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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别闹

2013-04-29包小拳

飞粉色 2013年6期
关键词:陆游小姐

包小拳

内容简介:作为一个实心眼的姑娘,庞萝的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攻下裴陆游,再生下他的娃,把裴陆游的这辈子和自己的人生紧密结合到一起!只可惜……

文/

(一)庞家有女

明月楼上,微风掠过,轻纱袅袅,一双莹莹玉手落在玉栏之上。

“你娶不娶我?”庞萝一手撑在栏杆之上,一手抓着眼前之人的衣襟,眼睛眯了眯,小脸上满是怒意。

“不娶,问一万遍也不娶!”裴陆游的话掷地有声,大手一挥,将庞萝的手挥落在一旁,而后酷毙了地拂袖而去。

“小姐,你看这……”二喜站在身后,语带迟疑。自家小姐年年都要被拒一次,掐指一数,今年已是第十次了,啧啧,这份执着,非常人能有呀。

“无妨。”庞萝摆了摆手,碧色的罗衣袖摆翻飞,染了凤仙花的指甲分外妖娆,她往后一仰,躺在了雪白的狐裘之上,“整整十年,也够了。”她说完便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上印下一小圈阴影,她语气平淡,似是累了。

二喜闻言心中却大骇,小姐年年都对裴公子示爱,全天下已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自十六岁起,十年过去,从豆蔻芳龄成了老姑娘,她本以为小姐的执着会永不消逝,可她现下这副模样……双喜在心底暗自揣测,回去了该如何跟老爷禀报才好。

悄悄抬眼看了一眼自家小姐,平日里活泼明艳的面庞掩在狐裘之下,身子半倦,想到小姐这些年的执着,她心底不禁一阵苦涩:“小姐,这天下男子犹如过江之鲤,裴公子瞎了狗眼,您这又是何苦呢?”

“二喜。”庞萝闭着眼睛,抬手指了指肩膀,轻声喊道。

二喜赶忙半跪上前,熟练地拿捏起来,上次小姐从西域请回来的按摩大师教的那套手法还没用过呢,现下小姐失恋了,自是不能藏着掖着了。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对于一个不爱你的男人,应该如何吗?”庞萝闭着眼睛,舒服地哼了两声,眉头拧成一团,不知在想些什么。

“呃……小姐指的是?”二喜面带凝重,细细思索。关于这个话题,小姐说过的太多,一时间她也拿捏不准她说的到底是哪句。

庞萝猛地一下盘腿坐起,一手捏着二喜的下巴,眸中划过锐利的光芒,杀气大盛。

“自是毒之!迷之!”

“小姐可是要霸王硬上弓?”二喜作恍然大悟状往前凑去。

谁知庞萝摇了摇头,美眸中似有雾气堆积,睫毛眨巴眨巴,好像要哭出来一般低语喃喃:“可是当你真的爱上一个人,又如何舍得让他有半点不开心呢?”十年错付,她的音调哀婉凄凉。

“小姐……”二喜被她突变的情绪弄得摸不着头脑,她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怕再惊到她。

“既然他不肯娶我……”庞萝缓缓说着,二喜本以为她要放弃,谁知她马上又道,“那我娶他便是。”声音犹若击石泉水,清冽沁脾。

二喜抬头望去,眼前的女子笑容灼灼宛若桃夭,明艳夺目。

孽缘啊!二喜在心底暗暗哀号!

(二)红妆十里

三日之后,元宝城大街小巷里,人人讨论都无非是两件事情。

一是名满天下的裴家败了。据说裴家少主不知从哪里打探来的消息,说是西域有一座山,乃是上古宝库所在之地,裴家将所有的银子孤注一掷买了下来,谁知竟是一座空山。祸不单行,裴家乃是皇家金器的御用皇商,金库不知为何竟遭了劫,交货限期将至,人人都说,裴家这次,怕是难逃出生天了。

另一件事,则是这人人都以为要满门抄斩的裴家逃过了一劫。天下首富的庞家不知托了多少人脉关系,费了多少心思,将缺的金器补了上去,而唯一的条件,是裴家少爷要入赘庞家做上门女婿。

