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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追寻中的“希腊小庙”

2013-04-29申亚楠

名作欣赏·学术版 2013年10期
关键词:象征反思

摘 要:“乡下人”沈从文从湘西来到都市,面对病态的都市社会,他选择构建自己“向善向美”的理想湘西世界。但是,随着城市文明的入侵,沈从文的“湘西梦”逐渐被击碎。面对中国的“常”与“变”,沈从文始终坚持自己的文化立场。在《夫妇》中,他运用“城乡互观”的独特叙事策略和人物叙事视角来反思宗法制农村社会的愚昧、残忍和自私,同时,他运用象征的艺术手法努力表现对“希腊人性小庙”的追寻,用悲悯的情怀观照审视现实的乡村。

关键词:人性追寻 城乡互观 象征 反思

新时期以来,沈从文作品中的“人性”问题被反复地研究①。沈从文在自己的“希腊小庙”中,从原始张力中探寻民族的优秀品德。他在“城乡互观”中,理性审视此时的乡村,并以自身的文化视角不断进行反思。所以,沈从文能够自觉理性地从理想回归现实,用悲悯的情怀来观照乡村。沈从文在小说《夫妇》中,运用人物叙事视角,讲述了乡村捉奸真夫妇的荒诞闹剧,用“野花”的象征意义来努力追寻城市文明侵袭下宗法制农村的原始生命力和自然人性,并在这一过程中不断反思重构民族品德。

沈从文要表现的是一种“优美、健康、自然而又不悖乎人性的人生形式”,“为人类‘爱字作一度恰如其分的说明”②。沈从文以一个“乡下人”的姿态,站在民族文化的视角上对自然人性不断追寻与建构。所以,在沈从文的乡村题材小说中,作者倾注了更多的温情表现乡村淳朴的民风和原始的生命欲望,即使意识到理想世界面临着与城市一样人性丧失的危机,他也努力从最原始的生命欲望中挖掘乡村的自然人性。

《夫妇》叙事视角的转换和交叉使用,朴实而悲痛地低吟着自然人性的哀歌。首先是城市人璜的视角。本打算来乡下静养的璜,却目睹了乡下人惩治野合夫妇的场面。男人、妇女和老人都虚伪地谴责夫妇的行为,欲残忍地用各种方式惩罚他们。璜感受到这群“疯子”的无知与自然人性的丧失。其次是乡下“看客”的视角。他们极力在城市人面前展现并维护着乡下人的形象。但无论是“某甲”还是其他围观者,乃至权势的代表“练长”都因璜的在场而增添了这场闹剧的喜剧性与讽刺性。在城市人与乡下人视角的转换中,更反衬出农村在城市文明不断渗透下原始生命欲望逐渐丧失而不自知的状态。这种种的不合理却被一个城市人尽收眼底,这种叙事上的安排更增添了作者理想世界破碎的痛惜之感,也使他更为冷静客观地直视现实中的故乡。

沈从文说:“自己有时常常觉得有两种笔调写文章。”③对乡村他始终是温情地观照,对于城市他更多的是讽刺和批判。对于夫妇二人身上所蕴含的生命的原始欲望和力量,作者借“野花”含蓄地展现出来。自然景物的描写也流露出作者对于自然生命状态的追求。“微微的晚风刮到璜的脸上,听着山上有人吹笛,抬头望天,天上有桃红的霞”,夫妇两人在这样的景致中情不自禁,正是自然生命欲望融于优美自然风景中的表现。虽然,通篇主要运用城市人璜的视角来展开叙事,但是在视角的交叉使用中,可以感受到作者对于城市人的讽刺。璜的身份是患有神经衰弱症的城市人,在处理这对夫妇的整个事件中又显出自己的优越感,这是对璜“城市文明病”和虚荣的优越感与成就感的讽刺,无形中减弱了对乡下“看客”的批判力度,把矛头又一次指向城市,最终落脚在夫妇二人身上的自然健康人性。

《夫妇》这篇小说哀婉叹息于乡村原始生态文明的逐渐没落,和乡下人善良、淳朴、真诚及原始生命力的丧失。这一方面表明了作家对于社会历史的敏锐洞察力,另一方面也是作家自觉探寻自然人性的表现。然而,无论是对于叙述者城市人璜的讽刺,还是对于乡村“看客们”虚伪、冷漠、自私的痛惜与批判,都是要为夫妇二人身上尚存的自然人性给予最大限度的观照。小说结尾夫妇二人被释放,同时璜的“病症”也因此得到些许缓解就是这一点的体现。

沈从文的小说一贯呈现出“城乡对峙的整体结构”,但两者又不是始终相对立而存在,一方面乡村原始生态文明受到城市文明的入侵而丧失了本来的面目,另一方面城市人又希冀在乡村治愈他们的“城市文明病”。小说《夫妇》中,作者着力表现的就是城里人璜在夫妇二人身上感受到的乡村人所保留的自然生命的欲望。

