彝人制造音乐中情感的恣意流淌

李红敏

父爱就像是大浪淘沙，必是放在岁月的长河中方才看得清楚，体会得真切。

音乐时空：2001年一首《妈妈》感动了无数人，2013年又推出了《老爸》，同是亲情歌曲。在写作的时候描写最亲近的人是最难把握的，距离、程度都不好拿捏，而你们这两首歌既让人感到亲切又是绝大多数人的心声，是怎么做到的？

彝人制造：其实还是阅历吧，因为任何艺术其实都是情感，表达情感永远是艺术创作最重要的方式，看舞蹈你可能会流泪，看一幅画会觉得震撼，都是因为这里面融入了情感。人生苦短，亲情重要、爱情重要、友情重要，人活着就是因为这些可贵的情感。其实亲情也是远近的一种关系，天天在身边的时候，会嫌父母唠叨，说白了就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你感觉不到被爱，因为你还没在外面的世界里感受到冷落、沮丧、委屈、受伤，每个人都有一个叛逆期，没有经历过这些的时候，你感受不到这种爱，所以亲情是你在人生的路上绕了一圈回来才能把握这种远近。人生就像一个抛物线，当你从高处回到原点的时候，你能明白那种爱，才能把握住这种情感，才能引起那么多人的共鸣。

音乐时空：歌词开头“古苏古拉，古苏古拉莫”是什么意思？

彝人制造：就是亲爱的，我最亲爱的意思。我最亲爱的老爸。

音乐时空：谈谈你们当初创作《老爸》时的想法。

曲比哈布：彝人制造第三张专辑里的主打歌是《妈妈》，这么多年以来这首歌是大家记忆比较深的或者说是很受欢迎的一首，很多人现在还拿这首歌曲参加比赛，参赛选手每次唱《妈妈》的时候都会获得掌声也获得感动，这一点让我们很欣慰。这么多年也一直想为父亲创作一首歌，以前父亲身体很好，前几年突然之间得癌症，接到电话的时候我脑袋就懵了，癌症现在可以说是谈之色变的一种病，每个人都害怕。突然之间就好像是千头万绪一齐涌上心头，父亲很多次被我遗忘，很多次被我冷落在旁，他看似离你很近，就在身边，可能突然之间就离你而去了，就特别想写一首歌给父亲。另外，我觉得父亲这个角色不像妈妈那样有那么多人去依赖，尤其是在我们那个年代，即便有爱也不会表达出来，父亲好像是稍稍被冷落的一个群体，所以我也想用这首歌呼吁全天下的子女除了爱妈妈，爱其他人以外，应该多去关心老爸，这就是我创作的初衷，这首歌也献给我的父亲。也可能是因为我这份心意感动了上帝吧，父亲动了手术后现在很健康。

音乐时空：刚刚有讲到，很多选手拿你们的歌去参加比赛，事先有征得你们的同意吗？

彝人制造：有，但也有没有的，可能是他们在唱的时候找不到我们的联系方式，或者是导演的想法等等原因，来不及通知也很正常，看到这样的情况，当然会觉得不太尊重原创，但也就是一个念头闪过就没事了，不会记恨，也不会去追究责任之类的。我们也看到过很多音乐人站出来维权，其实彝人制造这么多年都不太爱去争，不太那么急功近利。有这个闲功夫还不如去创作，付出其实也是一种得到，今天跟这个争明天跟那个吵，那么干净的音乐灵魂就变了。

音乐时空：不同的地域，不同的民族，对父亲的称呼也不同，最终为何定为“老爸”的？在彝语中是怎么称呼的？

彝人制造：阿达，也会叫老爸，因为我们平时用彝语交流，也会用四川话交流。其实歌名我们琢磨了很长时间，但是我在写这首歌的时候很自然的就写了“老爸”，因为“父亲”是书面语，很正式，但也有一种距离感，“老爸”就很亲切，很形象，我觉得父亲是有血有肉的，是我们很亲近的人，就算你的父亲才二三十岁，你也可以很亲切的叫他“老爸”，我觉得这个称谓有一种极具亲和力，亲切感。这是我们那个年代无法做到的，与父亲在情感上的距离很远，总是很怕父亲。

