的,只要肯仔细去洗,总能洗干净的。”

流景的眼中有着一丝动容和感悟:“是啊……只要肯去洗……”

夜色将近,寒意渐浓,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着凉了吗?我去给你叫大夫。”流景有些紧张地看着我。

我笑着摇摇头:“只是感到有点冷,加件衣裳就没事了。你不觉得冷吗?”

流景摇摇头:“我好多年没有感觉到寒暑的变化了……”

我仍握着他的手,触感冰凉,我猜测他之所以不觉得冷是因为与外界的温差不大。

等到一切忙得差不多的时候,时间已过去许久,我这才想起自己已经好久没去小顾的飘香馆了。不知道他们的店面扩充计划进行得如何了?

这么想着,我便决定去双碾街一趟。流景近来似乎很空闲,便拉了他一起。

我们逛到他家门前时,只听见一声轰天的爆炸声,飘香馆浓烟四起。伙计一面在附近惊呼着 “不好了,走水了”,一面和附近街坊一起提了水桶去灭火。

“小顾和七叔呢?”我大吃一惊,一把抓住伙计。

“东家和七叔都还在里头呢。”伙计带着哭腔冲去泼水灭火。

我心里一凉,刚才的爆炸声那么巨大,那两个人莫非凶多吉少?

正急着提起地上的水桶也想加入灭火的行列,却见飘香馆冒着浓烟的门里冲出来两个烟熏火燎的人,正是七叔和小顾。

大家惊魂未定,火很快就灭了,飘香馆被烧掉了一半。问起事情的原委,才知道原来小顾不知从哪里找到一本祖传菜谱,打算亲自下厨刻苦练习做菜,结果却把厨房给烧了。

我好气又好笑地打量着小顾,看不出他还有用普通厨具制造出如此威力的潜能,要是再好好“刻苦”一番,只怕炸药的发明者就不是诺贝尔,而是他了。

小顾此刻尴尬地抹着脸,一头黑发散了下来,被炸成了弯弯曲曲的波浪造型,活脱脱像一碗米粉。

我伸手摸摸他的米粉头,终于忍不住爆笑出来,笑得前仰后合,不可遏止。

飘香馆就这么没了,可怜小顾他们这些天忙进忙出,还打算扩充飘香馆的门面,结果却辛辛苦苦大半世,一下回到解放前。

小顾顶着他那米粉头,坐在那只剩一半的飘香馆前,欲哭无泪。七叔则在旁边大骂:“看你这小子闯出这样大的祸来,将来见了地下的老东家要怎么交代!”

他们都无暇理会我,倒是我自己发现在这种时候笑有点不是时候,便正了正神色。看着那片焦黑的废墟,忽然,一个主意闪现心头:“你们现在要重建店面,我看这一堆废墟收拾起来再建只怕少说也要几个月。正巧我也要开店,不如我们就合伙吧?”

七叔闻言一拍大腿:“丫头这主意好像不赖!”

小顾看来也十分心动,只是还在犹豫:“这毕竟是家父留下来的铺子,放着不管,去别处总觉得有些不肖。”

“好小子,你也知道不肖了?刚才炸掉铺子的时候,怎么早没想到?”七叔吼道。

“两位若一下子决定不了的话,可以先到阿菱店里帮忙,待收拾妥了这里,再决定究竟是重建还是合开也不迟啊。”流景一直在旁默不作声,此刻忽然开口说道。

这倒是个两全其美的法子,立即得到了在场几位的一致同意。

我看向流景,此时的他又围上了昨日的白纱,这使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还是能想象他目光中的温柔。最近的日子里,他总是温柔地在一旁陪着我,用那双温柔似水的眼眸望着我。

我有时不禁怀疑,在李玢之府里的那夜,初见他时所感受到的那份冰寒的肃杀,是否只是我的错觉。

流景杀人

今天的天空格外明朗,流云浅淡。

虽然站在尚有烟味的废墟边,我却感觉古代的生活无限美好,似乎就此在这明代住上一世也是件不错的事情。我的心小小地雀跃着,想着要将前世没经历过的一些事,在这一世要好好经历体验。

