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赫拉”与“女娲”看东西方女性角色差异
2013-04-29熊启煦
摘要 古代神话是现实生活的反映,希腊神话和中国神话中女性角色的塑造有着许多差异,本文通过对比研究天后赫拉和始祖母女娲两位女神的形象来揭示东西方女性在社会生活、政治权力以及家庭地位的不同,进一步深入了解东西方不同的妇女观。
关键词:赫拉 女娲 女性角色 东西方
中图分类号:G04 文献标识码:A
一切民族都有属于自己的远古神话,这些神话的起源、发展和人类社会的发展是齐头并进的。随着人类思维的不断发展,日趋文明化、系统化,神话故事也逐渐系统化,并间接反映了该民族和社会的生活方式、文化特征、心理特点等诸多因素。可以说,古代神话是一种民族现象,是某个民族生活经历和心理经历的表现,各民族神话对本族的文化都是以象征和理想的方式表现出来的现实社会和生活,正如《神话与民族精神》中提到,“既然神话被原始人视为真实,它就必定真实地表现了原始先民的真实的思想感情和精神世界。透过它,可以捕捉到历史的影子。神话思维的特点,则是由民族生活的特点决定的。古代神话,就如此曲折地为后人提供了探索人类过去历史无限秘密的丰富材料”。东西方社会都经历了从母系氏族社会到父系氏族社会,再到奴隶社会和漫长的封建社会的历史进程,因此,神话中的女性角色无疑也承载了社会进程中留下的烙印,她們的故事既反映了母系氏族时期女性至高无上的支配权,也融合了过渡到父系氏族阶段女性光环的暗淡,以及到奴隶和封建社会、女性成为男性附庸的可悲境地,但由于文化等差异的影响,东西方女性角色虽然发展路径相似,却有着许多差异,要仔细探究种种不同,从东西方神话中的天后“赫拉”和始祖母“女娲”两位女神的身上足见一斑。
一
在希腊罗马神话故事的十二主神中,女性就占一半,有天后赫拉、智慧女神雅典娜、月神阿忒弥斯、爱神阿佛洛狄忒、丰收女神德墨忒尔、炉灶女神赫斯提亚,她们的故事体现出西方社会早期女权意识的萌发。赫拉在希腊神话体系的女神中,地位最高,她是众神之首宙斯的妻子,掌管婚姻、家庭。表面上看妒忌成性的赫拉总是频繁地充当“毁灭”的角色,不遗余力地阻止、破坏宙斯一系列的浪漫、风流行为。但人们也因此而感到困惑,为什么有着至高权力的宙斯在这种事情上偏偏惧怕赫拉,很少与之发生正面冲突。究其根源,宙斯的“惧内”体现出母系氏族社会中女性至上的社会现实。在原始社会中,由于生产力低下,妇女从事的农业活动是人们生存的重要保障,因而女性在社会政治、劳动生产、经济生活中起决定作用,家庭都要依据母亲的血统关系而定。
而且,从另外一个角度透视希腊神系的构成,天后赫拉显然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可以说,赫拉对宙斯风流韵事的种种“毁灭”行为是奥林匹斯神系完成的象征,是希腊万神殿上的最后一块巨石。从社会发展上看,赫拉代表着“一夫一妻制度”,她“醋味”十足的敌意不再是寻常的醋意,而是一种强烈反对群婚行为模式的意识,是社会走向文明的标志,因为乱伦和乱爱对于神系的发展和完成已经是不必要的了,正因为赫拉对宙斯的限制,才排斥了过于复杂紊乱的族系成分。从本质上讲,赫拉的“妒忌”也不仅仅是女性狭窄心性的表现,而是女性在现实社会中对婚姻、家庭、女性权利的一种诉求,这一阶段的女性极力维护婚姻、家庭的纯洁性,有着自我强烈的爱与恨,不愿意屈从,不甘被奴役,勇于为女性权利和地位而奋争。从而维护了当时社会的基本组成、家庭,进而保障了社会凝聚力和稳定性,这是向文明进发的重要阶段。
