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浸在幻想里的孩子

李跃儿

6岁的柔柔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小女孩。

在山林基地的后院里，这个一袭白衣裙的女孩站在吊绳秋千下的助蹬坡上，梦幻的眼神、甜美的笑靥，口中发出诗人般的叹息：“风景风景，新的风景！”然后，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两手紧紧地抓住拴在吊绳下端的木棍，双脚用力一蹬，整个人像钟摆一样在空中飞荡起来。

这多像童话里的场景，柔柔常常独自在这里表演。

不过，柔柔的这份惬意自在却愁坏了爸爸妈妈：“大李老师，柔柔整天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不会是脑子有什么问题吧？”

原来，因为柔柔常常想象出一些场景，而且能说得绘声绘色，导致爸爸妈妈也不知真假。小朋友们觉得柔柔有点怪怪的，总“瞎说”，也不爱和她玩。

安慰了柔柔父母之后，我们开始认真观察孩子的举动。

幻想中的毒蘑菇

第二天，柔柔到后院玩，发现小秋千已经被别人占了，她决定到别处去探险。

滑梯旁有片茂密的草丛，柔柔走过去探下身“寻宝”，突然一声尖叫，脸上布满惊恐的表情，如灾难降临般大喊起来：“毒蘑菇！有一个新的毒蘑菇快要长出来了。”

柔柔的尖叫声惊动了康康和豆豆，他们拿着工具跑来，但找了一圈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柔柔急了，指着一处草芽说：“你们看，在这里！”两个小男孩终于被柔柔的表情说服了，开始继续寻找“毒蘑菇”。不一会儿，柔柔又有了新发现：“这里有刚长出来的一个蘑菇，快把它挖出来。”她拿着一把小勺子乱挖一通。

见什么都没有挖到，豆豆就说：“这里什么都没有。”柔柔的游戏有点离谱了，她四处指着，说：“这里有蘑菇！”最后，她指着康康的脚边说：“这里有蘑菇！”在她的眼里，山林基地已经满地都是毒蘑菇了。

康康一脸疑惑地站在一旁，豆豆已没有兴趣跑远了。毒蘑菇是柔柔用幻想的眼睛发现的，别人看不到也就无法参与，游戏刚刚开始就结束了。

孩子出生后都具备某些方面的天赋。比如，柔柔天生就有着美丽而独特的艺术气质，她的感受力和想象能力要比其他孩子突出。久而久之，她就会沉迷在自己的感受和想象中，像是一个来自童话世界的天使。想象力是艺术之源，父母不能因为孩子与众不同而觉得她有问题，应该加以保护。

但恰恰这样的特质，让她在群体里不能被很好地理解和接受。其他孩子会觉得柔柔骗了自己，不愿多和她玩。长此以往，因为不被群体接纳，有可能影响到柔柔的心理健康。

探索柔柔的心灵世界

我带着柔柔来到了儿童工作室，选择在泥塑课上探测她的内心世界。看看她在享受想象的过程之中，是否又被它带来的人际难题所困。

我准备好白色的油泥。我们要捏很多小人。

我先捏一个小仙女，而柔柔决定先做一个漂亮的自己。

做完了仙女后，我说：“我还想做一个漂亮的王子，一会儿他要到我们这里来……”

柔柔马上审视自己手里的“柔柔”，说：“我自己太丑了。”

“你觉得自己不够漂亮吗？”

柔柔脸上带着沮丧。

我说：“那你可以告诉我，把它捏成什么样子，我来帮你。”

柔柔把“油泥柔柔”递给了我，希望她能变成芭比娃娃。在她看来，芭比娃娃最聪明最漂亮。柔柔接过老师修正过的“油泥柔柔”继续装饰，要把柔柔公主变成最漂亮的。

我开始今天的游戏，操作着“骑白马的王子”走到小朋友面前，小朋友站好了队列欢迎王子到来。“柔柔”因为最后才打扮好，站在了最后一个。

王子第一个见到杉杉，夸她不像仙女，但是比仙女还可爱！

柔柔急忙伸出手说：“哎呀！那我最漂亮，让他再继续选吧。”

王子第二个见到了元元，想邀请她跟自己回王宫。

柔柔又急了，只好说：“请王子再继续看啊！”

王子继续走着，终于走到了“柔柔”面前：“哦，这是柔柔吧，非常漂亮，而且听大李老师说你对所有的小朋友都很好，还会编很多很多的故事。”

