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活人生的多重世俗场景
2013-04-29张超
摘 要:上海作家金宇澄的小说《繁花》,展现了上世纪六十年代到新世纪初上海市民的生活。其中,作品中三十四处“饭局”描写别开生面,引人注目,成为都市中一道独特的世俗景观。《繁花》中的“饭局”描寫,略去了饭桌上的饮食,而重在写参与饭局的人。人物的生活年代、人物的阶层背景、人物的性别不同,“饭局”自然不同。饭局就是一个以饭桌为中心,以人与人之间的情感和利益为纽带的微型社会。饭局不是关键,关键是隐藏在参与饭局的人们心底深处的那种欲望表达,真可谓“一场饭局,盘活人生”。
关键词:繁花;上海;饭局;人物
一、引言
上海作家金宇澄 的小说《繁花》,定位于展现上海市民的市井生活,对这样一部作品来讲,市民日常生活中衣、食、住、行的描写必不可少。其中三十四处“饭局”描写,别开生面,引人注目。饭局是一个大家都可以同时存在的复杂场景,可以展现人物性格,可以沟通人际关系,也能激活人们的情感,而且还有娱乐作用。人物的生活年代、人物的阶层背景、人物的性别不同,“饭局”自然不同。可以说,“饭局”即“人局”,一场饭局,盘活人生。
二、不吃饭的“饭局”描写
民以食为天,所谓“饭局”,自然少不了饮食。但详细梳理《繁花》中的“饭局”描写可以看出,三十四处“饭局”描写中,有二十三处都没有正面的饮食描写,甚至有十处完全没有饮食描写。比如,作品中梅瑞和康总的三次饭局描写,梅瑞向康总倾诉自己的家庭变故,却没有一处提到饮食。再如,苏州饭局,一句“老总迎候,大家落座”饭局就开场了;至真园饭局,一句“台面上酒过三巡”,饭局就进行一半了;拳头师傅召集众徒弟吃饭,师傅说一句“酒吃的差不多了”,饭局就结束了。
写“饭局”却不写饮食,自然有其缘由。就《繁花》中的“饭局”而言,饮食描写是累赘,交待过多会干扰作品叙事,饮食无关情节,无关内容,只说“饭局”,不提饮食也暗扣着饮食,所以只借“饭局”这个虚的名头。归根究底,“饭局只是一个幌子,一个托架” ,如同唱戏,“饭局”搭起一个戏台,宾客才是主角。
三、盘活人生的 “饭局”描写
饭局,对于生活是大事;对于文学,则是解读作品的切入点。《繁花》中的“饭局”之妙,不在“饭”而尽在“局”。
(一)人物生活年代不同,“饭局”不同
《繁花》这部作品采用的是上世纪六十年代和九十年代交替叙事的双线结构,人物生活年代不同,“饭局”则成为了“年代秀”。
六十年代,作品中的主人公正值少年,有着美好的、无忧无虑的生活,他们善良、纯真、质朴,没有阶级和出身的偏见。虽然生活状况有差异,但并不能影响他们之间的友谊与交往,少年们多聚集在家中或者小餐馆里,吃“浇头小菜”,喝啤酒,饭后还一同逛公园,在苏州河边散步。他们在饭局中互相分享着喜悦,讲述趣闻,也因感情不顺、家庭变故在饭局中互诉苦闷。六十年代的“饭局”,吃的是少年们之间不能改变的情谊。
九十年代人物的“饭局”,特色鲜明。首先,作品中“饭局”描写密度非常大,大宴小请频繁交错,交叉上演。其次,地点分布上集中于上海市区的街区饭店,并延伸至浙江的桑田、常熟等地。第三,参与人数众多。例如作品中参与人数最多的饭局,梅瑞筹备的大型恳谈会,共有三十三人。
与六十年代人物的“饭局”尽显弥足珍贵的情谊不同,九十年代人物的“饭局”则复杂的多。首先体现在人物的称谓上的变化上,九十年代略去了属于个体独特的称谓,代之以一些象征性的符号,饭局中男人们尽是康总、丁老板,女性则大都类似于汪小姐、章小姐这样。其次体现在人物 “饭局”的言谈举止中。这些饮食男女们表面上称兄道弟,结伴畅饮,暗地里却是勾心斗角,心怀鬼胎,一场饭局把一众人物刻画的淋漓尽致。九十年代的“饭局”描写中,虽没有拿枪的敌人,但佳肴美食却可能是糖衣炮弹,“酒杯更是麻醉性手雷” ,可见“饭局”又是另类硝烟弥漫的战场。饭局的本质是描写人,能成就人成全人,同时也坑人害人,且无影无踪,于谈笑风生推杯换盏中便悄无声息地将人算计了。虚伪、奉迎、赤裸裸的肉体和金钱交易,“人性”的欲望得到充分的展现。
(二)人物生活阶层不同,“饭局”不同
作品当中贯穿两个年代的人物阿宝、沪生和小毛,“他们的家庭背景各自不同,资本家、军人干部和工人延伸出各自不同的历史和生存环境”,这些都体现在《繁花》的“饭局”描写中。
