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门下好修行
2013-04-29陈丽萍
陈丽萍
要想学到一门技艺的精髓,仅靠网络学习和与达人厮混是不够的,必得拜到一位高人门下,悉心听从师傅的教导,聆听师傅的告诫,学习技艺的精要,了解技艺的文化内涵,更重要的是,跟着师傅学习如何做一个手艺人。
可是,找谁学?学什么?如何学?
在这个快速、浮躁的社会,能静下心来学一门手艺的人并不多,有耐心有资本有时间传授技艺的大师也较少……
走进工作室拜师
时常看到这样的新闻,某大师苦恼收不到徒弟,感叹手艺后继无人;某手艺达人想要拜师,不知道怎么拜师……信息,有时候不太对称。
去年9月,杭州工艺美术博物馆推出“国家级工艺美术大师带徒学艺”项目,为杭州五位国家级大师全国海选24位徒弟,很快吸引到192位年轻人报名。今年1月11日,杭州工美馆为他们举行了正式拜师仪式。馆长陶学峰很欣慰,“这些年轻人都是真心喜欢传统技艺,好几个在拜师仪式前就跟着大师先学起来了。”
近年来,大师带徒开始流行“代招”方式,即大师成立工作室,由政府、工美协会、工美博物馆等帮忙招收徒弟。这些机构人脉广、思路活,不但可以引导更多的年轻人来跟着大师学手艺,还从经济上给予一定支持,解决部分后顾之忧,并且借此机会推广宣传这些技艺,扩大它们的影响力。
“师傅领进门,修行在各人”这句话也适合“代招”。尽管都是国家级大师的关门弟子,但杭州工美馆协助招收的这24位学徒能否出师还是个未知数,毕竟有三到五年的学艺时间,三五年,对于今天这个社会来说,太长,对于学习技艺的时间来说,又太短。
锡绣大师吴鸣文工作室在无锡市薛家花园中,这是一座有名的古典建筑,闹中取静,很适合做刺绣。走进工作室,靠窗一排坐着两个绣娘,正低头忙着手中的活,身旁的锡绣大师吴鸣文不是给她们指点。
招收徒弟源于2007年,当时吴鸣文受邀在无锡旅游商贸技校开设了一个免费锡绣兴趣班,虽然学员总有变动,常年下来竟然总能保持20人左右,甚至有人要求拜她为师,这令坚持锡绣这门濒临灭绝技艺的吴鸣文很是欣慰。当拿到政府拨付的10万元扶持款项时,她便从兴趣班收了七个徒弟,手把手地教学。由于每个月只能拿到政府负担的600元学徒生活费,而学习的时间却是漫长而又枯燥的,慢慢有些坚持不下去,选择了离开。最终只剩下胡晔新和邵敏两个学徒。
邵敏正静静绣一幅江南春色双面绣,作品尺幅不大,她说绣这样一幅作品需要两个多月。“锡绣很细腻,某些地方要求丝线为常规丝线的1/80,绣好一片叶子都很有成就感。”她说,“这里很安静,适合做刺绣,还可以修身养性。”跟着吴鸣文大师已有五年多,看着一起进来的姐妹一个个离开,她不是没有迷茫过,也曾质疑过自己的选择。最后坚持下来的原因也简单,当初带着满腔热诚来学艺,岂能半途而废。“既然知道这门技艺濒临灭绝,就更不能放弃了。”她笑,“要当好一个绣娘就要耐得住寂寞、守得住清净。我们的工作室节假日开放,算是传承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好窗口。我要在这里坚守下去,让更多的人知道锡绣。”
对于没有坚持下去的五位徒弟,吴鸣文毫无怨言,只轻轻摇摇头,“确实苦。”谈起剩下的两个徒弟,她很是满足。“她们都很有潜质。”
这位蝉联过中国工艺美术最高奖“百花奖”刺绣类金奖的老师,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教学手法,不过是从一条线,一片叶子,一朵花教起,亲手演示,亲身示范,强调反面的手感,徒弟性急的时候,她微笑着示意:“慢一点,慢一点。”为了应付现实的需求,她也会带着徒弟制作一些与景点结合的旅游产品,结果大受游客欢迎。徒弟有了好作品,她毫不吝啬带着一起参展。终于在2012年,邵敏和胡晔新的作品在中国(杭州)工艺美术精品博览会上获得铜奖。获得奖项,令徒弟的心稳了不少,师傅教起来也更有了方向。
