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出走与重构——对余华90年代小说转型的思考

2013-04-29郭文婷

北方文学·下旬 2013年7期
关键词:福贵三观余华

摘 要:在20世纪中国文学发展整个过程中,作为先锋派代表人物,余华有着不可替代的地位。八十年代中后期,余华以先锋的姿态活跃于文坛,他是一个专注于形式和文本游戏的时代先锋者。然而,到了90年代,他的创作却发生了明显的转型。可以说,90年代的余华在叙事方面转型尤为突出。他更加关注对生命本真的思考,小说创作的形式是简单朴素的,语言形态也是平易直白的。

关键词:余华 90年代转型 转型的标界 叙事转型

在20世纪中国文学发展整个过程中,先锋小说起到了非常积极的作用。作为先锋派代表人物,余华更有着不可替代的地位。八十年代中后期,余华以先锋的姿态活跃于文坛,死亡、残忍、暴力、劫数等悲观主义的内容占据着余华80年代的全部作品。然而,到了90年代,他的创作却发生了明显的转型。告别了极端的先锋写作,转步成为关注人类生存视域的民间思考者。

一、勇敢的出走—余华90年代小说的转型

在80年代,余华就在《虚伪的作品》中谈论过自己对作家写作变化的理解。余华说:“几年后的今天,我开始相信一个作家的不稳定性,比他任何尖锐的理论都更重要。一成不变的作家只会快速奔向坟墓。我们面对的是一个捉摸不定与喜新厌旧的时代,事实让我们看到一个严格遵循自己理论写作的作家多么可怕,而作家源源不断的生命力在于经常的朝三暮四。”[1]余华90年代的小说创作确实发生了由先锋写作向现实写作的转型。如果将他90年代的作品与80年代的作品做一番比较的话,我们就很容易发现其中的变化。

《十八岁出门远行》、《四月三日事件》、《河边的错误》和《鲜血梅花》等,这些都是余华80年代的作品。阅读余华早期的作品,我们会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在作品中,作者用冷漠的态度为读者绘声绘色的描写了死亡、暴力以及各种各样的天灾人祸。作者还不厌其烦的将人性的丑与恶淋漓尽致的展现在读者面前。这种血淋淋,赤裸裸的画面,充满了令人窒息的绝望感。在90年代作品中,虽然仍没有脱离对苦难这个主题的描写,但作品中对暴力与死亡场景的描写基本已经没有了。作家开始关注社会底层生活,开始为读者展现底层人民面对困难时真实而质朴的生活,恐怖与黑暗已经走出余华的小说。对于小说中的人物,作者也开始关注他们的内心想法,作家给予更多不是压迫,而是关爱与同情,通过对普通人生活的展现,让我们看到了普通人的光芒。

在余华80年代的作品中,作者不仅是一个全知全能的叙述者,而且还充当着暴君的角色。作家就像上帝,俯看自己的整个作品,作品多采用第三人称叙述。但到了90年代,余华的叙事心态发生了明显转变,最为典型的就是创作于1992年的《活着》,在这部作品中,作者采用第一人称叙述,作者与作品是相互渗透、相互融合的关系,作者不仅融入小说,也成为小说中的一部分。90年代,余华终于走下了暴君的宝座,开始寻求与小说人物的对话,余华成了一个“民主”的叙述者。

通过80年代和90年代作品的比较,我们发现,余华在80年代的叙述更强调视觉性,而90年代的作品,更多的是对话在起主要作用。在余华80年代作品中,人物是平面化的,他们没有声音,完全受控于作者。就像余华自己评价他80年代作品中人物一样:“那时候我认为小说的人物不应该有自己的声音,他们都是我的叙述符号,都是我的奴隶。”[2]90年代,余华更加注重对小说人物主体性的展现,他说:“我发现我笔下的人物开始反抗我叙述的压迫了,他们强烈要求发出自己的声音……我不再安排叙述中的人物,而是去理解。”[3]这时,作者交出了对作品的掌控权,不在扮演上帝的角色,小说中人物的故事由人物自己演绎,小说人物的内心与心声也由人物自己去表现与传达。