庞小姐追了裴少爷十年,一朝得偿夙愿,真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情。这不,元宝城流水宴席十日不停,说是为了庞小姐婚事的前奏。

十里红妆嫁,百日流水席。

元宝城里弥漫着前所未有的喜气,庞老爷散财十日,但凡是来吃了酒的,都有红包相赠,城内锣鼓喧天,都在恭贺庞小姐新婚之喜。

可惜洞房之内,气氛却静逸得稍显诡异。

“小游游,我爹今晚估计派了不少高手围观咱们洞房,你一定要表现好一点呀!”庞萝顶着喜帕,她知道他在房里,爹知道她等这一天等了太久,把所有企图闹洞房的宾客都打发走了,礼毕就直接把两人丢了进来。庞萝暗叹一口气,明日清晨,怕是又不知道有多少人说庞家小姐如狼似虎,连洞房都不舍得闹,就急着把裴家公子拆骨入腹了。

一杆金秤伸入喜帕之内,轻轻一挑,鎏金红帕跌落在地。

“裴家其他人呢?”裴陆游冷着一张俊颜,目光落在庞萝身上,丝毫不掩眸中的厌恶。

从小到大一帆风顺的裴家少主,到头来却被人制肘,娶了一个根本不爱的女人,啧啧,想来都让人扼腕。

庞萝忽视掉那恨不得穿透她的眼神,捋了捋喜服上的皱褶,挺直了背脊:“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夫君请放心。”她抬手摸向裴陆游的胸膛,纤纤玉指在他的左胸之上流连辗转,一副色女模样。

“你什么意思?”裴陆游皱眉,将她的手腕握在手中。

“你这人,不管过多少年都是这么个不识时务的性子,非要我说得这么清楚吗?裴公子?”庞萝叹了口气,摆出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看向裴陆游,将手腕从他掌中抽了出来,无奈地说道,“裴家人我都安置得好好的,在哪里你不用操心,只要你安安分分做我夫婿一日,他们便可平安一日。”

裴陆游猛地伸手一推,将庞萝推倒在了床榻之上,清朗的面庞上满是阴霾之色,他大手一挥,刺啦一响,锦帛的碎裂声刺耳又尖锐,另一只手紧紧地揽住她的腰肢:“要我怎么样,你才肯放过裴家的人?”他贴着她的面颊呢喃,手渐渐地往上游移,覆在她的柔软之上。

庞萝呵呵一笑,翻身而上,将裴陆游压在了身下。

手指学着他的样子一寸寸地在他身上游移,她面上的笑容像极了开得正艳的牡丹花,大红色的喜服破碎地遮着春光,肌肤如玉,裴陆游忽然觉得一阵口干舌燥,他撇过头去不再看她,他怎么会指望她有羞耻之心?眼中掠过一丝鄙夷,按下心中雀跃不止的隐隐期待。

“给我一个孩子,我一高兴,说不定……”

她笑掖如花,眼中一片波光潋滟,伸出舌尖在他嘴角轻轻一舔,说不出的妩媚诱人。

(三)我喜欢你

也不知是不是一夜夫妻百日恩的真理发挥了作用,自两人洞房那夜之后,裴陆游便性情大变,对庞萝百依百顺,出门在外之时遮阳挡雨,事无巨细,一一照看周到。庞家老爷见自家女婿如此上道又贴心,不禁欣喜若狂,又暗暗佩服自家女儿挑男人的眼光,明明是个冰块忧郁的小青年,结了婚竟摇身一变成了二十四孝夫君。

庞老爷满意地晃着手上的金球:“二喜呀,你看这姑爷待小姐如何?”

