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究《蟹行》中的个体记忆
2013-04-29沈南洋
摘 要:君特·格拉斯的中篇小说《蟹行》是以“古斯特洛夫号”沉没的史实为切入点,采用虚实相交织的创作手法,旨在告诫德国人:在二战中德国人也是受害者,人们要正视这段历史;德国人在二战中所经历的苦难不应该成为人们谈论的禁区,这一段关于德国苦难史的记忆应该在德国人的集体记忆中占有一席之地。
关键词:君特·格拉斯 古斯特洛夫号 个体记忆 集体记忆
君特·格拉斯在《蟹行》即将被翻译成中文版时,曾对中国读者说过这样一段话:“在中国历史上,肯定也会有许多事件,或者早已被人们遗忘,或者长期不得谈论或者被列为禁区,我的这本书也许会促使某位中文读者或者某位中文作家,去写写这些由于种种原因成为禁区的事件,那么我将会感到很欣慰。”[1]《蟹行》正是这样一部敢于突破禁区、重述那段早被遗忘的历史的巨作。这位伟大的作家再一次毫不留情地去揭德国人的伤疤,并以他特有的方式向世人证明:“文学仍然是一种力量,人们急于忘记的东西,文学却能够记住如此之久。”[2]
君特·格拉斯的中篇小说《蟹行》出版于2002年,是他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后创作的第一部作品。此书一面世就好评如潮,两周内就售出25万册,而且很快被译成各种语言在世界上多国出版。作者之所以使用这个书名,完全是从小说的叙说方式出发的。“指叙说的方式犹如螃蟹的走路姿势。一会儿向前,一会儿倒退,有时交叉,有时平行。”[3]
《蟹行》以“古斯特洛夫号”为切入点,讲述了一个取材自真实历史事件的故事。威廉·古斯特洛夫1945年1月30日出生在什末林。后来成为了一名狂热的纳粹分子。并当上了纳粹国外活动委员会瑞士分部的头目。1936年被一个名叫大卫·法兰克福的犹太医科大学生开枪打死。这一事件为纳粹反犹活动所利用。很快威廉·古斯特洛夫成了民族英雄和纳粹运动的殉道者。1937年在希特勒的提议下,一艘长达208米,吃水6米的万吨豪华游轮被命名为“古斯特洛夫号”。此后这艘游轮被当作海上游览船、野战医院和海军训练营先后使用过。直至1945年,那时正是德军在战场上节节败退,由于害怕苏军的报复,大批德国难民涌向古滕码头,以寻找逃往西方的机会。1月30日 德国的豪华游轮“古斯特洛夫号”满载一万多名难民和士兵在古滕港起航,朝西方驶去。不料当天夜里在波罗的海上被苏联S-13潜艇发射的三枚鱼雷击中船体。船上近万人葬身海底,其中儿童就占一半。小说中的主人公图拉,是位身怀六甲、年仅17岁的女子。当时她也在这艘船上。所幸的是她被救上了德军舰艇。并在这艘舰艇上生下了儿子保尔。获救后图拉带着儿子继续逃亡到了东德什末林,并成了一名木工。儿子保尔长大的后当了记者,并在柏林墙建起来的前夕逃到西德。在经历了结婚生子、家庭离异后,又与儿子康拉德长期分居。东、西德统一后康拉德才见到奶奶。母亲图拉经常向保尔讲述当年的“古斯塔洛夫号”被苏军击沉的事,并希望他能把这一事件记录下来、整理成书。但是生活在“经济奇迹”下的保尔对这一事件却鲜有兴趣。
随着时间的发展,德国先后经历了战后经济的崛起、东西德的统一。许多人也逐渐淡忘了发生在50多年前的这次海难。 一方面原因是德国作为二战的战败国,又曾经对犹太人犯下种族灭绝的罪行。怎能向战胜者和受害者讲述自己的苦难呢。于是,苦难与哀痛都在努力地“被忘却”,他们希求岁月能治愈历史的创伤。[4]另一方面原因是新一代的年轻人对有关战后这一主题已不感兴趣。但被称为“国家良心”的格拉斯却要带领德国人重新回忆德国人自己在战争中所遭遇的苦痛。因为正向伯尔在其作品《噩耗》中所写的那样:“只要还有一个由战争造成的伤口在流血,战争就绝不可能是已告结束。”
格拉斯就是想通过图拉这个人物,让这种历史性的创伤记忆得到交流和展示。从而使得这种“个体记忆”能在“集体记忆”中占有一席之地。“但这些回忆由于带有创伤而变得困难,而且会有所抵抗。”[5]正如格拉斯所言:“令人感到奇怪和担忧的是,人们如此之晚、如此之犹豫地回忆起战争期间德国人所遭受的苦难。这场未经思考就鲁莽发动的罪恶战争所带来的后果,例如在大轰炸中被摧毁的德国城市、数十万德国民众的丧生,以及一千两百万东德人被驱逐和逃亡的苦难,一直都没能引起足够的重视。”[6] 格拉斯通过文学形式把“古斯塔洛夫号”的沉没表现出来,就是想让公众记住,战争不仅给他国人民,同样也给德国人民带来苦难。因为德国不仅是战争的施害者,同时也是受害者。