柔柔脸上现出得意的笑容。

王子终于走到“柔柔”的面前说：“这样吧，走吧，柔柔。”

油泥游戏结束了，我把“王子”送给了柔柔，柔柔小心翼翼地捧着说：“我太喜欢王子了！”

在做这个心理测试时，我发现柔柔的内心世界还是很有力量的。她并没有因为别人不跟自己玩而产生敌意，而是通过加重自身的筹码，来使自己获得机会。

冲突把柔柔带回现实

在这个基础上，我们一方面要尽量保护她的想象力，另一方面让柔柔在实际冲突中懂得体谅别人的感受，获得更好的人际关系。

第三天，一场雨后，山林基地后院还有湿土的痕迹，这给很多小朋友增加了很多工作材料。柔柔抓着那根吊绳，无忧无虑地飞翔着。独自在这里玩了大半天后，她渐渐厌倦了，丢开绳子向沙坑走去。

经过观察，柔柔发现康康正在做陷阱，挖了很大一个坑，要把草叶覆盖在坑上做掩饰。她蹲下来往井盖上扔湿沙子。

康康急忙阻止道：“不要湿沙子！不要湿沙子！”

柔柔好像没有听见，继续重复手里的工作，嘴里说着：“今天公主要结婚了，要铺上新的床。”康康火了，上来使劲地推搡柔柔，嘴里还大声嚷嚷着：“不要湿沙子！”

终于，柔柔大哭起来：“我只是想给公主做一个新床，你为什么推我啊？”

看到柔柔哭了，康康马上停下来，嘴里仍然抱怨道：“你怎么老往里面放湿沙子啊！”

我介入道：“康康，你怎么才能既不让柔柔放湿沙子，又不把她弄哭啊？”

康康十分无奈：“那我也没有办法！”

“你可以告诉她原因：柔柔，请你不要放湿沙子，湿沙子太重了，会让我们的陷阱垮掉的。”

我回到柔柔的身边，一边拿出纸巾让她擦眼泪，一边问道：“你觉得康康哪里做得不对？”柔柔带着哭腔：“他说不能放湿沙子。”

“是呀，湿沙子太沉了会把陷阱给压塌了。但是康康反复跟你说，你仍然还是往上面扔湿沙子。你可以选择干沙子来替代，既能作为公主的床，也能成为康康陷阱上的装饰。”

柔柔沉默了几秒钟，点点头。

我又顺着说：“是啊，当我们和别人一起做事时，如果对方告诉你不能这样做，你就停止下来，听听他的建议，按他的说法去做，是不是会更好。”

柔柔深吸了一口气平静下来，看见康康在修复塌陷的陷阱，她又蹲下来一起想办法，重新挖洞。

一场冲突把她从童话拉回了现实世界。柔柔开始专心致志地拯救这个工程。天色渐晚，小朋友们都散去了。柔柔依然专注地工作着，不时起身找一些草叶回来。

“大禹治水”的方法

为帮助柔柔获得好的人际关系，我们应有意识地把她拉入到群体中，让她在跟别人发生冲突的过程中，渐渐体会别的小朋友的想法。同时，孩子的特质也要保护，我建议柔柔的妈妈，采取“大禹治水”的方法，把孩子爱幻想的特质引导到别的地方。让柔柔的想象力在特定场合绽放光彩，也更有助于别的孩子喜欢她。

第四天，我们准备演一个戏剧叫做《青蛙卖泥塘》。主要讲小青蛙为了把泥塘卖出去，想出很多奇妙的办法。

我们选定柔柔来扮演小青蛙。旁白开始慢慢念着：“很久很久以前，在森林的深处住着一只小青蛙……”突然，从幕布后面跳出来一只小青蛙，跳动着身体，慢慢移动。

我和柔柔的妈妈都看呆了，因为柔柔扮演的小青蛙极其传神。当戏剧演完之后，孩子们大声鼓掌。这时，我发现台上的柔柔眼里放着光，她感受到了自豪以及被别人理解的幸福。

“柔柔演得真好。”康康说。“嗯，是的，柔柔是我的好朋友。”豆豆自豪地说。“也是我的好朋友。”其余的孩子都跟着附和起来，纷纷把柔柔围了起来。

就这样，之后我们数次给柔柔创造机会，让她通过讲故事、表演，将自己的想象力发挥出来，同时也让孩子在人际关系里面找到契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