二喜的脑袋点得犹如小鸡啄米:“好得很,好得很”。

就是太好了,让她觉得自己都快要失业了。二喜低下头,暗自郁闷。

闺房内,庞萝坐在梳妆镜前,面色凝重。

“小游游……”庞萝欲言又止,不禁纠结该如何措辞,说了又怕打击到他的积极性,不说自己的脸蛋又要遭殃。

“画眉这种女孩子家家的事情,让二喜来就好了,怎么好总是劳烦夫君呢?”庞萝说完嘿嘿一笑,眨巴两下眼睛,以示真挚。

“不是夫人说的,画眉此事,能增加夫妻间的情趣,若让二喜代劳,你我二人岂不是平白少了许多情趣?”裴陆游面色从容,一手抬起庞萝的下巴,一手拿着眉笔在面部比画,而后又认真地道,“夫人放心,为夫已练习多次,定不会像上次那样。”他说得信誓旦旦,却让庞萝心惊肉跳。

上次……想到上次她顶着一对八字眉招摇过市了一整天,庞家小姐的颜面,怕是早就已经碎成了渣渣。

庞萝看着裴陆游认真的表情,顿时有种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感觉,她死也想不到,裴陆游竟然会记得她曾经说过的话。

那是她第一年对裴陆游表白,苦思冥想也想不出该怎样表白才能既与他人不同,又要表现出小女子的娇羞,终于在看了无数出戏之后,下定决心。

犹记那日天朗气清,她一早在裴陆游身边安下眼线,知晓他今日会去游湖,她悉心打扮完毕,盛装出现在裴陆游跟前。小船轻轻一荡,她一个没站稳就蹦到了他的船上,倒入了他的怀中:“公子……”庞萝垂眉敛目,不胜娇羞一笑。

裴陆游盯着庞萝看了片刻,双手一松,似是十分嫌弃:“纳福,你不是说今日琴素小姐会来游湖?”

庞萝没想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心上人,开口的第一句话竟然是为了别的女人!那个琴素她知道,不就是最近火得不行的那个临城第一美人嘛,一早听说她要来元宝城游玩,没想到竟是今日?

“公子怎可以貌取人,你又怎知我不是琴素姑娘?”庞萝双手插腰,面色绯红。

“琴素姑娘怎会长着一对高低眉?”裴陆游看她一眼,摆了摆衣袖,转身走进了船舱。

“哼!终有一天,裴公子怕是会愿意天天为我画眉,增加夫妻情趣的。”她说完便又跳回了自己的船上。

二喜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家小姐蹦来蹦去,憋了半天还是说了出来:“小姐,你还没表达心意呢!”

庞萝这才想起最重要的事情竟然没做,回头一瞧,裴陆游的船已经划了出去,想要再跳上去已经来不及了,只得放声大喊道:“哎呀,裴陆游我喜欢你!我是庞家小姐,你提亲不要走错了门啊!”

她本来还怕裴陆游没有听清楚而百般纠结,谁知第二天庞家小姐为爱奋不顾身,凌波湖上勇救裴少的故事,就名扬天下。

(四)纳妾风波

就在庞萝以为自己的爱感天动地的时候,二丫鬟就慌慌张张地冲了进来。

“小姐小姐,姑爷回来了!”四喜脚步慌乱地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站在一旁。

“说过你多少回了,毛毛躁……”二喜正要训斥,话还没说完,就又听到四喜的大嗓门说道,“哎呀,你别挡着我,让我把话说完!姑……爷回来了,还带着一个姑娘,说是叫琴素姑娘!”四喜总算是一口气把话说完,接过二喜递过来的茶一饮而尽。

琴素?庞萝皱着眉,她怎么就把裴陆游的这个初恋情人给忘了?真是失策。

“走,去瞧瞧。”庞萝提起裙摆,朝外走去。

二喜给四喜递了个眼色,也赶忙跟了上去。

庞萝人还没走到大厅,就已经听见了自家老爹的咆哮声,震耳欲聋。

“你……你说什么?!你要纳妾?!”伴随着庞老爷的嘶吼声,还有瓷器的碎裂声,噼里啪啦,绵延不绝。

庞萝看见管家扶着自家老爹摇摇欲坠的身子,赶忙走了过去,看着他额上那暴起的青筋,显然是气得不轻。

庞萝的眼神往下瞟了瞟,裴陆游跟一名女子跪在堂下,女子肩头微微颤动,应该是在哭泣。她走了过去,伸出一指轻轻地钩起女子的下巴,手刚刚碰到她的脸蛋,就感觉到裴陆游投递来的警觉的目光,她回看过去,在看到两人十指紧扣的双手之时,心里突地一下,好似被人拿绣花针轻轻扎了一下。