音乐时空：《老爸》这首歌描写了从男孩到男生再到男人眼中的父亲形象，内心的情感也在逐步变化。

彝人制造：对的，从歌词中也能感受到男人与男人之间那种微妙的关系，看似矛盾其实就是爱，看似爱其实又是男人之间的一种对立，其实是一种默契的存在。歌词中也写了，曾经被他打过、骂过，对父亲恨过、怕过，也爱过，其实那么多年过去了，才知道那是一种爱，很伟大的、沉默的爱。

音乐时空：这首歌出来之后有当面唱给他听吗？

曲比哈布：没有，但他听过，他动了第一次手术后恢复得还不错，第二次到北京来检查身体的时候，这首歌我就做完了，我在车上就放了这张CD，我老爸是一个很传统的人，也是一个很正直的共产党员，老革命，以前打过土匪，不管怎样都不会认输。他听着不说话，我转头过去看他，他眼眶湿了，但又忍住了。

音乐时空：看到这一幕，你心里是什么感觉？

曲比哈布：当时我有种满足感，我觉得我给他上了一课。小的时候，一年都很难和他说几句话，现在和以前明显不同了，尤其是他生病以后我们交流很多，有很多话题聊，他自己年轻时的一些英雄事迹，对我们未来的展望等等都会聊到。

音乐时空：《妈妈》和《老爸》虽然都是亲情歌曲，但情感基调不一样，《妈妈》情感表达很直接，《老爸》虽然有情意在里面，感觉还是硬梆梆的。

曲比哈布：我写这两首歌的时候也有这种感觉，《妈妈》给我的感觉就是她在我跟前，我在向她倾诉，“妈妈/孩儿让你牵挂了/妈妈”，但《老爸》就是“你的拳头打在我的身上/让我变得不再懦弱”。中国文化几千年以来，父亲的形象都是一座大山，永远是依靠，永远是后盾，和妈妈的感觉不同。另外，《老爸》这首歌有一点抒情摇滚的味道，这首歌还有一个特色就是它的高音已经到了high f以上，流行音乐里面没有这么高的音，在摇滚音乐里面只有“死亡金属”的假音才可能有这么高，所以这首歌的音高我觉得在国内流行音乐里面还是很有特色的，彝人制造的高音部分吉里日曰本身的声线条件也允许。

音乐时空：在《老爸》这张EP中据说有邀请到知名音乐制作人汪琨加盟，这也是继郑钧之后与另一位音乐制作人合作，他给你们带来了哪些不一样的音乐感受？

彝人制造：会有吧，每部作品都会融入每个人的智慧，我们会吸取好的方面。你刚刚说到的汪琨，他会参与到专辑制造过程之中，但没有参与词曲创作。我们音乐的方向，包括摇滚、R&B等元素都是大家智慧碰撞产生的结果，所以如果有好的想法，我们也会用，把好的东西挖掘进来，而且不仅仅是汪琨，我们可能合作的对象还有很多，也可能是来自全球的音乐人。

音乐时空：彝人制造有考虑过向电视音乐、电影音乐靠拢吗？

彝人制造：是这样，在很早以前就有人找过我，不仅是电影音乐，还有很多唱民歌、唱摇滚的人都找过我帮他们写歌，但几乎都被我拒绝了。因为暂时我不想将音乐变成一个赚钱的工具，我现在就是一个纯粹的音乐人，也许将来我会改变吧，但是到目前为止，我除了给曲比阿乌，我们彝族的一个姐姐写过几首歌之外，几乎没有与其他歌手合作过。不过前段时间，刚好有家公司在筹拍一部公益电影，他们找到我，希望我能帮他们创作一首电影音乐，这个电影题材很感人，所以我接下来了，准备写成“姐姐”类型的歌曲，因为电影讲的是一个老师，又是一个邻家姐姐，第一个版本也许会用在EP上。很多年以后彝人制造可能会出一个亲情篇的专辑，像《妈妈》、《老爸》、《姐姐》、《美丽姑娘》等以亲人命名或者以朋友命名的情感为主的合辑。

