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都赋》对“大美”的追求

摘 要：班固的《西都赋》以典丽宏大的手法，描写长安都城的壮丽，宫殿之华美，后宫之奢侈，苑囿之奇伟，极尽铺排之能事，体现出班固写骋辞大赋的才能。这种大美的追求分别源自乾卦与坤卦。班固分别从汉长安城的天然地利、都市生活、亭台楼阁和皇家苑囿等角度为我们展现了《西都赋》大与美的宏伟追求。这种追求源于汉人包举宇内的胸怀。

关键词：《西都赋》 长安 大美

一、乾坤中的大美

中国西安，古称长安，是世界四大文明古都之一，中国众多古都之首，也是中国历史上建都时间最长、建都朝代最多、影响力最大的都城，是中华民族的摇篮、中华文明的发祥地、中华文化的代表。从奴隶制臻于鼎盛的西周，到封建社会达到巅峰状态的汉唐王朝，先后有13个王朝在这里建都。古都西安历史悠久，英才辈出，仅名列《二十五史》和其他史书中的人物，就有一千多人。东汉官吏、史学家、文学家班固就是其中之一。

班固生活的时代受阴阳五行之说影响很大。阴阳五行在当时又称齐学。“修郊祀、改正朔、易服色、定历数、建封禅、礼百神，无一不与齐有密切的关系，就连他的大修宫殿、使宫室被服象神，也完全是受了燕齐方士的蛊惑。”①“滥瀛洲与方壶，蓬莱起乎中央”中“瀛洲”和“蓬莱”都是古代传说中的仙境，也是人们理想中的地方。“实列仙之攸馆，非吾人之所宁”，表现出汉人对阴阳五行之说中仙境的向往。

在描述长安城的建造时，班固写到长安城占据了阴阳五行中最好的位置：“于是秦岭，北阜，挟酆灞，据龙首。”长安坐拥大好河山，并且处于龙头的位置，今天的西安仍然保存有龙首村的名字。中国人对于龙有着特殊的感情，《易经》第一卦乾卦以龙的形象作为爻辞的核心，其中以“九五，飞龙在天”为尊位。所以我们称皇帝为真龙天子，又称九五之尊，将其衣服称为龙袍，宝座称为龙椅。而“飞龙在天”也正是汉朝人宏大心胸与昂扬气质的写照。汉代讲求天人感应说，宣称顺天立国。“天人合应，以发皇明，乃眷西顾，实惟作京。”长安城是汉人在于上天合和感应之后，受上天启发而立为国都的。建都长安，给予了汉人美好的希冀，期盼汉朝能由此“皇基于亿载”，“宏规而大起”。而长安城也的确给汉朝带来了“人不得顾，车不得旋，阗城溢郭，旁流百廛。红尘四合，烟云相连”的盛况。

长安城内宫殿的修建也以阴阳五行学说为要求。《两都赋》在写长安城内宮殿的时候这样描述：“其宫室也，体象乎天地，经纬乎阴阳。据坤灵之正位，放太紫之圆方。”“据坤灵之正位”，占据了大地最好的位置。“太紫”，即太一神和紫微宫。《五经通义》解释曰：“天皇大帝亦曰太一。”《淮南子·天文训》：“太微者，太一之庭，紫微宫者，太一之居。”由此可见，长安城的宫殿建造是效法太一神的紫微宫而建造的。这样的宫殿恰好对应了当时天圆地方的世界观。《史记·封禅书》提到邹衍“深观阴阳消息”，“以阴阳主运显于诸侯”，“论著五德终始之运”。《文选·魏都赋》注引《七略》说道：“邹子终始五德，从所不胜。木德继之，金德次之，火德次之，水德次之。”若以五德终始论来看朝代更替，那么汉代则尚黄德。黄色对应五行就是土，在六十四卦是坤卦。这也难怪《西都赋》中描写汉长安城时，用“据坤灵之正位”这句话来形容宫殿建筑的特点。坤卦《彖》解释：“至哉坤元，万物资生，乃顺承天。坤厚载物，德合无疆。含弘光大，品物咸亨。牝马地类，行地无疆，柔顺利贞。”坤卦代表了大地，是顺承乾卦的天命而产生的，它厚增美德、承载万物。从美德无边无际演绎到大地的广袤。