“名满天下的琴姑娘,今日一见,真是名不虚传。”庞萝边说边点头,赞许有加。

被唤作琴姑娘的女子抖得犹如风中的落叶,而后扑通一声朝着庞萝就是一个响头:“庞小姐,我有了裴公子的骨肉,求求您,让我进门做小吧,我必定以您为尊,日日请安,感恩戴德。”她泪眼婆娑,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点点地落在地上,美人垂泪,我见犹怜。

“姑娘这说的哪里话。”庞萝将人从地上拽了起来,女子本来不愿起来,谁知庞小姐力气竟比普通男子还大,直接将她拎了起来。

庞萝伸手拍了拍琴素身上的灰尘,拿出绢帕,将她脸上的泪珠轻轻擦拭:“爹,我忘了跟你说,前些日子我身子不舒服,找了许大夫来瞧,大夫说是小时候的寒病又犯了,怀孕怕是难了,所以才让人找了琴素姑娘,想着等孩子生下来了,抱过来便是。这里装的可是咱们庞家的骨肉呢,夫君你说是吧?”

身后的二喜、四喜赶忙过来,一左一右将琴素夹在中间。庞萝拍了拍手,将方才用过的绢帕丢在地上,走到了裴陆游身旁。

她牵起他的手,颈间一道流光划过,逆着阳光,分外耀眼。

“夫君,你怎么不早跟爹说,看把爹气的!”庞萝语气娇溺,伸手刮了刮裴陆游的鼻头,两人相偎而立,仿佛刚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闹剧。

庞萝的话犹如一颗炸弹,情况瞬间翻转,琴素还未反应过来,便已经被二喜带了下去。庞萝的手指轻轻在裴陆游的掌心一刮,而后嘻嘻一笑,牵着裴陆游走了出去。

(五)庞萝二三事

“砰”的一声,二喜捂着耳朵站在门外,明天还是找人来加固一下,照小姐这么个关法,估计也挺不了几天了。二喜看着紧闭的房门,暗自打算。

“你想把她怎么样?”庞萝还没说话,裴陆游倒是先开口了,声音冷得跟冰窟似的,好像前几个月的恩爱缱绻,不过是她的南柯一梦。

“啧啧,我都给你台阶下了,你怎么还这么个态度呀。要不是我给二喜使眼色,你的初恋情人估计都被我爹当场拍死了,你还不领情!”

庞萝叹了口气,这找许大夫说她体寒难以怀孕是真的,这要给庞家弄一个继承人出来也是真的,只是她没想到,琴素好好的一个大家闺秀,竟然脑子被门卡了愿意到人家来做小,啧啧,小女子倒也能屈能伸。

“不是你说的吗,要找个身家清白的姑娘,然后生下庞家的继承人?”裴陆游黑着一张脸,摆出一副女人善变的表情。

“我是说要找个身家清白的生下来,可没让你身体力行呀!”庞萝气得往他腿上一坐,小手掐着他脸颊往外拉扯,“你说,她的孩子是谁的是谁的!”

