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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丽莎白·毕晓普与玛丽安·摩尔

2013-04-29胡英

名作欣赏·学术版 2013年11期
关键词:毕晓普诗学摩尔

胡英

摘 要:毕晓普与摩尔之间忘年交的友谊常常成为评论界津津乐道的话题,普遍认为摩尔是毕晓普诗学的导师。但是近年来尤其是在毕晓普去世之后,她的诗歌越来越得到评论界的肯定,她也逐渐跻身于20世纪最重要的诗人行列,大有一种赶超其导师摩尔的姿态,因此,有必要重新审视毕晓普与摩尔之间的关系。毕晓普与摩尔之间大致经历了三个时期:1.母女般的爱护和培养期;2.诗学指导与切磋期;3.个性特色诗学的成熟期。理清毕晓普诗学的发展脉络,有助于理解和澄清毕晓普的诗歌为什么能够在她去世后的二十几年中逐渐成为文学经典。

关鍵词:伊丽莎白·毕晓普 玛丽安·摩尔 诗学 发展

毕晓普与摩尔之间忘年交的友谊常常成为评论界津津乐道的话题。有人从传记学角度叙述了摩尔对毕晓普诗歌创作的影响,认为摩尔是毕晓普的导师(Costello, 1984; Kalstone, 1989; Merrin, 1990;Goldensohn, 1992);有人通过对比研究两人的诗歌,发现她俩具有很多相似之处,比如对于传统的运用(Merrin, 1990),对于自然的关注(Rotella, 1991)等;甚至还有人从她俩的诗歌入手,从心理学角度研究,发现她们具有类似的创作“精神力学”(Diehl, 1993)。关于她俩之间的友谊和相互影响的研究,从时间段上看主要集中在20世纪80-90年代,从内容来看,主要侧重研究摩尔对毕晓普的影响以及她们之间的相似之处。新世纪以来,除了某些评论家从女性主义角度研究摩尔对于毕晓普的影响之外(Curry, 2000 ;Kent, 2003),鲜有评论家再论及此话题。但是近年来,随着对毕晓普诗歌的挖掘?譹?訛,有必要重新审视毕晓普与摩尔之间的关系,这对于理解和澄清毕晓普为什么能够在去世后的二十几年中影响力逐渐赶超她的导师很有帮助。

一、类似母女的缘分和关系

似乎上天注定了一种特别的缘分,毕晓普与摩尔初次认识正是毕晓普的母亲去世的同一年(1934年)。摩尔当时已经在诗坛上地位稳固,编辑《日晷》杂志五年有余。与毕晓普见面时,她四十五岁,未婚,没有孩子,加之年龄比毕晓普大二十多岁,而毕晓普的母亲也刚刚过世,所以她们之间有一种特殊的吸引力。很自然地,摩尔对于她的这位年轻的朋友有一种母亲般的关心和照顾。通过她们之间的信件,可以发现“在摩尔与毕晓普交往的前十年里,她们的情感主要是一种类似母女的关系”。这种良好的友谊甚至促进了毕晓普对于摩尔诗歌的欣赏和崇拜。

从瓦萨学院毕业后,毕晓普曾一度非常彷徨,不敢确定能否以诗人作为职业。这时候,她给摩尔写信。摩尔在8月28日的回信中,唤醒毕晓普认识她自己:“你说你要学医,对此我并未感到不安,因为医学也很有趣。但我觉得你不能放弃写作,因为你有这个能力。当听到你好像有放弃写作的念头,这的确让我感到不安,因为你已经写出的作品——不论是诗歌还是散文都是令人羡慕的……”这样,毕晓普确定了自己的方向,安心地做起了专职作家。后来,当毕晓普因为作品太少而感到压力的时候,摩尔再次写信来安慰:“不要让写作变成一种威胁……仅仅因为进度慢而责怪自己那是不合适的,因为急躁而固执的努力往往会让一个人失去机会,不能在一个更加成熟和合适的时间更加准确地处理题材。”就这样,在摩尔的鼓励和安慰下,毕晓普不紧不慢,十年磨一剑,终于在1946年出版了她的第一部诗集《北与南》。