二、大美的具体体现

班固笔下的长安城兼继了乾卦“天行健”的兴盛强健之美和坤卦“地势坤”的行地无疆之大。这是汉王朝在裂土开疆、富庶天下之后的宏大气象。将乾卦的“天行健”与坤卦的“地势坤”结合在一起，就是《西都赋》的“大美”之景象。

庄子在《知北游》中提出了“大美”，曰：“天地有大美而不言。”这种气象体现在长安城的天然优势上就是：“左据函谷、二崤之阻，表以太华、终南之山。右界褒斜、陇首之险，带以洪河、泾、渭之川。”长安城占据固若金汤的地理优势。不过，班固认为大汉在此建都的原因不仅仅是自然地理的原因，他写道：“是故横被六合，三成帝畿，周以龙兴，秦以虎视。及至大汉受命而都之也，仰寤东井之精，俯协《河图》之灵。”因为地理优势，长安城至汉朝已经多次成为首都。从周代如龙一般兴起，秦代像老虎一样雄视天下，到汉朝感应天命而建都于此。长安城在传承了前代光芒的同时，感应天地的精华灵气，预示着汉代势必也如周秦一样兴盛。坐长安而观四方，“则南望杜、霸，北眺五陵。名都对郭，邑居相承。英俊之域，绂冕所兴。冠盖如云，七相五公”。长安城人丁兴旺，生活水平也很高，“陆海珍藏，蓝田美玉”，无奇不有。长安城土地肥沃：“商、洛缘其隈，、杜滨其足，源泉灌注，陂池交属。竹林果园，芳草甘木，郊野之富，号为近蜀。”这片土地有八水绕长安的灌溉和郑国渠、白渠的滋养，因此物产丰富、林木遍野。《战国策·秦策》中就用了“天府之国”来比喻长安。因为长安兼有华夏所有的财富：“封畿之内，厥土千里，跞诸夏，兼其所有。”

这种气象体现在长安城的社会生活上是：长安城内生活着各种阶层的人，从富商贵贾到皇亲国戚。“于是既庶且富，娱乐无疆。都人士女，殊异乎五方。游士拟于公侯，列肆侈于姬姜。乡曲豪举，游侠之雄，节慕原、尝，名亚春、陵。连交合众，骋骛乎其中。”汉长安城在《两都赋》中以基本符合历史真实的形象呈现了出来。“披三条之广路，立十二之通门。内则街衢洞达，闾阎且千，九市开场，货别隧分。”如此宏伟的都市道路建筑彰显出汉朝人一统天下的胸怀壮志。“从解放后发掘的汉代长安城遗址来看，比当时欧洲名城罗马还大三倍，墙城每面各有三个城门，每个城门各有三个门道，每个门道各宽6米，从城门发现的当时车轨遗迹，宽度为1.5米，可见长安城门是多么的巍峨，城市的街道又是多么宽广。”②这种外在的、直观可感的高大建筑特色凝结着汉代特有的审美文化理想，表现出汉朝人们特有的人生观和创造激情。“人不得顾，车不得旋，阗城溢郭，旁流百廛。”都市内的街道上人山人海、挥汗成雨，热闹拥挤到行人无法转身回顾，车辆无法掉头行驶。这是一幅百姓生活富裕、安居乐业的场景。繁茂的集市、浩如烟海的商品展现出汉人高超的生产力和丰富的物质生活。