“我出门一共三日,你就这么看得起为夫的能力?”裴陆游被她闹得无奈,将她的两只小手抓了下来,大手将小手包裹在掌心,让她动弹不得。

“她未婚先孕被家人赶了出来,我想相识一场,便帮了她一把。”他轻声解释,将下巴抵在她的颈窝,似是有些疲倦。

庞萝坐在他的腿上晃了两下,目光看向窗外,若有所思。

裴陆游许是累了,洗了个澡倒头就睡,庞萝将他身上的被子掖好,起身走了出去。

一直守在门外的二喜瞧见自家小姐出来了,便一言不发地跟在身后。庞萝走到花园的鲤鱼池旁,打了个响指,湖中的鲤鱼猛地都跃到空中,而后湖水竟似有意识般地往两侧掠开,露出下面的阶梯,两人顺着阶梯走了下去,湖面便又恢复如常。

密室的走道不长,两侧却摆满了夜明珠,映得走道流光四溢,分外明亮。

“小姐,那叫琴素的姑娘如何安置?”二喜毕恭毕敬地在前方引路,低声问道。

“跟裴家的人安置在一起吧,看紧点。”庞萝逆着光,面庞现在阴影中,表情看不真切。

“小姐,我今天带那姑娘下去的时候,她看似柔弱,步伐却……”

二喜话还未说完,便被庞萝打断,她摆了摆手:“你下去吧,我在这里休息会儿,琴素的事情就照我吩咐的做,半个时辰之后过来找我。”

二喜还想再说,庞萝却已经躺到床上闭上了眼睛。她叹了口气,最终还是走了出去。

(六)公主与将军

石室很大,摆满了各样的奇珍异宝,东珠做成的幕帘,翡翠雕成的碧塌,琉璃灯盏……

直到脚步声完全消失,庞萝才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伸手将颈子上的链子拽了下来,倚在狐裘上,细细地端详。

镶金玉坠的底部刻了一个小小的裴字,这是裴家传人的象征,她看着那字,无奈地叹了口气。她刚才把琴素从地上拽起之时,感觉到她的指尖都带着薄茧,那是常年使剑之人的象征,临城的第一美人会武功,未婚生子,被赶出家门,跟裴家有关……

庞萝觉得安逸得太久,脑容量有点不够用了。

坊间传言,裴家掏空家底买了一座空山,其实不然。裴家乃是前朝死忠,守护着的是前北牧朝太祖皇帝留下来的宝藏,裴家人世世代代以命相守。

只可惜,消息不知因何走漏,当今皇帝知道了宝库所在,庞萝不得已,派人将宝库之中的珍宝洗劫一空,再抢了裴家金库,为的不过是让皇帝安心。

她是北牧皇族的最后一条血脉,前朝遗孤,都说大隐隐于市,可是又有什么比招摇过市地在皇帝眼皮子底下晃悠,来得更安全呢?

庞萝苦笑摇头,除了自家老爹,没人知道这个秘密,本该效忠于她的裴家,也不知道。

她从腰间取下一枚玉坠,将两枚玉坠合二为一,那坠子底部也刻了一个小小的萝字。犹记那时,她跟裴陆游前后脚出世,父王跟裴老将军约定,两人长大之后,若是能够情投意合,便让二人成亲。那时她不过四岁,趴在父皇腿上,父皇笑着将玉坠系于她的颈间,笑着说找到了一个可以守护她的人。

只可惜,他们还没有机会相见,曾经的大好河山,成了尸横遍野,国破家亡。她从至尊的公主殿下,变成了前朝余孤;而他,从将军之子,变成了新朝皇商。

她起初也并不知道裴陆游便是父皇口中的那人,直到一日在西巷街角,她的马受了惊,他倾身而上,拽住了马,他颈间的那一抹碧色,也拽住了她的目光。那时她初入元宝城,面覆薄纱,无人知晓她是谁。

而再之后,便有了凌波湖上求亲一事,十年纠缠,到了现在,她也分不清是为了什么,为了父皇的遗愿?亦或是已经成了习惯?

前尘往事纷纷杂杂,还未理清愁绪,便传来了二喜的声音。

“公主,该起来了。”

不过两个字,却恍惚过了百年,叫醒了她的前世与今生。

(七)梦碎

将琴素送走已有将近小半年,自那之后两人决口不提此事,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庞萝自是安逸,对于自家相公的初恋情人,她还没有大度到时不时地拿出来聊聊的境界。

也不知是不是扫除了情敌,她自小的寒症也就不再复发,就是吃什么都觉得没有胃口,把许大夫请来诊脉,竟发现是有孕了。

庞萝正在喝茶,一口茶水喷了许大夫满脸:“什么?有孕了?你不是说我这寒症复发,怕是难以怀孕吗?!”