远处蓦地传来一阵号哭声,惊天动地,划破了这里的祥和氛围。我一惊。

“唉,造孽呀!”七叔长叹。

“这是怎么了?”哭得也太惨烈了些,我皱了皱眉朝那方向望去,远远的只能望见一群官兵的样子。

“还不是那姓刘的奸人又在作恶了。”七叔压低了声音道,“丫头,你是不知道,前阵子……就是你参加点心品选的那天晚上,皇宫里头出事了。听说那日朝中正直些的大臣,以内阁的三位大学士为首,一同跪在宫门前请求当今皇上诛杀祸国殃民的奸贼。可惜皇上听信谗言,不但没有除掉那奸贼,反而降罪于这些大臣。据说内阁的那三位大学士中被迫告老还乡了两位——他们可都是先帝留下的顾命大臣啊,都只落得这样的下场。唉,更别说其余的大臣了,那姓刘的奸人还不趁此机会赶紧一一找来算账?”

他朝那方向努了努嘴:“那边多半又是被当作‘奸党抓获的忠良之家,昨晚到现在已经是第七家了,都数不清是本月的第几回了。可怜啊,轻则流放,重则下狱,就这么都家破人亡了。”

“原来本朝还有这么可恶的奸臣……”以前只在电视里看到过类似的事,此刻真正遇见,我也不由得心有戚戚焉,想了想加了句解释道,“我从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都不知道外面的事情,这才刚听说。”

“什么奸臣!一个老阉货罢了!”七叔恨恨道。

一直没说话的小顾终于也忍不住道:“岂止可恶,简直荒唐可耻,仗着皇上对他的信任,引诱皇上纵情行乐,胡作非为,什么坏事都做尽了。”

“听说那晚皇上不但没有查办他,还颁下圣旨,任命这奸人掌管监礼司,他的党羽则分管东西厂。从此可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有传闻说连大臣递给皇帝的奏折都得由他先过目,现在民间都暗地里叫他‘立皇帝!”

唉,这朗朗乾坤之下,我居然亲眼目睹亲耳听闻一个封建大宦官的历历罪行,曾经以为这些只是历史小说中的情节,想不到如今却身处此中。既然无力改变历史,现在的我只能在心里自私地说一句:这奸人当道再坏,不要害到我就好了。

我这么想着也随口跟着七叔骂了两句不像话。

“阿菱……”流景的声音打断了我。

我回头看到他面前的白纱颤动着:“怎么了?”

“你忘记带来的烧卖了?”他递过手中的提盒,“凉了味道就差了。”

我这才想起自己特意做来打算送给飘香馆众人吃的烧卖,刚才那么一闹全给忘记了,幸好有流景提醒我。

我不好意思地笑着接过提盒:“流景总是这般周到,无微不至。”

小顾闻言,目光晦暗地看了流景一眼,接过我手中的提盒,走进还没被炸毁的飘香馆后的小屋里。七叔在一旁龇牙喊道:“小子,你有心事就直说,不说人家怎么知道啊!”此言一出,小顾像被火烧着了一样腾地又从屋子里跳了出来,用我们从没见过的怪力一把掩住七叔的嘴便将他也拖进了屋里。

“时候不早了,你们可以回去了!”他躲进屋里前就丢下了这么句话。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在我眼前“砰”地关上门——这孩子是怎么了?逆反期的男生真是难以理解。

我摇摇头,用手卷成喇叭状:“下月初一我的店开张,记得都来帮忙,就这么说定啦!”

其实现在时候还早,我同流景一路沉默地走着。

路旁的绿树夹杂着被秋风酡红了颜面的枫树,看来红红绿绿色彩斑斓。不时落下几片绿色或红色的叶子在我们身上,又旋转着落到地面上。木樨的清香环绕着街道,衬出了这秋日时节诗般的静美。

来到这古代我还是第一次跟一个像流景这样的美男走在街头,虽然流景的脸被那长长的白纱遮住了,但这无妨路人被他的特殊气质所吸引而频频回头。

我想着转头看向流景,发现他也在温柔地朝我看。

“阿菱,你真美,我真希望能遮起你的容颜,只留我一人欣赏,不让路人轻易窥视到。”

流景伸手替我摘去肩头的火红枫叶,他的话让我的脸一红。这算不算是古人的一种含蓄的告白?唉,多半是我自己想多了。

“这不是柳姑娘吗?”一个声音在边上响起。我回头看到是猪市卖葱姜的大婶,平日里我没少光顾她,便对她笑了笑。

那大婶的眼睛却在流景身上打转:“这位……是姑娘的相公?”