图拉是“古斯塔洛夫号”海难为数不多的幸存者,这场海难对她而言是刻骨铭心的。那地狱般的场景:“在宽窄不同的楼梯上和通道里, 无助的老年人和儿童被踩踏而死; 在结冰的甲板上,人们在慌乱中成群的摔倒并滑进了大海。尽管气温在零度以下, 在熊熊大火和迅速下沉的船体中走投无路的人们, 还争先恐后地跳进了大海,消失在滚滚波涛之中。孩子失去了母亲,手里抱着洋娃娃,在空无一人的船仓过道里迷失了方向, 在恐惧的哭泣声中, 等待着死亡的降临。”[7]母亲图拉希望儿子保尔,即文中的第一叙述者“我”,能够拿起笔记录下海难发生的整个过程。因此她十几年如一日地在儿子耳边唠叨着要讲述这段故事。并把它作为见证留给后代。母亲常对他说这样一句话:“俺活着的目的就是为了,俺的儿子有朝一日愿意出来作证。”[8]母亲迫不及待的想要儿子当她经历的见证者,并希望他能将她的故事出版并使之成为公众的记忆对象。也就是说要把这段个人回忆重新纳入到德国人的集体记忆之中。然而“我”却是一个有反抗意识的叙述者,他“属于1968年那一代厌恶充斥着饥荒、恐惧和食物匮乏的家庭历史的人”。[9]另外,他成长的世界与这段历史毫无瓜葛。面对母亲的要求他始终采取冷漠、回避的态度。最后才勉强答应新一篇有关“古斯特洛夫号”沉没的回顾性文章。
小说中的“我”不愿意回顾那段历史,“我”可以看成是千千万万新一代德国人的一个缩影。这段带有创伤性的回忆,不仅被遗忘、而且也受到排挤。由于“我”出生日期正是“古斯特洛夫号”被击沉的日子。所以“我”羞于同朋友和家人一起庆祝生日。“我”尝试了各种努力,希望可以把那段记忆“挤走”,“我”甚至承认“在60年代中期开始对过去感到厌恶。”[10]虽然母亲已经成了习惯似地,每到星期天都对他讲述“古斯特洛夫号”海难,但这无法让他产生共鸣,反而令他厌烦。他不愿意听那些陈年往事,更不愿意把他记录下来。
面对儿子的冷漠与回避,图拉将孙子康拉德视为唯一的希望。于是她开始塑造她的孙子。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那段儿子不愿提起的历史,却让孙子产生极大地兴趣。孙子不断搜集相关海难资料,成了家里业余的历史学家,也成了奶奶的证人。奶奶不断地向他讲述自身的经历并灌输偏激、片面的观点,这在他幼小的心灵里埋下了仇恨的种子。对于康拉德这一代人来说,网络已成为新的媒体工具。所以他用奶奶所送的生日礼物—电脑,设计了一个宣传新纳粹主义的网页。在网页上他咒骂犹太人,把击沉“古斯特洛夫号”的苏联军官称为杀害妇女儿童的凶手。他要求为古斯特洛夫重新建纪念碑,并在网上庆祝希特勒的生日。
最终由孙子酿成的惨剧给了全体德国人一个警示:“没有解决的历史问题永远是滋生新的狂热和仇恨的土壤。”格拉斯创作本部小说的宗旨就在于:德国人在二战中所经历的苦难不应该成为人们谈论的禁区,这一段关于德国苦难史的记忆应该在德国人的集体记忆中占有一席之地。二战中德国对犹太人犯下了种族灭绝的罪行,但是德国普通民众的苦难记忆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被大屠杀受害者的苦难记忆排挤的。正如图拉的个体记忆不应该被封闭在家庭范围内,应该把这段个人回忆纳入集体回忆之中。
注释:
[1]格拉斯谈《蟹行》,见格拉斯文集《蟹行》,第15页
[2]《君特·格拉斯小说研究》,第138页
[3]同注①,第3页
[4]华少痒,《复活的历史 论述君特格拉斯的最新作品蟹行》。西南交通大学学报, 2005年
[5]冯亚琳编,《文化记忆理论读本》,第184页
[6]Günter Grass, ich erinnere mich, S 31.
[7]同注④
[8]君特·格拉斯,《蟹行》,第13页
[9]同注⑤,第185页
[10]Günter Grass, Im Krebsgang. G?ttingen: Steil Verlag, 2002, S.2
参考文献:
[1] 君特·格拉斯《蟹行》,蔡鸿君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8年
[2] 冯亚琳,《君特·格拉斯小说研究》,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11年
[3] 华少痒,《复活的历史 论述君特格拉斯的最新作品蟹行》。西南交通大学学报,2005年
[4] 冯亚琳编,《文化记忆理论读本》,冯亚琳编。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2年
[5] Günter Grass, Im Krebsgang. G?ttingen: Steil Verlag, 2002, S.2
作者简介:沈南洋(1985-),女,吉林省,白城市人,四川外国语大学重庆南方翻译学院德语教师,研究方向:德语国家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