许大夫抬手擦了擦脸上的茶渍,心底暗自纠结,这人家要是知道怀孕了应该欣喜若狂才是,怎么这庞小姐一副见了鬼的表情,也看不出个喜怒来。

“定是调养得当,老夫恭喜裴夫人!”许大夫赶忙起身,行了个大礼。

“有孕了?”裴陆游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庞萝从那声音听出了惊讶、疑惑,唯独没有半分喜悦。她柳眉轻蹙,没有接话。

许是许大夫感觉到了诡异的气氛,连说三声“恭喜”,然后颤巍巍地退了出去。

“小游游,许大夫说我有孕了,快来给咱们的儿子想个名字吧!”庞萝收敛心神,朝着裴陆游嘻嘻一笑,走过去拽着他的胳膊坐在桌前。

“怀了孕,还蹦上跳下的。”裴陆游皱眉训斥,将她老老实实地按在了凳子上。

“你说叫什么呀……”庞萝缠着他的脖子,不死心地追问。

“说不定是个女儿呢?”裴陆游被她逗笑了,敲了敲她的脑袋。

“我儿子都千里传音告诉我了,说他是个带把的!”庞萝噘着嘴巴,一脸笃定。

裴陆游伸手将她揽在怀里,哈哈大笑起来。他抱了她很久,久到庞萝眼皮发沉,缓缓睡去。

再醒来之时,已是暮色西陲,映得满室昏黄。庞萝晕晕乎乎地看了半天,才看清楚眼前之人是裴陆游。

“小游游,我睡了多久了?”她想要起身,却发现身子绵软,用不上半分力气。

裴陆游垂眉敛目,他伸手将庞萝扶了起来,将手中的玉碗递到了她的嘴边。

“喝了吧。”他轻声说,声音犹如一泓上好的美酒,令人沉醉。

“这是什么?”庞萝眉眼如常,淡淡地问道。

裴陆游没有说话,手中的碗又往前递了递。

“滚!”一字之间,庞萝仿佛换了一个人一般,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那玉碗挥落到地上,刺耳的碎裂声,让人心惊。

裴陆游的手被飞溅的碎片划过,一条血痕清晰可见。他却不甚在意,起身走到桌前,又端起一碗,递到了庞萝面前。

“我准备了十碗,打掉这个孩子,我留你一命。”他垂眉,声音平淡无波。

“你可想清楚了?没了他,我们也许再也不会有孩子了。”她看了一眼裴陆游,接过他手中的玉碗。

等不到裴陆游的回答,嘴角泛起一丝苦笑,抬头将碗中的药汁一饮而尽,那苦味顺着喉咙,直入心扉。

“你会后悔的。”

晶莹的泪珠从她长长的睫毛间滑落,身子一寸寸地往下滑去,最后缩成一团倦在榻上,身下似有液体滑出,在月白的被锦上显得格外触目惊心,像极了当年的血染山河。

(八)爱与死

庞老爷不知得了什么怪病,日日昏昏欲睡,缠绵床榻,而庞家大小姐自从有了身孕之后,便更少出门,将许大夫请回了府上小心照料。

“你已经找到了裴家人,琴素的孩子也快生了,这庞家已没有什么再能牵制你,你为什么还不走?”庞萝半倚在床上,面如金纸,一口气说完一长串,便又开始剧烈地喘气。自打喝了落子汤,她的身体便越来越虚弱,二喜站在一旁瞧见往日里活泼的小姐变成这副模样,心疼得直掉眼泪。

裴陆游闻言并不说话,将手中药罐里的药仔细地倒在碗中,然后将药渣一点点地过滤干净,递给二喜:“喂你家小姐喝药。”