1.资本家背景人物的“饭局”。作品中的阿宝,出身于资产阶级,平日里吃穿用度自是不凡。作品中并未正面描写政治平稳时期阿宝家的“饭局”场面,唯独在“文革”抄家后,阿宝家搬到曹杨新村,有两处“饭局”描写。阿宝大伯第一次来到曹杨新村吃饭,“五人落座,小菜有叉烧,红肠,葱烤鲫鱼”等各色各样 。大伯第二次来到曹杨新村,台子上摆放着各色小菜,紫菜蛋羹。选取“文革”时期的“饭局”进行描写,自然有作者的写作用意。资本家背景的阿宝家族,根基深厚,即使在“文革”时期作为被批斗被打倒的对象,即使被抄家后居住在十户共用一个马桶的曹杨新村,仍能保持这样的生活水准,单从“饭局”的菜色上看,就显出富裕的本质。
2.底层普通市民的“饭局”。与资本家出身的阿宝家族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工人阶级出身的小毛。六十年代,小毛、建国等徒弟聚集在拳头师傅家中吃饭的场面,是反映底层普通市民生活的典型“饭局”之一。从拳头师傅家“饭局”的饮食上讲,喝的是“散装啤酒”,徒弟们买了熟菜,金妹炒两碗素菜,菜色简单而朴实,没有资本家背景人物饭桌上的各种高档食品,也不同于九十年代高档饭局中的山珍海味。“饭局”中没有红男绿女的眉来眼去,勾心斗角,唯有彼此相熟的师傅和同门师兄弟,金妹衣着随意,“穿无袖汗衫”,“饭局”用品都是家常的热水瓶、钢钟水壶,“饭局”间弥漫着一种市井的味道。“饭局”中最有特点的当属人物的谈话,这也正反映了饭局“盘活人生”的主题。拳头师傅给徒弟们讲看女人汰浴(洗澡)的故事,先问徒弟们是否见过女人赤膊,接着讲自己十四岁时被推进房间看一个女人汰浴,并告诫徒弟们早点明白,“不要上了女人的当”。在这样一场普通市民的“饭局”中,众人你言我语,讲汰浴,讲打架,讲结婚,胡侃乱扯,一切都没有遮拦,普通市民生活的欲望,在拳头师傅和众徒弟的言谈举止中燃烧和蔓延。人物生活的阶层不同,“饭局”中所展现出的风貌则不同。正如评论家程德培先生所言,“经历了十多年不停顿的取消阶级差别的革命和运动,但差异残余依然存在,或者另一种新的差异正在产生”。
(三)人物性别不同,“饭局”不同
饭局是喧嚣都市中一道独特的世俗景观。如果说,男性是饭局的主菜,那么女性则是饭局不可或缺的佐料。沪生作为作品中贯穿两个年代的人物之一,在“饭局”中共出现十八次,其中大
(下转第35页)
(上接第18页)
部分饭局集中于九十年代。沪生出身军人干部家庭,后成为律师,由于职业之便,朋友众多,参与的“饭局”自然也多,在“饭局”中扮演着联络人的角色。在沪生的交际圈中,“夜东京”的朋友不能不提。“夜东京”的老板玲子,在“夜东京”朋友圈中扮演着“大姐大”的角色。玲子为人活络,热心,热衷于替人联络感情,陶陶与妻子芳妹就是在玲子的饭局中相识的,而后陶陶与小琴相识、生出私情以致私奔,也起因于玲子的饭局。在“夜东京”饭局中,玲子更是有意撮合沪生和菱红。不过,玲子也有狠毒的一面。小琴的日记中详细记录了与玲子的财务往来数字,斥责玲子唯利是图,也不全是小琴的主观臆断。
作品“饭局”的参与者中,有一类人是外来的,她们是异乡人,到上海来谋生,这样的生活境遇使她们在“饭局”中的表现异于其他人,表现出工于心计、心向的一面。华亭路摆服装摊的小琴则是这类女性的典型代表。小琴在“饭局”中向众人讲述过年回家给同乡背鞋的故事,众人感动,对小琴展现同情心,但实际上小琴只是隨便瞎扯。小琴的精明之处更体现在将已婚的陶陶玩弄于股掌之中。在陶陶面前温柔体贴,实则心狠手辣,给陶陶的妻子芳妹打匿名电话,致使陶陶离婚,却嫁祸于玲子,可谓是看似摇曳生姿,实则步步为营。最后,工于心计的小琴生意没有活路,在得到陶陶之后觉得人生再无意义,从四楼的阳台上跳下,结束了年轻的生命。小琴的人生际遇正印证了作品中的一句话,“饭局有荤有素,其实是悲的” 。
四、结语
饭局吃的是人与人之间的情感与利益。情感和利益消失,“饭局”散场。作品结尾处,李李遁入空门,至真园饭店关闭;玲子重新改造“夜东京”,与原来的朋友全部断绝关系;小毛逝去,汪小姐怀上怪胎。但生活还在继续,饭局不会散场,作品结尾处,作者设计的一个情节值得注意,阿宝辞别了两位法国青年之后,和沪生在苏州河边散步,突然接到前女友雪芝的邀约电话。一个饭局散场,人们又匆忙地奔赴下一个饭局。
参考文献:
[1]金宇澄,繁花,收获, 2012,秋冬卷(长篇专号).
[2]程德培,我讲你讲他讲 闲聊对聊神聊——《繁花》的上海叙事,收获,2012,秋冬卷(长篇专号).
[3]西飏,坐看时间的两岸——读《繁花》记,收获,2012,秋冬卷(长篇专号).
作者简介:张超(1992.11-)女,汉族,山西晋城人,2013届硕士研究生在读,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