首先是人物叙事视角。所谓人物叙事视角,是“叙述者由一个反映者所取代,这个反映者是小说中的一个人物,通过这个反映者向读者展示故事情景,通过这个人物聚焦来传达信息,他感受、观察、思考,但却不像一个叙述者那样对读者讲话,读者乃是通过这个反映者的角色,场景好像是直接在读者面前展开一样”④。《夫妇》中就以城市人璜作为事件的反映者,乡下人无知、愚昧、残忍和势力的人性丑恶面全部暴露在璜面前。于是,在小说中作者刻意安排璜从夫妇身上的自然生命欲望获得救赎,体现出作者在乡村现实中对自然人性的苦苦追寻。

第二,“城乡互观”“乡乡对比”的叙事策略。除了上述城市人的叙事视角,小说中还穿插着乡下人眼中的城市人形象。村民把璜看作“城里客人”,并以在他面前展示乡村“大事”而感到“神气”;但在乡下人反观城市人的过程中,影射出的却是乡下人的愚昧与残忍。同时,作者又巧妙地把夫妇二人作为反映乡村的一面镜子,使围观村民的愚昧、自私和残忍,与被捉妇女“惶恐”但不“羞耻”的眼泪形成对比,从而在这种“乡乡对比”中表达自己对理想人性的追求。这就构成了“看”与“被看”的“多维结构”⑤。在城乡和乡乡的互视之下,隐藏着作者的情感判断。可以说,沈从文的小说叙事模式与他的文化观存在密切的联系。

第三,象征手法的运用。《夫妇》中的自然景物“野花”,在文中出现了三次,且三次所代表的意义均不相同:村民们戏谑性地给妇人头上插上了一朵“野花”,这朵充满侮辱的“野花”在璜看来却是“非常优美的好印象”;在夫妇被释放之后,妇人仍然拿花在手里(因为夫妇二人本没有羞耻之感,也就不存在村民们赋予“野花”的那层意义),此时夫妇二人与这野花似乎融为一体,一同象征着自然旺盛的生命力,给予璜救治的希望;在璜送别夫妇时,索要了那朵可做纪念的“野花”,璜的自然欲望被唤起,病情也得到了些许缓解,此时野花象征了人类的原始生命欲望。

城市人叙述视角、“城乡互观”“乡乡对比”的叙事方式,以及象征、讽刺等艺术手法的运用,最终都为作品的主题服务。在城市人的全新视角下,乡下人的种种丑恶面暴露无遗,但作者仍然在字里行间投注了温情和悲悯情怀。同时,每一种小说叙事技巧、艺术手法的运用似乎都是在为自己一直坚守的那片自然净土寻找希望和出路,在“都市人生与乡村世界的对立与互参”⑥中,以夫妇二人的释放来实现作者对于自然人性的再追寻。

沈从文着力构造自己理想的“湘西世界”,试图与现实中的都市文明形成对抗,于是“城乡对峙模式”就成为沈从文小说创作的重要叙事模式之一。湘西淳朴生活的经历、都市生活的空虚、“顺乎自然”的人性的丧失,使沈从文转而表现和谐的乡村生态文明。纯真、善良的小姑娘“翠翠”“三三”等形象的塑造,无疑是对城里人自私、虚伪的反照和讽刺。

《夫妇》在哀悼自然人性丧失的同时,又努力探寻夫妇二人身上尚存的生命张力。但是,有人认为沈从文的小说“看重人的自然属性而轻视乃至排斥人的社

会属性和精神属性”⑦。笔者认为,这一观点是有失偏颇的。沈从文的人性观照虽然看重自然人性,他所谓的自然人性并非只是人的自然属性,而是一种“至善至美”的人性追求,是作家理想世界的构造。这是作家“生命观”“文化观”和“美学观”的综合体现,寄托在对于自然人性的表现和追求上。

沈从文并未止于牧歌式的情调和自然人性的构造,他具备了“民族国家想象”的潜质。早在30年代,苏雪林的《沈从文论》就指出沈从文“是想借文字的力量,把野蛮人的血液注射到老迈龙钟颓废腐败的中华民族身体里去使他兴奋起来,年青起来,好在二十世纪舞台上与别个民族争生存权利”⑧。所以说,沈从文是站在国家民族的高度对湘西世界中那种原始的野蛮的生命欲望与张力进行最大限度的观照,用自己独特的文化视角来不断挖掘中华民族的“人性美”。

① 赵学勇、魏巍:《1979—2009:沈从文研究的几个关键词》,《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10年第6期。

② 沈从文:《沈从文文集·第11卷》,花城出版社1982年版,第45页。

③ 沈从文:《沈从文文集·第8卷》,花城出版社1982年版,第393页。

④ 吴正锋:《沈从文小说叙事视角的转换与艺术的成熟》,《湖南社会科学》2013年第2期。

⑤ 张志彪:《普通人之间的战争——沈从文小说〈夫妇〉细读》,《小说评论》2009年第5期。

⑥ 凌宇:《沈从文小说的叙事模式及其文化意蕴》,《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1992年第4期。

⑦ 刘永泰:《人性的贫困和简陋——重读沈从文》,《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00年第2期。

⑧ 苏雪林:《沈从文论》,见《沈从文研究资料(上)》,刘洪涛、杨瑞仁编,天津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189-190页。

作 者:申亚楠,郑州大学文学院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为中国现当代文学与文化研究。

编 辑:赵斌 E-mail:mzxszb@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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