90年代的余华已经勇敢的走出了80年代的创作模式。冷漠的叙述风格、冷酷残忍的叙述态度和反叛激进的艺术追求都已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充满温情的叙述话语、温暖怜悯的叙述态度和展现普通人的普通生活的艺术追求。可以说,余华在90年代确实完成了一次转型,而且是一次成功的转型,他实现了对自己创作风格的一次超越。

二、何时开始—余华90年代转型的标界

很多人认为余华的转型是从《在细雨中呼喊》开始的,但这并不是唯一的说法,余华研究论文中关于“转型”的标界还有其他不同的声音。主要集中在他90年代创作的另外两篇小说《活着》和《许三观卖血记》。我认为《在细雨中呼喊》这部作品并不能代表余华的转型,而是《活着》,才意味着余华对80年代先锋文学的推倒和反叛。90年代初发表的长篇小说《在细雨中呼喊》和他早期的小说《十八岁出门远行》应是同一题材的作品,都是对少年成长的烦恼与青春的无知作了深刻的描述。《在细雨中呼喊》,“我”是整个故事的叙述者,“我”生活在一个充满遗弃、冷漠、侮辱、斗争的家庭中。那里没有关心、尊重、信任和温情。可以说,痛楚仍然是整篇小说的主调。就像吴义勤所说:“余华九十年代初创作的长篇小说《在细雨中呼喊》可能是他对自己先锋写作的最后总结,也可视其为他个人先锋写作的巅峰之作。”[4]

1992年,余华完成了长篇小说《活着》,这时的他舒了一口气,他在小说的后记中提及自己的“自我的分裂”、“内心的痛苦”,显然通过写作得到一定的疏导。正是《活着》,使他“感到自己写下了高尚的作品。”[5]福贵的叙述平白如话,余华过去小说中频繁出现的特有的出人意表的余华式比喻消失了。在《活着》中,温情已占据了主导地位。福贵的一生目睹了亲人一次又一次的死去,可这些惨痛的经历并没有击败他,而是让他在挣扎中更为达观的活着。福贵对付苦难的方式就是无穷无尽的忍耐,这是一种埋藏在凡俗生活里的坚毅与温厚的可贵品质。这就是《活着》,那种“无情世界”的冷漠,超然已经被温情之光所覆盖。《活着》揭开了余华创作的崭新一页。

三、前路茫茫,走向何处—余华如何转变和转变什么

90年代,余华转型是多方面的,但最为突出的表现还是在叙事方面。下面,就选取余华90年代两部长篇代表作《活着》和《许三观卖血记》,从叙事学角度对余华的转型进行探究。余华在叙事方面的转型主要表现在:叙述人主体性与小说人物主体性互转;叙述话语的冷漠与温情互转。

(一)叙述人主体性与小说人物主体性互转

在余华80年代的作品中,作者为我们呈现的人物多是符号化的,他们都是抽象的存在。他们的一切行为与语言都由叙述人支配,他们没有自己的声音。80年代作品中,叙述者无所不在,他用第三人称告诉读者各种场合发生的各类事件,他客观而冷静地为读者叙述这个黑暗而残酷的世界。到了90年代的长篇小说《活着》和《许三观卖血记》,作者开始放弃自己的叙述权利,开始与叙述者保持距离,开始隐退在作品中的位置,作者在作品中更多的是聆听。在上面两部作品中,作者叙述时分别选用的是第一人称回顾性视角和第三人称限知视角,小说真正的主人是福贵老人和许三观,他们用自己的语言讲诉着自己的经历,传达着自己的情感,他们不再是作者手中的一个工具,他们有了自己的想法和权利。