但是,赫拉天后的地位绝非一朝一夕而得。据神话中记载,赫拉与宙斯的婚姻秘密存在了300年,而后才正式被认可为夫妻,可见作为神系的“第二主宰”,女性仍然经历了漫长的历史发展的铺垫。虽然位居天后的地位,但赫拉的权威仍然是不稳定的,宙斯到处拈花惹草、风流快活,赫拉却无法对宙斯本人的权威有丝毫的挑战和反抗,只能对其情人和私生子进行疯狂报复、迫害,以发泄她的愤怒。然而,这种愤怒的发泄不能超过一定的度,一旦过了头,则是对男性权威的挑战,依然会遭到压制,例如宙斯曾经惩罚赫拉,用一条金带将她双手缚在云端,还在双脚各挂一个金钻,任何试图解救赫拉的神都被宙斯扔下奥林匹斯山。这个情节融合了女性在进入父系氏族社会中角色的变迁,昔日妇女绝对权威的光环渐渐淡去,她们在社会中的支配地位已经被男性取代,妇女已经被排挤出社会生产活动之外,生育和家务成了她们的首要社会责任,强大的父权制剥夺了女性独立自主的地位,她们对一夫一妻制度的维护遭到男性的屡屡践踏,一方面丈夫可以在外寻欢作乐,而另一方面却要求女性坚守对婚姻的忠诚,保持贞操。这也是进入到父系氏族阶段形成的一种新的道德观。所以,虽然赫拉想尽办法阻止宙斯的泛爱,可宙斯的情人仍然众多,而赫拉却对宙斯始终保持着忠诚。
尽管随着原始社会从母系氏族到父系氏族的转变,女性地位一再下降,可对女性美的崇拜却没有衰减。因此,赫拉的美貌在神话中有着大量篇幅的描述,她不光有着无边的法力,更有超乎凡人的容貌,这对于宙斯有着巨大的吸引力,当赫拉与宙斯发生分歧时,赫拉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刻意精心打扮自己,以利用美貌来打动宙斯,挽回丈夫。从赫拉身上,我们可以看到在当时的希腊社会,父权制尚未完全形成,母权意识和女性神圣的意识对当时女性的角色还有着极大的影响,女性仍然在为不公平的社会地位抗争。但是,虽然女性有一定的自主权利,却摆脱不了附属于男性的命运,男性在整个社会中依然处于顶峰地位。
二
女娲是中国民族信仰中一位显赫的女神,其形象的塑造、神话的发展反映出了中国古代不断变化的妇女观。首先,女娲作为人类的始祖母,有着极为崇高的地位,这展现了在东方原始社会中,女性主宰社会生产、生活的地位。但女娲的形象却不像西方神话中的女性神 一样妩媚动人,她的造型怪异,与凡人迥异,据《山海经·大荒西经》中记载:“女娲,古神女而帝者,人面蛇身,一日中七十变”。女娲人首蛇身的形象,很可能就是她同大地,并同丰饶、繁衍相关联的实质性内涵的外化。几千年来,民间对女娲信仰也多与求子嗣、多子多福有关。由此可见,在中国远古社会中,对女性的崇拜仅局限于她们占主导地位的生产方式和强大的生殖能力,女性美被大大地忽视了。即便面目狰狞、丑陋不堪,但因为道德崇高,至善至美,依然被人们高高捧起,顶礼膜拜。如女娲为了炼石补天,不惜牺牲自己舍生取义,挽救人类。相较于西方文化,中国古代对女性美的认识显然有着完全不同的角度,它严重地依附于封建的伦理、道德观,甚至成为统治阶级灌输对其有利的政治意识的工具。所以,当时社会对女性的要求更强调道德修养,重视外在美反而被认为是肤浅的标志,故而有关“嫫母”、“无盐”、“孟光”的故事千古流传。尽管这些女性相貌丑陋不堪,可因其品行高尚,在中国传统文化中被视为道德的标杆,就连她们的丈夫也因为不在意妻子的样貌而得以名垂青史。所以,女娲这一神话形象被高高地置于道德殿堂上,不同于凡人。作为女性的代表,女娲要超脱凡尘和情欲的困扰。普通女人有的一切爱恨情仇、七情六欲在女娲身上都没有任何显现,与赫拉颇具世俗女性的性格特点相比,中国远古时期对女性的要求似乎更为苛刻严厉,这也反映了中国女性处于更低的社会地位,受到更深重的压迫和限制。
在以后的神话发展中,女娲的形象不断人化、世俗化,从唐代以后的神话故事中,女娲就成为了伏羲的妻子,后人称之为娲后,其形象渐渐隐退到伏羲身后。虽然女娲仍然以人类始祖母的身份高居尊位,但总的来说,原本至尊的地位有所下降。唐代以后,以玉帝为中心的神系渐渐形成,远古女神女娲也被纳入这个体系中,如《淮南子》中就记载了“朝帝于灵门,宓穆休于太祖之下”,从这儿看来,女娲成为玉帝统领下的诸神之一,受到玉帝的差遣用石补天,功成之后,还得到玉帝的封赏。曾经法力无边的始祖母在这类神话中丧失了独立神的地位,成了对偶神,没有了独立独行的自由和主动,而听命于男性主导的神系,成为了伏羲的妻子,玉帝的下属。而男性神则代表了原始父亲或者专制家长,他们在两性关系上有着合乎道德法规的放纵权,如舜同时迎娶了娥皇和女英,中国古代纷繁神系的形成实质上是把父权制胜利的成果用人化了的古代神 故事记录下来。希腊神话却以一种民主的方式保留了女性的话语权,尽管赫拉要承受宙斯不忠带来的痛苦,可她在家庭生活和社会生活中仍然有一定的话语权,在两性关系上维系着彼此承担责任的一夫一妻制。