音乐时空：《老爸》这张EP里共有几首歌？

彝人制造：本来有四首，现在时间有些来不及了，移动那边等着要合作，就减少了一首，因为那首歌还在缩混中没有做完，所以现在是三首。应该很快能与大家见面吧，现在正在筹备拍MV，我们以前的想法是将《老爸》做成一部微电影，现在可能会改成MV，但还没有最终确定。

音乐时空：如果是拍摄MV的话，都有哪些灵感？

曲比哈布：在MV里我曾经有过这样一个创意，但是还没定，我觉得老爸其实就是一个背影，一个健壮的背影，往远处走去的时候就慢慢模糊了，身影慢慢弯曲，变得不再那么挺拔……我父亲的背影历历在目，因为他以前当过兵，他给我的印象永远是那么挺拔，那么不卑不亢，虽然个头不是很高，但从小到大，潜移默化的就有这种印象，也有他品格的痕迹。其实我们也是一样，从一个小孩成长为父亲，这时两个身影就重叠了，随着父亲慢慢变老，当初的小孩重叠为以前的父亲，这就是一生的一个轮回。

音乐时空：据说，对《乞爱者》这首歌进行过重新编曲，这首歌原本收录在第一张专辑中，是什么原因促使十年之后又拿出来重新编曲的？

彝人制造：其实就是《乞爱者》这首歌没有放进EP里，这是我们早期的一首歌，很多歌迷都要求有一个新的版本，新的呈现，因为以前的音色和录音设备都没现在先进。虽然这首歌没有放在新的EP里，但也是一个新的尝试，以前的版本是世界风格的，这次经过改编后的版本是比较激情的，现场感很强，带有一点轻摇滚的味道。

我的每一首歌都是一幅画，每一幅画都是一首歌。

音乐时空：这次重选东家，业内人士分析说是预备从音乐形式上做一次革命性的改变，你们自己怎么看？

彝人制造：我还是那句话，公司和我们是很舒适的合作关系，我们可以在一起讨论音乐的方向，但不能改变我们创作的动机，创作的风格，这也是我们跟公司合作的前提，因为我不想成为“别人”，不会按照某个人的模式去改变，但是任何精华，任何美妙的音乐我们都会去挖掘。这次和东升乐海签约，也是因为他们喜欢彝人制造的风格，喜欢彝人制造的处事方式，我们喜欢公司的通达，音乐的概念和洞察力，这也是我们一起合作的主要原因。

音乐时空：似乎每次彝人制造有新成员的加入或者新签约一家公司，都会有新作品面市，是这样吗？

彝人制造：是的，阿木是在黑虎以后加入进来的，黑虎是彝人制造的雏形，阿木进来之后我们签约了北京鸟人艺术，后来正式改名为彝人制造。签约以后是每年发行一张原创专辑，连续三年。当然也有像《妈妈》这样柔情的作品，再伟大，再爷们儿，在妈妈面前永远是个乖孩子。日曰加入之后出的专辑就是《回归》。

音乐时空：前两张专辑似乎重在突出“彝人制造”这个组合，在发行过专辑《妈妈》之后紧跟着一张《回归》，你们想要表达的是什么？

彝人制造：第一个是心态的回归，第二个是音乐的回归，“回归”就是明白了一些事情，要想飞得更高更远就要回归，把自己的羽毛梳理整齐之后蓄势待发。这张专辑里我们融入了很多民族的乐器，像月琴、古筝、中阮，当然也有大提琴、小提琴、吉他等。这张专辑的词曲、制作都回归到了更有我们音乐符号的状态，也尝试和曲比阿乌合作了几首歌，代表着凉山的子女飞出山川之后对家乡的重新审视，原来不觉得家乡有多美，看惯了城市的高楼大厦之后，才醒悟到梦里的天堂还是家乡，最美的人还是身边的父老乡亲。

音乐时空：除了音乐创作，哈布还自己画了《回归》的封面，在你看来音乐和绘画这两种艺术是否存在相通之处？

曲比哈布：肯定会有，我现在除了音乐创作还自己画油画，立足于把彝族的图腾，把彝族来自于生命的民族精神用油画的语言表达出来，然后和我的音乐两相呼应。在写一首歌之前，脑海里面的抽象思维慢慢会变得形象起来，由模糊慢慢变得清晰，千言万语最后浓缩成几句。所以我的每一首歌都是一幅画，每一幅画都是一首歌，每一幅画里面都有特定的情绪和节奏，只不过是用色彩表现出来而已。

