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辽兹早期管弦乐作品精选

张泽亮

二十世纪刚刚降临，法国文学家罗曼·罗兰就为两位作曲家撰写了评传：一位是贝多芬，一位是柏辽兹。《柏辽兹》一文发表于1904年，正值作曲家诞辰百年。罗曼·罗兰的文笔自然精妙，而更吸引人眼球的，恐怕还是柏辽兹这位旷世奇才。

柏辽兹年少时没有接受过严格的音乐训练，学过的乐器也只有长笛和吉他。父亲为了他能有一个好的营生，安排他去学医。然而二十岁那年，他还是放弃了父亲为他选择的职业，开始学习作曲。1826年他如愿进入巴黎音乐学院。同年夏天，二十三岁的柏辽兹首次参加罗马大奖赛，第一轮就被淘汰，但这盆冷水并没有泼灭他对音乐的热爱之情。而后三年他继续参赛，第二年以作品《埃尔密尼》获得了二等奖，奖金颇丰，但夺冠才是柏辽兹的终极目标。1830年，他终以作品《萨丹纳帕埃之死》夺得了至今都令作曲家梦寐以求的罗马大奖桂冠。有意思的是，柏辽兹五次参赛的作品都是“康塔塔”这一体裁，从中不难看出其性格独特的一面。

在巴黎音乐学院学习阶段，柏辽兹对歌剧等戏剧音乐的创作萌发了浓厚兴趣，进入学院不久他就根据政论作家洪勃特·费郎（Humbert Ferrand）的脚本谱写歌剧《秘密法庭的法官》。故事发生在中世纪德国西南部的布赖斯高，一群自封的法官在头目奥麦瑞克的带领下，无恶不作地统治着这个地方，国王雷诺尔也不幸落入虎口。幸运的是，雷诺尔与亚美莉秘密相爱，而她正是奥麦瑞克的未婚妻。第三幕中，雷诺尔被囚禁在笼子里，经受着无理的审讯，但他不惧邪恶，公开指责这些冒牌法官的荒诞法令。这一举得到了善民和农夫们的支持，在救出雷诺尔后，他们一起推翻了奥麦瑞克的统治，生活再次恢复平静，雷诺尔与亚美莉也成就了美满姻缘。但这部作品因脚本内容遭到了歌剧院评审会的否定，所以目前留世的只有这首序曲。

虽然这部作品只是柏辽兹的一部习作，但已展现出柏辽兹在作曲方面的天赋。乐曲由木管和弦乐奏出的微弱动机开始，这是被囚禁的雷诺尔在叹息，声音渐行渐高，就在达到最高音之际，最低音响起，弦乐柔美得令人想起远方的亲人，这样的处理方式可以说前无古人。突然，三支长号与大号的齐奏残酷地将这种静谧打断，迫害雷诺尔的冒牌法官出现。在这可怕的巨响之间，单簧管委婉的乐声与之呼应，这表现的是雷诺尔的情人亚美莉。在长号和巴松管的共鸣中，慢板的序奏部分结束。帕格尼尼曾宣称柏辽兹是贝多芬的继承者，在以奏鸣曲式写成的主体部分中，这种感触最为深刻。第一小提琴首先呈示出主部主题，其他弦乐陆续跟进，由弱到强的音响表现出被迫害者的愤怒。旋即，木管乐器奏出亮丽的音色，铜管乐与之呼应。在此铺垫下，小提琴以降A大调优雅地呈现出第二主题，取代了前面阴郁的F小调，获救的希望出现。长笛与竖笛引出展开部，不久便被代表恶势力的铜管打断，双方的激烈斗争在展开部进行，音响震撼。终于斗争结束，全曲在再现中高昂、灿烂地收尾，雷诺尔和他的子民们取得了胜利。