在希腊神话中,爱情是生活中非常重要的一个事件,赫拉丧失理智的疯狂报复行为也有至关重要的理由——爱情的唯一性,这也是女神们众多怪异行为的缘由。所以宙斯尽管风流,但也跨越不了一夫一妻的制度。与天后赫拉相比,中国女神是没有爱情的,“爱”对于中国古代的女性是一种奢侈品,寥寥可数的爱情故事其实也是“贞操观”的体现,“爱”在女性生活中的地位非常之低。所以,远古神话对女娲为伏羲之妻的婚姻生活几乎没有任何笔墨提到,女娲的个性和功能是完全模糊的,这也反映了现实社会中东方女性地位的沦丧更为彻底,完全成为了男性的附属物,女性的喜怒哀乐、爱恨情仇在社会生活中不足为道,在道德的圣殿上更是羞于被提及,女性的命運完全掌握在男性的手中,没有丝毫的自主权。无论在社会地位还是婚姻生活中,女性都被男尊女卑的观念包围。女性必须恪守自己的社会界限,对丈夫从一而终,但男性却拥有三妻四妾。
总而言之,尽管中西方社会发展的进程是相似的,都经历了母系氏族社会到父系氏族社会再到奴隶制社会和封建社会的发展,可女性的社会地位角色却大相径庭。古希腊时期是人性展开最美好的时代,马克思说过古希腊人是“正常的儿童”,因此,其中充满魅力的女性角色的塑造更贴近现代人对女性的理解,她们至真至美的形象为我们全面了解西方妇女观提供了大量的资料。相较于有着庞大完整神系的希腊神话,中国神话中女神角色的塑造显得异常单薄刻板、千篇一律,可正由于这巨大的反差更能看到中国古代女性的地位与西方女性相去甚远,从她们的形象、婚姻模式、性格特征、在重大事件中的决策权等,我们看到中国女性比西方女性在社会生活和政治权力上都处于更低的地位。对于希腊神话和中国神话中女性地位差异的解释也不仅仅局限于社会背景对神话的渗透,自然环境对其影响也不容小觑。希腊位于东南欧,气候属于海洋性,全年都无酷热和严冬,温和宜人。自然环境酝酿出了希腊人乐观开放、轻松自如的品性,所以他们喜欢追求现世生活中的种种享受,常有浪漫的事情发生,而女性的美丽温婉、情感细腻也为浪漫添上灿烂的色彩。而中国是个宽广的内陆国家,气候不是寒冷和阴湿、就是暑热和干燥,人们主要从事农耕为主。可以想见,看天吃饭的沉重体力劳动压抑了人们的精神,无法养成一种爱好现世快乐和身体享受的态度,因此将苛刻的道德枷锁置于女性的肩上,以求维持男性世界所需要的平和、有序的氛围。
综上所述,把社会文化对女性地位的影响作为解释缺乏一定的合理性,也要考虑到自然环境对神话中女性的影响和渗透,如把以上两点作为研究的切入点,分析才会更加全面。
注:本文系西南民族大学中央高校项目“古希腊罗马神话对英语科技术语的影响及文化成因分析研究”12SZYQN79阶段性成果。
参考文献:
[1] 胡文仲:《文化与交际》,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1994年版。
[2] 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批评导言》,《马恩列斯文艺论丛选读》,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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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桂镇教编:《世界神话故事》,延边出版社,1999年版。
[5] [德]恩斯特·卡西尔:《语言与神话》,三联出版社,1988年版。
[6] 王宏:《希腊神话与英语词汇》,《外语与外语教学》,1995年第5期。
[7] 谢选骏:《神话与民族精神》,山东文艺出版社,1986年版。
作者简介:熊启煦,女,1975—,重庆人,硕士,讲师,研究方向:跨文化交际翻译,工作单位:西南民族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