音乐时空：彝族的图腾包括哪些方面？

曲比哈布：彝族图腾是虎和鹰，另外一个图腾是火。我有过一组“彝族火塘”的绘画，彝族火塘里的火是不能灭的，火代表的是一种沸腾的精神，生命的象征，欣欣向荣的展望，火还代表温暖，代表和谐。火塘旁边两个七八十岁的老人眼中还有那种萌动、情意，还有那种心疼，那就是温暖。这种幸福不是每个人都能感受到的，它回归到了人性，回归到了简单，回归到了人的最本真，回到了人类文明的终极点。除此以外，彝族特别信服毕摩，他算是一个文化传播者。

音乐时空：毕摩属于一种祭祀文化，其中也有音乐的元素，你有受到影响吗？是不是还专门研究过毕摩文化？

曲比哈布：有，因为我就是毕摩世家，毕摩是一个智者，受人尊重，他相当于基督教里的教父，毕摩是一种世袭的文化，我的爷爷是毕摩，他去世后我的父亲没有再当毕摩，他参加革命，后来工作以后我们就在单位里长大了，如果还留在村里，我们也就是毕摩。毕摩文化有它的神秘性，我记得曾经有一个哲学家说过：任何一件艺术品都不可能完全脱离宗教，反而越有宗教性也就越有艺术性。我们的音乐的里面就算没有宗教的语言，但是融入了这种精神和灵魂，有一种宗教色彩的呼唤，呼唤人心底的那份善良、感恩，这就是歌词里的宗教性。还有就是旋律里会有一些很微妙的修饰音，或者一些神秘的音像等，像以前的《美丽女神》、《传说中的英雄》等。其实到现在，宗教性和艺术性已经升华为一体了，融入到通俗易懂的歌曲里，别人能感受到音乐，感受到音乐的宗教性。

音乐时空：在《回归》这张专辑中，你们与著名彝族歌手曲比阿乌合作了四首歌，这在之前的作品中是从未有过的现象，而且你们本身就有三个人，为什么会有这么大比例的合作？

彝人制造：我们希望做更丰富、更饱满的音乐，这也是我们的一个愿望吧。在阿乌姐之前都是我们三个人在演唱，《回归》这张里面从人声上又多加了一个女声的元素，也从音乐上回归到一个更丰富、更饱满的状态。另外就是阿乌姐是我们彝族最早的女高音歌唱家，所以她是我们的一个前辈、老师和好姐姐，我们希望将和她合作的作品献给我们的父老乡亲，告诉他们，我们在北京相亲相爱，我们很团结。

音乐时空：《看见了》诚邀音乐人郑钧加盟，有点轻摇滚的味道，相对之前的专辑，显得更城市化，时尚化，当时尝试这样的表达方式是出于什么样的考虑？

彝人制造：其实挺简单，不想重复是我们彝人制造的根，我们希望每一张专辑都有新的元素。《看见了》这张专辑是带有轻摇滚色彩的世界音乐，其中有R&B，也有带有西域色彩的歌曲，像《爱的城堡》、《美丽姑娘》，而且合作的有美国黑人音乐人，有中国最先锋的一些音乐制作人，包括郑钧。

音乐时空：彝人制造组合应该说是一个民族特色特别强的组合，为何只是在刚出道的时候发行过一张彝语专辑，后来发行的都是国语专辑，有没有考虑再创作彝语专辑？

彝人制造：对，你这个想法也是我们一直在琢磨的一件事情，7张原创专辑了，在中国来说没有多少音乐人发行过这么多原创专辑，这几年我也一直在琢磨要做一张纯彝语的专辑，全部用彝语演唱，跟世界音乐应该有些不一样。