这种气象体现在长安城的亭台楼阁上是：“拘以离宫别寝，承以崇台闲馆，焕若列宿，紫宫是环。”如此众星拱月的布局根据近些年的发掘和勘测可以得到证实。汉代长安城的未央宫，周长8560米，现存前殿的遗址，南北长约340米，东西宽约150米；其他宫殿、台榭、楼阁，众星环拱，排列如天上的星阵。楼台高耸入云，其间道路交错。“周庐千列，徼道绮错。辇路经营，修除飞阁。自未央而连桂宫，北弥明光而亘长乐。凌道而超西墉，建章而连外属。”未央宫与建章宫的修建之精巧，连神明都感到惊讶。宫殿周围湖泊碧波荡漾，草木郁郁葱葱，山石峥嵘林立，构成了宫廷和谐完美的整体。

这种气象体现在长安城的皇家苑囿上是：“尔乃盛娱游之壮观，奋泰武乎上囿，因兹以威戎夸狄，耀威灵而讲武事。”不同于其他朝代的纯粹享乐，汉代皇家苑囿的建造以游乐之盛大和壮观为追求，以秣马厉兵为目的。汉人在苑囿田猎的场景可谓壮观：“六师发逐，百兽骇殚，震震，雷奔电激，草木涂地，山渊反覆。”汉人兴师动众的宏大声势和苑囿中数以百计的飞禽走兽构成了狩猎活动大与美的气象。“猿失木，豺狼慑窜。尔乃移师趋险，并蹈潜秽。穷虎奔突，狂兕触蹶。许少施巧，秦成力折。掎狡，扼猛噬。脱角挫，徒搏独杀。”从这些动人心弦的狩猎场面，以及奢侈场景可见汉长安规模宏大的场面、极度铺张的追求以及恢弘雄壮的气势。随后，汉天子“览山之体势，观三军之杀获”。这一场田猎收获颇丰。这种大美的追求，既体现在外在物质层面，亦是内在精神中渴望向外开拓、探寻自然、占据万物、征服世界的伟大信念和高远情怀。

三、结语

《西都赋》与另一篇汉赋《东都赋》使班固赢得了同司马相如、扬雄、张衡并称“汉代四大赋家”的盛誉。班固所开创的京都大赋体制，也直接影响了张衡《二京赋》以及西晋左思《三都赋》的创作。这两篇赋不仅蜚声文坛，而且被萧统《文选》列为第一篇，刘勰也称其“明绚以雅赡”。班固的著作《西都赋》以典丽宏大的手法，描写长安都城的壮丽，极尽铺排之能事，体现出班固写骋辞大赋的才能。他笔下的盛世汉朝，“都都相望，邑邑相属。国籍十世之基，家承百年之业，士食旧德之名氏，农服先畴之畎亩，商循族世之所鬻，工用高曾之规矩。粲乎隐隐，各得其所”。班固分别从汉长安城的天然地利、都市生活、亭台楼阁和皇家苑囿等角度为我们展现了《西都赋》大与美的宏伟追求，写尽了盛世之都的繁华。中华文明自三皇五帝，经夏、商、周、秦，直至汉代，无论建都還是作赋，都与天地乾坤有着密不可分的精神联系。《西都赋》的创作承接了乾坤两卦的大气磅礴与雄浑壮美。而不同于前代文学之处就是，身为东汉前期最出名的辞赋家，班固对《西都赋》大美的这种追求源于汉人在天下统一、国家昌盛、经济繁荣、文化一统之后，包举宇内的胸怀。

① 韩雪：《关于汉大赋与阴阳五行说关系的两点补充》，《辽宁大学学报》1989年第3期，第46—49页。

② 顾绍炯：《西汉的首都世界的心脏——班固〈西都赋〉新探》，《贵阳师专学报》（社会科学版）1986年第2期，第1—7页。

参考文献：

[1] 司马迁.史记[M].北京：中华书局，1959.

[2] 高亨.周易古经今注[M].北京：中华书局，1984.

[3] 庄周.庄子[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

[4] 淮南子集释[M].北京：中华书局，1998.

[5] 李泽厚.美的历程[M].天津：天津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1.

[6] 萧统编，李善注.文选[M].北京：中华书局，2005.

作 者：靳希，文学硕士在读，宁夏大学人文学院，研究方向：中国古代文学先秦两汉文学。

编 辑：杜碧媛 E-mail：dubiyuan@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