很长一段时间,毕晓普都受到摩尔强烈的影响,对此,毕晓普也从不避讳并常常提起。1936年9月15日在毕晓普给摩尔的信中她道歉说:“(诗歌中)体现了你强烈的‘影响,实在是太不礼貌了。”几个月后(1937年1月5日),毕晓普又再次写信致歉,这次是因为她在写故事《海与海岸》的时候无意中“从《军舰鸟》(The Frigate Pelican)中偷取了一些东西”。在多年之后,摩尔对她的影响依然存在。1956年6月5日毕晓普给摩尔的信中写道:“有一个文学报的记者朋友采访我,我说我喜欢诗歌中的三种品质:自发性、准确性和神秘性。这恐怕是在模仿你。”当然,这里的“准确性”(accuracy)的确是两个诗人的共同特征,摩尔也多次赞扬毕晓普诗歌中的准确性。但是,对于摩尔来说,自发性(spontaneity)和神秘性(mystery)可能并不是最重要的,因为自发性和神秘性更多地体现了诗人的浪漫主义气质,强调想象的经历和个人的思考,而摩尔却更加注重技巧和表现,甚至是道德姿态。

二、诗学方面的导师

从鼓励毕晓普选择写诗到后来帮助毕晓普争取基金、出版作品,摩尔不断地指导毕晓普写作诗歌,毕晓普也从摩尔那儿学到很多,诸如细心的观察、语言的简洁、缄默低调的态度以及对诗歌形式的控制等。不但毕晓普自己承认摩尔对其影响重大,而且评论家们如贾兰尔(Jarrell)、洛威尔(Lowell)等都发现毕晓普第一部诗集《北与南》明显地具有摩尔诗歌的痕迹。摩尔把毕晓普引荐给各大编辑和杂志,帮助和鼓励毕晓普出版她的作品。毕晓普的一首诗歌《人蛾》(The Man-Moth,1936)和两个短篇故事《洗礼》(The Baptism, 1937)和《海与海岸》(The Sea and Its Shore, 1937)发表在《当今生活与文学》(Life and Letters Today)杂志上,而另外三首诗歌发表在1936年4月号的《新民主》(New Democracy)上,是因为摩尔向杂志推荐了她,并且把她的地址给了杂志的主编。

摩尔对于毕晓普的建议和赞扬往往都是建立在非常具体的诗歌之上。1936年12月22日摩尔给毕晓普的信中,就《早餐的奇迹》写道:“在诗歌中的这些词我反对这样用,第二节第二行中的‘bitterly,第三行‘very hot中的‘very,还有诗歌倒数第四行的‘gallons of 。”从这里可以看出,摩尔非常重视语言的简洁、轻描淡写,反对用一些表示强调和夸张的词汇如“very”等。另外,对于细节摩尔也非常严格,她注重诗歌中声音和节奏的洒脱感。关于《早餐的奇迹》,摩尔写道:“因为你已经不止一次地确认过这些词语,所以我是颤抖着这么问,难道‘crumb和‘sun两个相同的音不是隔得太近了,都有些像汉语中的词语了?”从这些可以看出,摩尔非常注重用词的精确、节制和朴实。这些词汇也往往被评论家们用来形容毕晓普的诗歌。

对于事物的细心观察也可以让读者看到毕晓普与摩尔是师承一派的。在1948年关于摩尔的文章《因为我们喜欢它》(As We Like It)中,毕晓普写道:“迄今为止就我所知,玛丽安·摩尔小姐是世界上活着的最伟大的观察家。”她甚至说在“描述的功绩”方面,玛丽安·摩尔小姐超过了霍普金斯。要知道,霍普金斯对于毕晓普来说是文学教父。细心的观察和准确的描述是毕晓普从摩尔那儿学来的又一主要技巧。《在渔屋》中,“所有东西都是银色的:那大海沉重的表面,/慢慢地膨胀好