音乐时空：你们发行过7张专辑，如果将它们喻为7个性格迥异的孩子，你们自己会有一个怎样的评判？

曲比哈布：这7张专辑算是我一个很集中的符号吧，其实我写的不止是7张专辑，曾经包括当下我写的一些歌都可能让我流过泪，可能让我兴奋了一夜，可能让我冲动乃至于愤怒，这样的感受都会有，因为每首歌都是来自我的生活，生活的阅历是有时间段的，每一首歌都是一个时间段的积累。像你说的那样，每一张专辑都是自己的一个孩子，其实从孕育到诞生都融入了父母的艰辛，在我的这些“孩子”中，有儿子，有女儿，也可能有双胞胎，它们很接近，姊妹篇嘛。7张专辑里有70首歌，70首歌其实就是70个孩子呀，而且以后还会有，这样说起来，我的“孩子”比古代皇帝都多，所以我觉得很满足，很幸福，因为作为一个艺术家可以沉浸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而且能将自己的喜怒哀乐与人分享，与人分担，这是一般人做不到的。

曾经的辉煌都过去了，但彝人制造内心的辉煌刚刚开始。

音乐时空：人是不断成熟的过程，由幼稚变得成熟、更成熟，彝人制造从1996年开始到现在，一直是这样方向明确吗？

曲比哈布：如果我说是，肯定是在说假话，每个人每天都在不断的充实自己，都在不断的否定自己，否定之否定就是肯定，因为这就是一个转换的过程。当初是什么看法，很多年以后就不那么看了，彝人制造也是，曾经的作品，包括思想现在回想起来都会觉得很幼稚，刚开始觉得自己好像什么都懂，出来之后才发现自己是多么幼稚。但话又说回来，当年的那种激情，那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精神，或者对艺术的那种爆发力，现在想要找回也难，因为在不知不觉中你已经变了。我是这么认为的，什么东西都是有得必有失，有失必有得，所以我觉得顺其自然就好，彝人制造也无数次的颠覆了自己，延续古典与现代，民族与流行，时尚与前卫的艺术之路不变。还有就是延续了亲情，一直非常重视和关注亲情、爱情、友情以及所有的情感。因为艺术来源于情感，情感用什么去表现呢——形象，艺术需要情感，没有情感也就没有艺术，但是只有情感没有形象，情感也是空的，《妈妈》就是一个形象，是浓缩了所有妈妈的一个典型，这个形象深化了我的艺术。我把艺术当成我的情感，因为只有这样的时候，我和艺术之间才没有距离，我陶醉在自己的艺术世界里，在用我的生命、我的整个人生去创作自己的艺术。

音乐时空：你们在创作的时候是怎样一个形式？在网上看到评论都说哈布是彝人制造的灵魂人物？

曲比哈布：可以这么说吧，因为彝人制造从组建到现在，可以说付出了我所有的智慧、精力、情感，还有身体。彝人制造是我白手起家，一步步建立起来的，包括创作作品，一句一句教他们演唱，然后一步步从家乡来到北京发展，上了那么多届春晚，得过那么多流行音乐奖项，我有时候也有一种心力交瘁的感觉，有时候会觉得累，但想着还有那么多人喜欢，心里又有劲儿了。

音乐时空：从90年代至今，也会觉得很无奈的时候吗？

曲比哈布：肯定会有，前几年我们都是一头长发，形象太特别了，很容易被人记住和认出，那个时候觉得不太自由，后来把头发剪了，网络媒体也发展起来了，也没那么容易被认出了，也有一种失落感。这样一路走过来以后内心就变得强大了，你得到过、失去过，你曾经一无所有，到现在有了一些小小的成绩，还怕什么呢？大不了就是打回原形，说实话也不可能打回原形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不要去比较，生活会教会你怎么去做人，教会你怎么去拥抱失败，按照这样道路走下去，为中国的原创音乐在世界的音乐之林立足而努力。彝人制造刚刚签约了新的公司，也是一个新的起点，每一个起点也就是终点，终点也是起点，就是抛物线的过程，彝人制造当初的一点小成绩也都过去了，活在当下就好。曾经的辉煌代表不了现在，未来，未知也。只能去展望、去憧憬，不能去驾驭，也驾驭不了。