庞萝看着那黑色的液体几欲作呕,却还是接过药碗喝了下去。二喜接过空碗赶忙递了蜜饯过去,却被庞萝推开。

“你可曾爱过我?”她皱眉看向裴陆游,小手攥得紧紧的,表情复杂。

“没有。”他沉默片刻,轻轻答道。

“从来没有。”他重复一遍,也不知是说给谁听。

庞萝的身子一寸寸地滑下去,蜷成一团。

二喜看着她不停颤动的肩膀,心中忧虑:“小姐……”

庞萝眨了眨干涩的眼,沉默许久:“缘分已尽,莫要强求。”

没有泪了,再也没有泪了……

她也曾幻想过,哪怕制肘裴陆游一世,幻想与他共度余生,只可惜,结局一早已经写好,裴陆游没有爱上她,无时无刻不在惦记的,都是如何救出裴家人。

他找来同是前朝余党的琴素,正巧琴素未婚先孕,他赌她会留她一条性命,赌她会将琴素与裴家人关在一起,从而得到裴家人所在的具体位置。

原来多次亲昵示好,是因为要让她卸下心防,原来之所以对孩子毫不留恋,是因为已经找到了家人所在。她的情爱,她的示好,她的孩子,全部都是他的绊脚石。

庞萝感觉身体里有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然后是从未有的绞心之痛,五脏六腑都绞在了一起,痛不欲生。

她感觉眼前的事物一点点地模糊起来,伴随着二喜的尖叫声,划破了庞宅的上空。

(九)心底事

庞萝死了,死在了庞宅,死在了裴陆游的手上。他送来的补药掺了西域的毒,日日累计,让人的身体一点点被掏空,直至死亡。

琴素买通许大夫,在庞萝的药里动了手脚,到头来却因为难产,跟着腹中胎儿一起下了黄泉。

庞老爷临死之际告诉裴陆游,庞萝是前朝遗孤,他本应守护一世的主人。

可是他翻然醒悟之后,却连她的尸身都无法保存,一场大火,烧为灰烬,前朝公主,庞氏千金,只余一座衣冠冢留于世上。

月色寂寥,孤冢前,一名男子跪立于前,他手中拿着许多画像,画中之人全是庞萝,唯一不同的是每一幅,她的眉都是不同的。

“你说终有一日,我愿日日为你画眉,以曾夫妻情趣。”

“你说给你一个孩子,你高兴了,便会放了裴家人。”

“你说我会后悔的……”

裴陆游的声音越来越凄凉,到最后变成了号啕大哭。

“我后悔了……你回来好不好……好不好?”

眼泪一滴滴地落在坟前,落入火中,跟着画纸一起,化为灰烬。

庞小姐死后一月,裴少爷出家为僧。人人都说,这是裴少爷忘不了亡妻,宁愿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从此再也没人知道北牧宝库所在之地,一切一切全部长眠地下。

(十)真相

“小姐,小心着凉。”二喜拿着披风,为眼前的女子披上。

庞萝转过身来,俏皮地一笑,而后目光又飘向远方。在那不远处,有一座庙,名为青罗庙,里面有一位僧人,法号念罗。

她没死,她服了假死之药,骗过所有人,而后让二喜纵火,将一切烧为灰烬。

琴素本来也是前朝死士,可是裴陆游不知道,她早已变节,未婚先孕那腹中的骨肉,便是当今圣上的。

北牧公主还在一日,便背负着逆天复国的宿命。山河寸寸全是用白骨堆积,她不愿再看到杀戮,便唯有一死,才能断了这所谓的宿命。

“父皇,对不起,我们的子民如今生活得很好,萝儿不忍他们再经历一次山河血变,若有来生,萝儿再承欢膝下,报答父皇的恩情。”

她跪在白雪皑皑的山顶之上,双手合十,轻声说道。说完,目光又飘向不远处的寺庙,衣带在寒风中猎猎翻飞。

“裴陆游,既然不能让你爱上我,那你就带着内疚过一辈子吧。”

她的声音轻缓温柔,像是在说最温柔的情话,而后便转身向着山下走去,渐渐消失在白雪皑皑之中。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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