“不是……喀喀——”我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明明在叫我“姑娘”,又哪来的“相公”?亏她能问得出来。

我不好意思地瞄瞄流景,可惜看不到他的表情。

那大婶却上前来继续殷勤道:“这么说来莫非是姑娘的意中人?看来定是位身份高贵的公子,何不掀了面纱让咱们也瞧瞧?我猜呀,公子一定与姑娘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

我的脸彻底红到了脖颈处,一把拉起流景就仓皇地逃窜。再待在那里,我怕自己会要羞得找地洞钻了。

等到停下脚步才发现,我拉着流景不知窜到了哪条小巷子里,隐隐能听到附近传来奇怪的声音。

我向周围看去,见前方狭窄逼仄的巷子拐角处,破败的柴草垛间有几个人影在晃动。一双女人的小脚自其间露出来,不停地挣扎,绣花鞋已挣得脱落,露出了白嫩的脚趾。

这是在做什么?我几步抢上前,不出所料地看到几个泼皮样子的人正强按着个少妇欲行非礼。那少妇鬓横钗斜,衣衫凌乱,面上泪水狼藉,看到有人经过更是想奋力呼救,奈何口中被堵得严实,只能发出凄惨的呜呜声。

泼皮狠狠地踢了她一脚:“还叫,给老子老老实实的。按照现在的律法,男人死了,寡妇一律得改嫁,横竖你也是立不了贞洁牌坊的,还不如让爷们儿先乐乐!”

寡妇一律得改嫁……这是哪门子的律法?难不成我穿的不是明代而是架空?但我顾不上寻思太多,大声喊道:“住手!”

那几个泼皮闻声转过头来看向我和流景,眼睛一亮:“哟,又有美人送上门来,看这货色可比地上那个好太多了。”为首的一个放开少妇,谗着脸凑上前来。

我皱眉后退了几步,想起身后有流景这个高手在,心头大定,底气十足道:“你们胆子可真大,光天化日之下调戏良家妇女,还不快放开她!”

“放开她可以,只是小美人你得留下陪咱们好好玩玩。”泼皮们淫笑着打量我。

这群家伙真是死到临头犹不知!我感觉到身后的流景身上似乎有些怒意流窜。便对那少妇喊道:“你快逃吧。”

“姑娘,你们……”泼皮无暇顾及少妇,少妇已颤巍巍地站起来,拉紧衣服担心地望着我们。

“这位大姐你放心,他们撞上我们那真叫做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进来!”我安抚地望向少妇,“你尽管先离开。”

少妇这才转身跑开,泼皮的注意力全在我们身上,也没兴趣再去拦她。我看她走远,刚舒了口气,冷不防一只咸猪手突然伸到我面前,不由得一慌,被裙子一绊便倒向流景。手脚忙乱间,失手扯下了他面前的白纱。

“阿菱,你没事吧?”流景的衣袖如行云流水般一卷便接住了我。

我向他摇摇头,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道:“只是被吓了一跳。”

“哟,这果然又是个大美人儿,哥们儿今天运气真不错。来,乖乖的,让大爷乐乐。”之前吓到我的那个泼皮流着口水,猥琐地又想用他那只咸猪手去摸流景美丽的脸。

流景眼中迅速闪过一丝杀意,浑身泛起冰寒的气势。

“阿菱,闭上眼睛。”他这么淡淡说着,将我轻轻推至他的身后。我疑惑地望着他雪白的背影。

蓦地,只听一声惨呼在巷子里响起。我吃了一惊,从流景身后探出头去,但见那泼皮的胳膊竟已被流景生生扯断。一时血流如注,泼皮惨叫着抱着身子在地上翻滚,其余的几个吓得心胆俱裂,像见到鬼一样,顾不上同伴就狼狈逃窜。

“啊!”我失声惊呼。

随即流景未染血的那幅衣袖挡在了我眼前,我顿时无法看到前方发生的事,耳边只能听见惨呼声连连,然后是接二连三倒地的声响。虽然流景自始至终站在我身边未动分毫的样子,但我想我大概知道那些泼皮的命运了。

我在流景的衣袖后惊愕地仰望着他的侧脸,那冰冷无情的线条充满肃杀。现在的他真是那个一直对我温柔笑着的流景吗?

