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轩：寂静的力量

蓝子佩

你知道艾青吗？高中课本中有他的诗《大堰河，我的保姆》，至今我还能背上一小节：“大堰河，今天我看到雪使我想起了你：/你的被雪压着的草盖的坟墓/你的关闭了的故居檐头的枯死的瓦菲，/你的被典押了的一丈平方的园地，/你的门前的长着青苔的石椅，/大堰河，今天我看到雪使我想起了你。”

你知道艾轩吗？他是诗人艾青的儿子。

也许艾轩并不喜欢人们在他的名字前面加上父亲的名字，但这个前缀丝毫不会遮蔽他自身的光华——艾轩，现代写实派画家。事实上，艾轩的父亲艾青少时也喜爱美术，初中毕业后，曾考入杭州西湖艺术学院，在时任校长林风眠的鼓励下到巴黎勤工俭学。也就是在巴黎学习绘画期间，艾青接触到欧洲现代派诗歌，最终成长为中国新时期的代表诗人。

由此，不难想象，艾轩从小就生活在浓郁的文学艺术氛围中，从小就跟着父亲画画；一九六三年考入中央美术学院附中，接受正规的艺术训练。“文革”的开始，中断了艾轩继续深造的机会，他被“发配”到西藏军区的一个农场……

有人曾这样安慰身陷“泥淖”者：“要感恩，相信眼前所有的都是上帝赐予的礼物，相信你所拥有的就是最好的。”在那个特殊的年代，命运爱跟人开玩笑，而总会有那么少数人，懂得如何将自己从“泥潭”中脱身。多年以后，命运的中“劫”被西藏那湛蓝的天空俯瞰，被洁白的云朵、羊群、雪覆盖，被旷野中无垠的大风反复吹送……他就彻底完成了生命的蜕变。

时光如梭，一转眼，艾轩就成了鼎鼎大名的画家。有人是这样形容他的画的——“在不可一世的寂寂荒原的雪地和青藏高原的灼灼阳光下，或站或卧或坐着艾轩的藏区人物，看见这神奇而又荒芜的高原，让人感觉生命似乎也随之微如蚂蚁，如时刻危在旦夕的小蚂蚁……艾轩的画里，孤独者带着坚毅、伤感、哀愁、无奈，陪伴着画中人的是雪地上的枯草、清澈的冰河和残垣断壁。画面的构成更加单纯，它们都被艾轩浸染在冷色调的画面上，仿佛一股又清又冷的空气迎面吹来……”（《吹来又清又冷的空气》，来源：《美术大观》）

又清又冷的空气——多么诗意的话语！噢不，多么诗意的画面！一直认为，生命的底色是灰色调的，唯有在灰蒙蒙的雾霾中闪出一粒星子、一颗露珠、一双明眸、一盏灯……才是大美。艾轩的画面往往只有一个人——一个伏在窗台上熟睡的少女，窗外飘着雪；一个斜躺在雪野中的女孩，皑皑白雪映衬着她的眼眸，仿佛这尘世不染纤尘；一个倚着阳台的少女，项上挂着美丽的彩珠，屋外的大雪堆积成云海，大雪阻断了回家的父亲，或少年？她满腹心事地玩弄着自己的指尖……就是这样的画面，让我听得到雪落大地、大风过草时的另一种寂静；而寂静在某些时刻具有更强的力度，它可以在人毫不设防的情况下，精准抵达人的内心。

读到艾轩的西藏系列作品之前，我是有些排斥“写实”的；像诗歌一样，我认为艺术一定是去人性化的，再好的“还原现实”“复述现实”的作品，都与真正的艺术有差之毫厘、失之千里的距离。现在，我却被一位“写实派”打动了，被他画面传递的：孤独、神秘、冷峻、顽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