柏辽兹是个“节俭”的作曲家，从不浪费他的音乐灵感。无须为那些《秘密法庭的法官》中没有留存的部分惋惜，其中的精华都可以在他后期的创作中听到，比如代表作《幻想交响曲》中不少素材就是来自这部作品。《夜曲与随想曲：为小提琴与管弦乐而作的浪漫曲》也是这样诞生的。柏辽兹曾一度迷恋意大利雕塑家本韦努托·切利尼（Benvenuto Cellini）的作品——这或许就是柏辽兹的音乐相比其他十九世纪作曲家更具雕塑美意识的重要原因——他决定以这位文艺复兴时期佛罗伦萨巨匠的名字创作一部歌剧。1834年夏天这个计划开始实施，一切都很顺利，但最终上演时，他在第一幕为特蕾萨所写的《啊，在心底深爱一次》却被删剪掉了。五年后，节俭的柏辽兹用这首曲子的材料写下了这部为小提琴与管弦乐队而作的浪漫曲。这部作品一反柏辽兹热情的创作特点，但却可以深切理解柏辽兹在其《回忆录》中的一句话：“远离热情之时，也无比热情。同时表达了甜蜜柔和的感情和最深沉的静穆。”作品技巧并不复杂，其中跌宕起伏的情绪变化留给人以酣畅淋漓之感。

柏辽兹通过罗马大奖得到了世人的认可，而真正让他受到人们追捧的作品是《幻想交响曲》，其1810年首演时，听众用跺脚、大声呼喊来表达喜爱之情。三年后，红极一时的帕格尼尼听到这部作品时，为柏辽兹的音乐感动，几个星期后专程上门拜访，希望柏辽兹能为他手中一把新制的中提琴写一部作品，这部委约的作品就是《哈罗尔德在意大利：为中提琴和乐队而作的交响曲》。

这部作品同《幻想交响曲》一样，是一部与文学紧密结合的标题音乐作品。作品借用自拜伦的长诗《哈罗尔德王子》（Childe Harold）中主人公的名字，但内容却没有取材于这部长诗，完全是柏辽兹的一部音乐自传。作品由四个乐章构成，中提琴在曲中代表着哈罗尔德，这是柏辽兹喜爱的创作方式：固定乐思，在曲中多次变化出现，表现出哈罗尔德的种种形象和内心活动。

第一乐章：哈罗尔德在山中——幸福与欢乐的场面。乐章以黯淡的慢板开始，效果由暗逐渐转明后，中提琴在竖琴分解和弦的伴奏下奏出哈罗尔德的主题，这里我们可以感觉到主人公的孤独和忧郁。一阵清风吹来，驱散了浓密的乌云，随着音乐色彩的明朗，乐章的第二部分“幸福与欢乐的场面”开始。意大利的美景让哈罗尔德忘记了忧愁，这只是暂时的，乐章近结束时又出现了忧愁的情绪，但全乐章仍在活力四射的音响中结束。

第二乐章：唱晚祷歌的香客行列。这一慢乐章描写了朝圣的队伍由远而近，又由近而远。 哈罗尔德在队伍面前不动声色，脸上偶尔浮现出一丝冷漠的微笑。香客们离开后，一段宗教颂歌响起，犹如神香飘拂，中提琴的琶音好似哈罗尔德目送他们远走时心中泛出的一丝丝涟漪。

第三乐章：阿布鲁齐山民为情人歌唱的小夜曲。诙谐的格调中渗透出一种悠然自得的牧歌感觉。山民们跳着纯朴的舞蹈，哈罗尔德在其中找到了几分慰藉，他唱起爱情的歌曲，却没有发现山民们早已远去。

第四乐章：强盗的宴饮——先前一些场景的回忆。音乐一变转成了山贼们暴乱奇异的场面。哈罗尔德对往昔美好时光的回忆、香客们的行进步伐、山民的恋歌又再次响起，但都无情地被酒宴的喧嚣声打断，而哈罗德也在其中凄惨地逝去。

遗憾的是，最终帕格尼尼认为独奏声部不够炫技而拒绝演奏这部作品；欣慰的是，帕格尼尼在四年后听到了柏辽兹亲自指挥这部作品感动不已，当即上台向柏辽兹表示祝贺，并赠予了他两万法郎，帮他渡过了经济难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