渐渐的,前方的惨呼声低了下去,最后小巷又恢复了宁静,只剩下我紊乱的呼吸声。

我愣愣地拉下流景的手,果然看到那几个泼皮横死在地上的尸体,巷子里满是飞溅的鲜血。我虽然也有教训那些泼皮的念头,但……这下手也未免太狠了吧?

“阿菱,我们走吧。”流景向我转过头来。他的面色苍白,语气却是淡淡的,平静无比,仿佛刚才生生扯断别人的胳膊,又一口气杀尽了这些泼皮的人不是他。

我的声音因惊骇而带着些微的颤抖:“你怎么能……”

“阿菱,有时候对一些人,我们是仁慈不得的,否则受苦的便是我们自己。”流景牵着我的手,原本洁白无瑕的衣衫上满是纵横淋漓的鲜血,他的眼中又漫上那无边无际的悲伤。

流景,你到底遭遇过什么事,令你成日如此悲观?

我想问,但终究没有问出口。

他面色苍白地带我拐出巷子,忽地蹲下身子扶着墙壁干呕了起来,仿佛要把心肝脾肺肾全都吐出来一般,他的额头因痛苦而渗出涔涔冷汗。

“你怎么了?”我想上前。

“阿菱,对不起,我终究洗不干净自己的手……”他痛苦地摇头,由于背对着我,我看不到他的表情。

他干呕了一阵,浑身颤抖,用力搓起自己手上的血迹来,力度之猛仿佛要将手上的皮都搓下来。

“流景,你到底怎么了?你不要这样……”我有些惊愕地想上前拉起他,他却猛地朝旁边躲开,依旧背对着我。

他的声音因充满了痛苦而扭曲:“阿菱,不要碰我,也不要看我……求你了……”

我怔在了原地,有些不知所措。他蓦地纵身跃起,白色的衣袂和他身上鲜红的血迹在我眼前交错着展开,如同脆弱的花瓣在空中纷纷扬扬地飘散。他的身影转瞬便越过墙头,消失在我眼前,就这样独自离开了。

他这是怎么了?

流景总是很温柔,这还是除了初见的那次外,我首次看到他这般冰寒肃杀的模样。

我闷闷地望着那片他消失的墙头,再一次感受到流景的神秘。回头望向方才流景杀人的那条巷口,一阵寒意袭上来,我颤抖了一下。

当晚我失眠了,在床上翻来覆去,眼前始终闪现着那几个泼皮惨不忍睹的尸体,和流景最后苍白痛苦的脸庞。

他对我说:“阿菱,对不起,我终究洗不干净自己的手……”

从第一次见到流景,他纵然浑身带着化不去的忧伤和一种冰寒的气息,但对我却始终那么温柔体贴。他将我从李玢之那里救出来,提供我食宿,连我能在这古代开成烧卖店也有他的一份功劳。

我想不到那样美貌又温柔的人,竟会在眨眼之间杀死那么多人,虽然那些泼皮是自找的……

耳边又响起他那日在店里说的话:“阿菱,纯洁只是假象,那只是因为我太脏了……所以我需要用白色来遮掩我的肮脏和丑陋……”

只是……假象吗?

流景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总是如此神秘,来无影去无踪……我从头想起才发现自己竟除了他的名字,以及这所暂住的小院外,对他其余的一无所知。

我烦躁地翻身起床,叫出了小宝。

小宝慢吞吞地从空气中现出身来:“小萱儿,你这么晚找我有事?”

“给我流景的资料!”我望着他。

我的表情应该是有些严肃,因为小宝向后缩了缩才小心翼翼道:“小萱儿,我不能随便泄露客户资料,这可是违规操作啊。上次给你那些资料还是特批的呢,如果再告诉你别人的资料,我会被罚的。”

“那你至少告诉我,流景究竟是什么人?”我烦躁地来回走着,“你知道白天都发生了什么事吗?”