音乐时空：作为一支民族特色十分显著的组合，在作品中最具特色的乐器都有哪些？

彝人制造：彝人制造用了很多乐器，基本上每种乐器都尝试了一遍，像葫芦丝、巴乌、箫、短笛、风笛、口琴、古筝、中阮等等，各种管弦乐，各种弹拨乐基本都用过，所以其实乐器对于彝人制造来说是尝试比较多的，我们不会重复，永远都在尝试，要说重复就是自己情感的重复，符号的重复。所以回到先前谈到的一点，每张专辑的符号都是贯穿的，不能变化太大。

音乐时空：彝族也走出过很多优秀的歌手，彝人制造跟他们也不太一样，那你们觉得自己在他们中独特之处又在哪里？

曲比哈布：大脑和经验吧，我先声明一下，我不是说我们最强，但为什么每个人不一样，因为每个人本身的阅历、经历、心理素质、文化修养、艺术修养都不一样，再加上每个人的性格不同，人生观、价值观不同，等等，这些因素都影响着创作的高与低，好与坏，其实艺术没有美丑之分，艺术性的东西一样都会有震撼力，都会有感染力，有人的强项是原生态，有人擅长流行音乐，有人这么做，有人那么做，所以显得不同。但我觉得彝族所有的歌手，不论男女，都是我们彝族妈妈的孩子，我们的都是兄弟姐妹，我们可以有不同的梦想，不同的思想，有不同的艺术之路上，但共同之处是向世界音乐展现我们彝族的音乐，让它弥漫在世界的每个角落，这样多好呀。对我来说，只要是从自己真实的情感出发，都值得尊敬。

音乐时空：这样固然是好，但也会传达出一个很模糊的概念，听众不知道哪个才是最彝族的？

彝人制造：其实，我认为最彝族的音乐其实不用我们来传达，你到彝族、到山里面去，就能听到最本土的声音，那些都是生活中的喜怒哀乐，是一种本能的歌唱。我们的灵魂或者说我们文化的根基都是彝族，音乐创作者其实和厨师是一样的，我们都从一个地方拿东西，有人直接生吃了，有人煮了吃，关键看你怎么去做。彝人制造的音乐里面为什么会如此多元？因为融入了56个民族的音乐元素，可能还有世界音乐的元素，这样扩充之后，彝人制造的音乐就是面对全世界所有人的，所有的人都是彝人制造音乐的受众。当年CCTV最佳新人奖是彝人制造，为什么呢？美国的一个音乐总裁说过：“彝人制造是这次我来中国听到的最美的声音，如果他们有家好的唱片公司包装的话，他们将成为国际巨星。”有这样高的评价，正是因为我们的音乐里早就有了世界音乐的元素。

音乐时空：既然这样，你们对自己有一个什么样的定位呢？

彝人制造：彝人制造这么多年一直坚持做自己的原创音乐，而且是做自己的先锋原创音乐，融入的不止是我们国家56个民族的元素，也可能是全世界的民族音乐。虽然地域、文化存在差异，但人的情感都差不多，人性有本能的相似，我们的爱、忧伤、快乐都是一样的，所以我一直以来不会将彝人制造的路局限在眼前能看到的地方，我曾经打了个比方：很多人的歌就是乐坛上的奔驰、宝马，在音乐的高速路上什么好车都在飞奔，但在这条高速路上能真正留下印迹吗？一辆车飞奔过去，留下的车辙就会接着被第二辆第三辆覆盖，彝人制造选择的道路可能就是小溪旁、草地上，可能不是大众的，但走过之后留下了自己的足迹。所以我每次创作的时候不在乎这首歌有多流行，反而希望这首歌在多年以后还有人拿来翻唱，这就是我们彝人制造音乐真正的宗旨。

音乐时空：你们对自己的音乐或者对自己音乐的听众是一个怎样的期待？

彝人制造：不敢说是期待，希望吧，这么多年了，彝人制造不是那么绚丽，不会让听众经常看见我们，但希望我们的听众有一个好的心态，曾经的辉煌都过去了，但彝人制造内心的辉煌刚刚开始，曾经的一切都归零吧，我不夸海口，也不承诺什么，我希望我们的兄弟姐妹一如既往的在人生的路上坚定的走着，我们一起享受美好的音乐，一起分担一些不快乐，共同帮助比我们更悲惨的人，做个幸福的、善良的人。感恩生活，感恩音乐成为媒介，让我们变成兄弟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