像就要溢出来”,毕晓普感叹“她完全将自己投入到关于对象的沉思当中,用所有的真诚来感受它如何形成”,这种忘我的全情投入也是毕晓普从摩尔那儿学来的。

由于摩尔和毕晓普都擅长观察和描述,加之她们对于自然的热爱,因此,动物诗也成了她们俩的共同爱好和特长。摩尔的动物诗主要包括《普伦密特蛇怪》(Plumet Basilisk)、《穿山甲》(Pangolin)等,而毕晓普的动物诗代表作则有《人蛾》(The Man-Moth)、《鱼》(Fish)、《雄鸡》(Rooster)等。对于动物诗歌,毕晓普也从摩尔那里受到很多启发。她认为现代的艺术应该是一种交互作用,而不是将某些理念强加于事物之上。毕晓普在《因为我们喜欢它》中写道:“动物的生命中包含丰富的教育意义,但是这种意义应该通过仔细和专心的观察动物来发现,而不是把一头鹿当作是‘披着鹿皮的人来对待。”她觉得摩尔的动物诗在自我和他者之间找到了一种平衡。正如摩尔所写,所谓相异性,实际上就是想象赋予的一种意志,“一种放弃本身所拥有”的态度。摩尔的普伦密特蛇怪跳入水中,突然溅起的水花似乎“标志着他暂时的失去”;而为了让“胜利充满着租来的小船”,毕晓普必须“把鱼放走”。

三、毕晓普逐渐成熟,自成一派

从导师发展成朋友、同志,在相互称赞与欣赏的过程中,毕晓普逐渐成熟,坚定自己的看法,形成自己独特的诗学。摩尔的诗学建立在她独特的、精致而简练的老到的技巧之上,她永远保持一种理智而文明的方式,以一种淑女般的优雅姿态,采用精确而不浮夸的手段来完美地表达她的思想。毕晓普则更加倾向于以一种孩童般的视野来观察世界,她喜欢用简单、粗糙,有时候用些肮脏的词汇来表现世界的本来面目,她更加愿意以一种朴素而直白的方式来呈现事物。对于事物本身,摩尔倾向于以一种隐秘的方式给事物加之以价值,而毕晓普则喜欢加之以渴望、恐惧,甚至是不确定。

比如对于《雄鸡》(Rooster)这首战争诗歌的标题,毕晓普没有用“cock”而选择具有贬义的“rooster”,这一点让摩尔感到很不舒服。另外,关于此诗中的一些用词,如“厕所(water closet)”,摩尔也反对,因为这不符合她优雅完美的习惯。但毕晓普坚持用“厕所(water closet)”一词,为此,她解释说:“我珍惜‘厕所以及其他肮脏的词汇因为我想强调军国主义肮脏卑鄙的本质……同样的原因,我的标题选择了有蔑视含义的‘雄鸡(rooster),而沒有用更加传统的说法‘公鸡(cock),因为我想重复战争中的“枪械—金属”感(同时我心里也将这个暴力的雄鸡与毕加索的抗战绘画《格尔尼卡》中的雄鸡联系起来)……我知道你的美学要求相当正确,但是我不能牺牲这里非常重要的‘暴力的基调……”

贾兰儿曾经指出毕晓普的《福罗里达》(Florida)有明显的摩尔的诗风。的确,准确的观察和缄默的语言确实是师承于摩尔,不过将这首诗与摩尔的《跳鼠》进行对比就可以发现,毕晓普注重的主题还是不同于摩尔。在《跳鼠》中,摩尔称赞跳鼠,因为它形式上的和谐与埃及法老的废墟形成了对照,跳鼠成了她的理想美学标准——节制而谦逊,“它转过它的鸟头——/绒毛整齐地/指向后背和耳朵融为一体/耳朵再次重申身材的/苗条”。而毕晓普在《福罗里达》中写道:“巨大的海龟,无助而温和,/死去,并在海滩留下它们那永远也摆脱不了的硬壳,/它们那带有圆眼窝的大脑袋/是人的两倍大”。这里没有摩尔那种典型的美,而是一种悲剧性的美,并且这段诗没有任何悲伤情感或道德可言。就连摩尔自己也意识到毕晓普的诗歌是知识而非说教,因此她说:“我们终于找到身边有人是不说教的。”

摩尔善用控诉的口吻,将讽刺、道德与美学乐观地结合在一起,对她来说,想象胜于不完美的现实世界,因此,她习惯精选碎片事物,通过文字将之建造成炫目、独立而又具有个性的现实。而毕晓普的诗没有那么壮丽,但更加温和、更加梦幻,更多地注重事物的混乱和困境,她似乎总是追求一种难以捉摸的稳定性,而非完美的结局。如果我们细读摩尔的《尖塔上的男人》(The Steeple-Jack)和毕晓普的《小习作》(Little Exercise),就可以发现她们俩的区别。两首诗都从不同的角度描绘了海边的情景,都暗含看到的和隐藏的危险。但是,摩尔仍然肯定了那优美的表面,对她来说,世界虽然充满不可靠但仍然是安全的;而毕晓普的世界则没有那么平衡,没有田园诗意。摩尔描写危险的成分,往往会将此驯服和美化;而毕晓普则更加淳朴、赤裸,没有人为的装饰。