小宝点点头:“我知道。牛头马面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收进了几个新人,这事还是挺引人注目的。”

“小宝,你知道吗?我还是第一次亲眼看到杀人,那条巷子里死了好多人……而出手杀人的还是一直帮助我的恩人……我真的睡不着。”我坐在床边捂着头,“我怕我会做噩梦,你能不能告诉我流景到底是什么来历,他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

小宝的眼神有些不可捉摸,他站在那里不动,只是轻轻道:“小萱儿,好人坏人不是一句话就能区分的。有些事情等时机成熟了你自然会知道,现在我也没法子告诉你,对不起。”而后,他的身形渐渐隐去。

我瞪着小宝消失的那个角落,恨恨地捶了下床沿。这家伙总爱这样故弄玄虚,不说就不说!大不了我自己去问流景。

同时,我在心里暗暗决定,以后还是离开流景借我住的小院,搬到烧卖店去住吧。

我邵若萱只是个做烧卖的,最喜欢的事情是赚钱赚钱再赚钱。而这一切需要一个太平安逸的环境,太过复杂神秘的人和事,我还是能绕道则绕道吧。

但是之后的几天里我再也没见到流景出现。

日子一天天过去,烧卖店渐渐装修完工的同时,我也迎来了在古代的第一个冬天。在这期间,我一直都没再见到流景。我问过竹秋和小院里的其他人,没有一个能给我答复的。

我对流景的那点惧怕渐渐随着时间的过去而变淡,反而越来越怀念起他的温柔和对我的好。我开始担心会不会是那天的事对他的打击太大了,至今没有恢复?又或者一下子伤了那么多人的性命,他是在躲避官司?

各种胡思乱想令我无比纠结,但我又下意识地一一否定了这些猜想。,流景虽然给我的感觉是那么温柔脆弱,却不像是会逃避的人,甚至……他有时露出的气势,更像是个长期居于高位的人……

我每每想到这里就心头一惊——流景他到底是什么人?我不愿再想下去。

眼看着树上的叶子红透了又一片片落入尘埃,然后寒风刮起的时候,我终于得到了流景的一点消息:他派人送了许多冬衣和冬日的用品给我。

我看着那些手工精致的冬衣、手炉等物,越发感叹流景的细心。但送东西的人依旧没有透露有关流景的近况。我住到现在满院的人都绝口不提流景的事情,有时候我会有种其实世界上从来就没有存在过流景这个人的错觉。

冬日漫漫,我每日检视烧卖店装修进度的同时,也还是会去看望小顾和七叔。他们自从飘香馆被火烧了之后,便遣散了伙计,打算等过了冬天后,用品选大赛得到的奖金慢慢重建飘香馆。

他们已经商量过了,打算在飘香馆重建的期间,先来我的烧卖店帮我的忙。这个决定让我很高兴,但更想念起做出这个提议的流景。

回到居住的小院中,发现仆佣们正在洒扫庭院,贴起窗花和对联,才恍然发觉快过年了。进了房里,由竹秋服侍着脱了斗篷,更了衣,捧着手炉,我的心却开始怅然若失起来。

有句话说,每逢佳节倍思亲。我身处异乡,可能再也回不到家乡,现在算是真正体会到了。不知道我的那些姐妹们有没有想念我?

想想以前在21世纪,随着经济的高速发展,中国的传统节日却逐渐失去了原有的气氛。每年过年无非就是一群人围在一起吃顿饭,再看个春晚就算过完年了。身为孤儿的我,除了自己这几个姐妹外,也没什么亲戚需要去拜年。

而我的姐妹们包括我,不是这个被盛情邀请去某大酒店掌勺晚宴款待贵宾,就是那个去了某个地方进行美食比赛或者开办料理讲座,常常忙得连过年都没时间聚齐。

但那时尚能有相聚的机会,如今在这古代却是相见无期了。

我对着窗子看外面忙碌的院子,发了会儿呆,而后放下手炉走出房间,跟下人要了一把扫帚也跟着扫起地来。竹秋被吓得在旁边连连劝我:“小姐,这可使不得,你怎么能做这种活呢?”