《活着》整部作品采用的是双层叙事模式:第一层次是听故事的“我”,即“采风人”;第二层次是讲故事的“我”,即福贵老人。在这里,福贵不仅是作品的主人公,也是作品的叙述者。“采风人”是故事的倾听者,通过“采风人”的倾听,使我们看到了作者余华对普通人的生存境遇的正面关注,在关注中我们也看到了余华对整部作品倾注的真挚情感和客观理性的价值判断。也让我们明白了人性的隐忍,无论我们的生存遭遇多大的苦难,我们都应该用一种乐观豁达的态度去面对。小说第二层次的“我”采用第一人称回顾性叙述,并担任着主人公和叙述者的双重角色,福贵是死亡的直接目睹者。通过福贵老人对亲人死亡的叙述,使整个故事更真实的展现在了读者面前,使文本真正回归到了小说。在这里,余华充分肯定了福贵的生命价值,死亡对于每个人是不可避免的,但重要的是我们面对死亡态度。

在《许三观卖血记》中,余华采用的是第三人称叙述。作品中,作者隐退了叙述者,叙述者对整个故事不评论不解释,造成无人叙述,客观呈现生活原生态效果。余华在《许三观卖血记》自序中也曾说过:“他从一开始就发现虚构的人物同样有自己的声音,他人应该尊重这些声音……于是作者不再是一位叙述上的侵略者,而是一位耐心,仔细,善解人意和感同身受的聆听着。”[6]作品中的许三观没有被任何事物遮蔽,他坦荡的展现在读者面前,他身上的品质与精神感动了无数读者。

(二)叙事话语的冷漠与温情互转

80年代的作品,余华选用的叙述风格是:叙述者与作品保持一定距离,叙述者对人类的生存困境和苦难意识采取冷漠的态度,没有同情与关心,缺少价值判断和理性审判。可从《活着》开始,作者一改80年代的叙述风格,作品中多用温情去发现与揭示人性。就像余华在《活着》自序中说:“活着在我们中国人的语言里充满了力量,他的力量不是来自叫喊,也不是来自于进攻,而是忍受生命赋予我的责任,去忍受现实给予我们的幸福和苦难,无聊和平庸。”[7]90年代,叙述者不再是冷冰冰的物,而是有血有肉的人,叙述情感是亲切温暖、平和自然的。

这种温暖与和谐在《许三观卖血记》中也是随处都可以寻找到的。街坊邻里对许玉兰的哭诉七嘴八舌的询问与关心;许三观决定继续收养一乐,因为他们之间有一份不能割舍的亲情;在一路卖血去上海的途中,河岸人家给他送来盐与热茶。可以说,这些温暖的话语、温馨的场景在作品中是随处可见的,这一切都说明了余华原有的冷酷与黑暗已经不断的消失,作者关注更多的是怎样为我们真实的表达一个普通人的内心。

可以说,余华转型的意义是深远的。80年代,余华过度的迷恋着文本和写作技巧,到了90年代转为对叙事的探究和对普通人生命价值的思考,创造出一部又一部成功的作品。余华的转型,不仅仅是一个人的行为,也代表了一种新的趋势,新的方向,值得我们深思。

注释:

[1]吴义勤主编.余华研究资料[M].济南:山东文艺出版社,2006:6.

[2][3]叶立文,余华.访谈:叙述的力量—余华访谈录[J].小说评论,2004年:32.

[4]吴义勤主编.余华研究资料[M].济南:山东文艺出版社,2006:324—325.

[5]余华.余华作品集[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5:293.

[6]余华著.许三观卖血记[M].北京:作家出版社,2011:3.

[7]余华著.活着[M].北京:作家出版社,2008:2.

作者简介:郭文婷(1986-),女,汉族,吉林省松原市人,文学硕士,单位:云南师范大学文学院现当代文学专业,研究方向:中国现代小说。

猜你喜欢

福贵三观余华
一颗假糖的温暖
一颗假糖的温暖
你的三观,我很喜欢
你的三观,我很喜欢
余华《活着》的人生底蕴
在痛苦中寻找希望
血和泪
五毛钱的“三观”
请告诉女儿,三观不合的人不能嫁
活着,是生命的常态——读余华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