毕晓普将诗歌《邀请玛丽安·摩尔小姐》献给摩尔,在诗中,摩尔化成一个飞翔的精灵,给单调的世界带来光亮。诗歌一开始是让整个世界做好准备,来迎接摩尔的来访,表达了毕晓普对于摩尔的尊敬。在准备迎接摩尔到来的时候,整个世界好像产生了一种诗意的变形,“进来吧:两条河,就像拖着银链子的/雕花玻璃果盘优雅地盛满/无数透明的小果冻。”摩尔有如一个好心的巫师,给充满污点的世界投上天使的一瞥,带来想象的光辉。她披着“满是蝴蝶翅膀和警世妙语”的黑斗篷,带着“稍微挑剔的眉头和蓝色的丝带”“飞过来”,这不就是摩尔在毕晓普心目中的形象吗?她帮助毕晓普装上想象的翅膀,带着稍微挑剔的眼镜,仔细地和她一起推敲和修改诗歌中的词句,以达到精准的描述和表达。

虽然两人过着不同的生活,但是她们以频繁的书信保持着亲密的友谊,这种友谊一直延续到摩尔去世。这两个生活在不同世界的女人有很多相似之处,同时也有很多方面是互补的。同是幼年丧父的摩尔更能体会毕晓普孤苦的童年,对于诗歌的热爱也让两人成为忘年之交。但是,诗学方面的互补更是让两人的友谊长存。毕晓普从摩尔那里发现了一种稳定性的源泉,一种乐观主义的充满生机的魅力,还有对于诗歌艺术的献身精神;而摩尔在毕晓普身上找到了她自己梦想已久却又没有实现的冒险和神秘,一种大胆的、个性化的艺术坚持。正是毕晓普的这种极具个性的坚持,让她能够闯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能够得到导师的认可和钦佩,甚至在她去世之后,她的诗歌还不断地大放异彩,让她逐渐跻身于20世纪最重要的诗人行列。

參考文献:

[1] Costello, Bonnie. Marianne Moore and Elizabeth Bishop: Friendship and Influence[J]. Twentieth Century Literature, Vol.30, No. 2/3, 1984.

[2] Merrin, Jeredith. An Enabling Humility. Marianne Moore, Elizabeth Bishop, and the Uses of Tradition[M]. New Brunswick and London: Rutgers University Press,1990.

[3] Kalstone, David. Edt by Robert Hemenway. Becoming a Poet: Elizabeth Bishop with Marianne Moore and Robert Lowell[M]. New York: Farrar, Straus and Giroux, 1989.

[4] Rotella, Guy. Reading & Writing Nature[M]. Boston: Northeastern University Press,1991.

[5] Diehl, Joanne Feit. Elizabeth Bishop and Marianne Moore: The Psychodynamics of Creativity[M]. New Jersey: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1993.

[6] Goldensohn, Lorrie. Elizabeth Bishop The Biography of a Poet[M]. New York: 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 1992.

[7] Kent, Kathryn R. Making Girls into Women: American Womens Writing and the Rise of Lesbian Identity[M]. Durham & London: Duke University Press, 2003.

[8] Curry, Renee R. White Women Writing White: H.D., Elizabeth Bishop, Sylvia Plath, and Whiteness[M]. Westport, Connecticut & London: Greenwood Press, 2000.

[9] Bishop, Elizabeth. Elizabeth Bishop: Poems, Prose and Letters[M]. New York: The Library of America, 2008.

[10] Elizabeth Bishop. As We Like It[J]. Quarterly Review of Literature, 1948 (4).

[11] Elizabeth Bishop. Edgar Allan Poe & The Juke-Box : Uncollected Poems, Drafts, and Fragments[M]. New York: Farrar, Straus and Giroux. 2006.

[12] Elizabeth Bishop, Robert Lowell. Words in Air: The Complete Correspondence Between Elizabeth Bishop and Robert Lowell[M]. New York: Farrar, Straus and Giroux, 2008.

[13] Elizabeth Bishop. Elizabeth Bishop and The New Yorker: The Complete Correspondence[M]. New York: Farrar, Straus and Giroux, 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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