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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忘的支教生活

2013-04-29丁记峰

中国德育 2013年7期
关键词:支教志愿者学校

丁记峰

在生命的历程里,很多路口是要我们认真走过的,然而,有的时候我们还太年轻,来不及多想就匆匆上路了,就像2004年我走进现在的大学一样。

2008年8月,作为华中农业大学研究生支教团的成员,在上海接受了团中央的简单培训后,我来到了服务地——贵州省百里杜鹃风景名胜区大水乡本禹希望小学,成为了一名志愿者教师,并担任了六年级的班主任。学校是云贵高原上典型的一所乡村小学,校舍简陋,师资匮乏,而我们的学生更是可怜,因为从家到学校每要走一两个小时山路,所以他们中午都没有时间吃饭。

不过,这些对我们志愿者来说并没有太大的影响,因为只有到了这里才能真正实现自己的价值,我们也只想让自己年轻的梦想在这样的大山深处升华。真正让我们感觉不适的还是通讯的闭塞:赶集走一个半小时,完全是崎岖的山路,来回一趟需三个小时,还要背上买的东西。刚来的时候,走上一次往返几乎要散架;去网吧要走三个小时同样的路,来回就是六个小时。两次之后,我已经没有的上网的习惯和欲望。除非有时发资料,不得已只好跑一趟。每次上网回来泡脚的时候,我都能清楚地看到,五个脚趾都和脚掌裂开了口子。为了走山路,到这儿之前,我特意买了一双军用鞋,一个学期过去,厚厚的鞋底几乎磨没了。

上不了网,又没有电视,我们过起了与世隔绝的生活。这里除了闭塞,最让我们头痛的就是水。原以为,云贵高原,“天无三日晴”的湿润不会在吃水上为难我们,然而,到这里才彻底发现并非如此。在这里,吃水全靠大自然的恩赐——山上渗下的雨水。学校没有水池,多雨时的水也储存不了,用多少就要去山下的渗水坑(当地的水井)挑多少。如果连续十天左右天不下雨,我们就惨了,因为用水的人多,一干旱,我们就面临着断水的威胁。这种状况到了冬天更甚,冬天夜里上冻,能渗下的水更少。所以常常是晚上批完作业、备完课,等到差不多夜里11点多,再去挑水。

有一次,刚下了冻雨,路滑,还没走到水井,一个跟头,猝不及防仰面朝天摔下了去,手电、水瓢、水桶全都扔出了老远:水瓢破了,水桶破了,手电也停电了,还好,人年轻,身子骨还硬朗……啊!这困难一个个竟如此具体。

我常想,艰苦不艰苦是一种客观的状态,苦不苦则是自己的感受罢了。既然是来支教,对生活本身就没有太多的奢望和幻想,所以常常不觉得苦。生活总是让人学会委曲求全,然后慢慢习惯原来不习惯的生活。

我是语文老师,兼任班主任,对于语文,我更是投入了极大的精力,我又是志愿者老师,志愿者加老师,这两个角色,应该给他们无私的爱,丰富他们的知识,开阔他们的视野,应该让他们更多了解这个世界的丰富和精彩……但我首先是一个老师,第二才是志愿者。我要做的,首先应该是传授给他们知识,关于这个世界的知识,关于他们做人的道理。

为了上好语文课,我倾己所能、殚精竭虑。每次备课,总想让自己的课堂丰富一些、生动一些、人文一些,因为作为一个老师,我害怕见到学生在课堂上迷茫或者倦怠的表情,更害怕学生鸦雀无声的沉默,那一定是我的失职。

让我颇为欣慰的是,半年过去了,学生们改变了很多,改变了他们习以为常的学习习惯和学习节奏:没有人迟到了,没有人不交作业了,没有人在午休和早读时间四处闲逛了……也没有了刚开始时对我的不适和责怨,我也觉得我的学生变乖了,变可爱了。还有他们的成绩也好了许多,三十分以下的,由十几个到现在基本没有,平均成绩也提高了将近十分。学生的进步是对老师最大的肯定和鼓舞,每每想到这里,我心里都会有由衷的熨帖和踏实。

作为班主任,又是志愿者,家访是必不可少的,因为我要尽可能多地了解我的学生,彼此的了解是信任、理解或者说包容的基础。曾经就有一个成绩很差又无故旷课的学生,对此本来我想发火。但家访之后,我才庆幸,庆幸自己没有被自己的草莽和轻浮所误导,否则而我自己将永远感到不安。

那个学生叫王恩贵,成绩稳居全班倒数第一。没有请假,却两天不来上课。不管他的成绩多差,我都有义务去珍惜、维护他受教育的权利和机会,所以我决定家访。

我和另外一个志愿者到他家的时候,他在接邻家房顶上积贮的雨水。我叫了一声,他似乎转身看了一下,马上又转过身去。我有些疑惑,在学校王恩贵是出了名的懂礼貌,第10次看到老师也会叫一声“老师好!”,怎么啦?