“这种活怎么我就不能做了?”我对她笑笑,“我也不是什么高贵出身,这样的活也是从小就做惯的,若是老让我在屋里待着反而不习惯。倒是你们,平时总是照顾我伺候我,现在可以在旁边歇歇了。”

说着,我便埋头扫起庭院来。扫帚用力地在石板砌的地面上扫过,想努力排除心中浓重的失落感。

没扫几下,就听到扑通一声,我抬头看发现竹秋和其他下人在周围跪成了一团。

“你们这是做什么?”我皱起眉头。

竹秋抬起煞白的小脸道:“小姐要扫便尽管扫吧,只是让主人知道我们任由你做这种粗活的话,只怕我们这满院人的性命都要不保了……”

“不至于吧……”我呆了呆,看看自己手里的扫帚,“之前我不是还下厨的吗?也没见流景说什么呀……”

“那是主人知晓小姐喜爱下厨,并且要准备比赛,这才特许的。”竹秋对我磕头泣声道,“主人一向规矩立得严,说得出便做得到,请小姐饶过我们吧。”说罢,其余人也朝我磕头恳求起来,一群人大过年的如丧考妣。

我哪里见过这阵仗,慌忙丢下扫帚道:“你们忙,你们忙……”说罢落荒而逃。

钻回自己屋里,一个转身的工夫便看到小宝懒洋洋地现身出来:“小萱儿,新年快乐!”

“小宝,是不是能回去了?”我开门见山问道。越是接近过年就越想念家乡,看到小宝更是让这份想念加倍。

小宝耷拉下脑袋:“拜托……小萱儿,大过年的,我正在休假呢……而且你都不祝我新年快乐吗?”他说着捧心作伤心状。

我不理会他,闷闷地朝床上一坐:“快乐个头,我们好好的几个姐妹,就这么让你们地府的系统给拆散到了各个时空。以前就算见不到面,至少还能打电话开视频聊个天,可现在想见都见不到,声音也听不到……”我越说越失落。

“小萱儿,大过年的不要这样了……”小宝上前拍拍我的肩膀,“她们都过得很好,你也不要太挂念她们了。”

“不行,我好伤心,我就是伤心。”我说着眼眶就红了,“我们好端端地在21世纪,没招谁没惹谁,凭什么落到今天这地步!你知不知道这里的生活有多不方便,没有二十四小时便利店,没有空调,没有电视机、电脑和网络……这些也就算了,可是心情不好的时候,我要找谁倾诉啊?”

小宝看着我难受的样子,有些不忍:“其实……”

“其实什么?”我擦擦眼睛,“你们的地府系统到底什么时候能修好啊?我好想跟我的姐妹们早日团聚。”

“小萱儿,我想说的就是这个,其实地府的系统问题已经上报天庭,很快就会有天庭的工程师前来调整系统。等哪天修好了,你们就能回去了。”小宝道。

“真的?”我心中一喜,马上收住眼泪看着小宝,“那具体什么时候能修好?”

“这……”小宝有些为难地伸出手指数着,“这个如果按照天庭的时间来看,大约几天就能搞定,但是……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再加上工程师接单子来回也需要时间,这……”

我一听就泄了气:“算了,我不该问你的。这天上一天人间一年,等修完搞不好我都已经寿终正寝,直接回地府报到等投胎了。”

“那应该还不至于吧……”小宝挠挠脑袋,我重新燃起希望看向他,却听他继续道,“不过也说不定,放心吧,到时候我会给你找个好人家投胎的……哎哟!你又打我!”他揉着脑袋,跳了起来。

我收回敲过他栗暴的手,抓住他摇晃:“我不管,当初是你带我们去的转生塔,现在害我们姐妹不能团聚,害我只能孤苦伶仃一个人过年。我强烈要求赔偿精神损失!”

小宝高举双手求饶:“小萱儿姑奶奶,别晃了,我头晕……不过说到赔偿,我倒确实有份礼物要送你。”

“哦?是什么?”我立马松手,对着被摇得晕乎乎的小宝充满期待地问道,“有没有沈万三的聚宝盆?或者点石成金的魔法棒?”

小宝翻翻白眼:“你的趣味能高雅些吗?我只是区区一介地府小判官,哪来这么奢侈的东西。”

“那是什么礼物?”跟钱没关系,我有点兴致缺缺。

小宝取出一个匣子打开。瞬间,有一道光芒从匣子里绽放出来在空中投射出几个人影。

下期预告:过年的晚上,流景温柔地陪邵若萱吃晚饭,却被一张字条叫走。落寞的邵若萱只好独自上街看烟火,却意外遇到挂名夫君李玢之,后来在李玢之的马车上,昏昏欲睡的她听到了几句莫名的话,只是那话中的意思她不大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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