我走近过去,他躲不了了,抬头看了我们一眼,这时我发现他的眼中似乎有一种晶莹的东西。

“老师你们快进屋!”他拿着水壶招呼我们。因为始料不及,所以他有些慌乱。

这时我才发现他的腿一瘸一拐的,杂乱的院子,泥泞的路,一步好几个趔趄。

“你的腿怎么了?”到了屋里,我们坐下。

“砍柴碰到了。”他开始洗高高一摞的锅碗。

“什么时间?看了没有?”

“前天,就在这里剁柴的时候……”他指着门槛对我们说。

“看医生没有啊,现在怎么样了?我看看!”我凑过去,俯身去看。

他停下来指着膝盖下边。“不碍事的,等两天就好了。”我伸手一摸,他猛然跳了一下,然后不好意思地笑了。我这时才发现,伤口的地方,外边的一层牛仔裤已经被什么东西戳透了几个窟窿!

“到底看医生没有,是不是没钱啊?”

“没有……不是没钱……自己去不了。”

“你到箐山卫生所去看看,没钱找我们。你让你弟弟带你去,伤到这样了不看怎么行,还干什么活呀……”

这时,我才认真打量一下他家陈设:狭小的一间木屋,粗土的地面凸凹不平,扔着几段破旧的木料、什物,还有脚一碰就四处乱滚的土豆;低矮的梁椽上挂满了杂物,乱七八糟的耷拉下来;屋里光线极差,灰暗中仅有的一个橱柜显得更加破旧不堪,橱柜里随意的放一些凌乱的塑料袋子和一些干瘪的辣椒,还有一些看不清楚的杂物。中间是一张煤炉桌(当地空气湿度太大,必须用此驱潮),上边摆着刚才接水用的水壶:把柄早已脱落,现在是自己缠上的铝丝,外边裹一层厚厚的烧烙留下的炭灰。他站在桌子旁边洗碗,不时地吸着鼻子,可能是因为天太冷。

这时和我们一起来带路的另一名同学告诉我们:“王恩贵父亲去世,母亲外出打工,现在跟着他叔叔。他叔叔整天不干活,根本不管他们兄弟四个,反过来还要跟着他们一起吃饭。家里平时吃、穿、喂牲畜,所有的家务事全靠他一个人操持。他大弟弟不听话,两个小弟弟更是帮不了他。学校的作业他都没有时间做,他一年里除了过年几乎全都在家里忙……”

听着这些,我竟一句话插不上嘴。王恩贵还在洗碗,显然那是累积了好久没洗的。他单薄的身体微微有些驼背,黝黑消瘦的脸庞有明显的疲惫,还有一丝不易觉察的幽怨,甚至让我看到了一种沧桑。我开始不敢面对他的眼神。

我们要走了,他似乎想要挽留可是又有些不好意思。反复交代他一定要去看医生之后,我们离开了他们一家蜗居的小屋,出了门很远,我竟不敢回头再看一眼。

情况已经了然,他不是不学习而是根本不具体最起码的学习条件,生活或者生存在他看来似乎更现实、而迫切的问题。想想平日里对他的严厉和苛责,那简直是一种不近人情的非难。离开的时候,我对他说赶快把腿看好了,尽快返校,否则会落下更多……现在想来我却不知道我这叫什么,敷衍应付、作秀演戏、自欺欺人,还是自作多情?但当时的我,的确是没有更好的建议来告诫王恩贵,来慰藉我自己。

我是一个支教老师,也仅仅是一个支教老师,我能做的,或许只是改变对他的看法而已。

过了两天,王恩贵回到学校上课了,我多少有些安慰,没有因为自己的疏忽贻误一个学生。然而,我也清楚地知道,他早晚是要辍学的,对此,我无能为力。当我们在现实面前屈服的时候,就往往会把它归咎于命运来揶揄自己的无能,我也只能如此了。

作为志愿者,能改变的东西其实很少,很多事都面临着杯水车薪的无奈。但是我想,只要我能改变或者影响哪怕一个人的命运,甚至哪怕是一个人对命运、对世界的看法,我都觉得我这一年是有意义的,有价值的。用一年不长的时间,做一生难忘的事情。

在贵州这半年多里,无数的朋友,无数的陌生人都在关注着我们,关注着大山里的孩子们。他们无私的捐赠和帮助时时感动着我,激励着我,我知道我身后有无数颗火热的心、无数双期待的眼神。所以,我有勇气、有自信也有责任坚定地走下去。知道和谐的暖流正悄融着这个社会的暗角和无序,而我们的民族在文明的进程中也日益彰显出她固有的博爱和仁厚。

我坚信,志愿者永远都不会是一个踽踽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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