如今胡晔新和邵敏双双接过老师的教鞭,去学校教孩子们学习锡绣,探寻传承的更多途径。坚信坚持下去,早晚有一天,她们也可以像老师吴鸣文一样,用作品说话,为锡绣代言。
有人说过:一项技艺,对于懂的人来说,就算藏得再深也值得去发现,也可以被找到。我想,对于学艺的人来说,也是如此。
换一种思路
我们总是被那些美丽的传统工艺所征服,我们也总是为那些传统工艺招不到徒弟而惋惜。事实上,想学手艺的人很多,满腔热诚的人也不少,但是,我们生活在一个现实的社会,每个人身上都有责任与负担,不太可能放开一切去学一门手艺。
为什么一定要坚持传统的学艺方式?为什么不能把眼光放开一点?其实,大师们完全可以换一种思路,教学方式活络一点,或许能吸引更多年轻人的目光。
留青竹刻大师乔锦洪在家中成立了工作室,这些年先后收了不少徒弟,大多因为现实原因中途“逃离”。“当今时代,让年轻人守着清苦的竹刻确实不现实,专门找徒弟似乎不太可能。”对年轻人的“背离”,乔锦洪表示理解,“时代不同了,年轻人的生活担子更重了。”
对此,他选择打破传统,开展形式多样的俱乐部、培训班,先培养大家对竹刻的兴趣,尤其今年,他和女儿乔瑜举办了一个竹刻沙龙,每周三次竹刻课,竟吸引了50余人按时参与,他很是欣慰。今年,当地文化局帮他招了3个徒弟,还给予经济支持,每个徒弟每月给予1400元补贴,一定程度解决了传承的后顾之忧。专业带徒和业余沙龙教学并行,乔锦洪将传承之路慢慢扩大。
在徒弟“背离”这一点上,木雕唐卡创始人童永全最看得开。他招收徒弟要求极高,必须是工艺精湛的木雕师,开出的条件也极好,不收学费,所有弟子均领月薪,最高1.5万元,最低也有1000多元。每一幅作品开始之前,都会给徒弟们上课,“我认为木雕唐卡是一门严谨的艺术,要对它有敬畏之心,”每一幅作品,他都要求尽善尽美,不设交付期限,有不明白的地方随时都可以问。曾经有一幅70cm×90cm的《阿弥陀佛》木雕唐卡,他的两个弟子花了两年多才完成,童永全开个两个徒弟的工资,超过30万元。
尽管这样,也有徒弟学到技术就另觅高枝了。问他是否担心离开的弟子会抢他的木雕唐卡生意,他坚决摇头:“我巴不得搞这一行的人越来越多,这样竞争打了大家才会在艺术性上下功夫。”
不过也要看到,童永全本身经济实力比较雄厚,没有经济负担,而有些大师则是依赖手艺生存,一旦教会徒弟,的确可能存在“饿死师傅”的情况。
在收徒方式上,杭州西湖竹骨绸伞传承人宋志明全部采取“兼职徒弟”。“采用传统的师徒传承方式已经不现实了,外面诱惑太多而这个手艺又不能很快产生经济效益。”他带队6个徒弟都是“兼职”,属于动员身边的熟人,得空过来学习、制作绸伞则可。“我要求他们每个人都能学几道工艺,起码通过这种方式可以先把这个手艺给传承下来。”
是的,首先是传承。只要技艺可以传承下去,起码在它重新受欢迎的时候还在。
大师授课有讲究
手工行业门类众多,兼大师的性格差异,各自教学方式也大有不同。
中国工艺美术大师、东阳木雕大师陆光正好为人师,在东阳木雕学校担任校长的十几年间,亲抓教学,每年培养出来百余名学生。办学是个劳心劳力的事,要招生,要为毕业学生谋出路,还要应付方方面的压力和阻力。陆光正从没喊过一句苦,跑资金、争取社会支持,忙得不亦乐乎。十几年下来,一千多学生成为东阳木雕的骨干力量,其中不乏才华出众的佼佼者,黄小明就是陆光正的得意门生,继承了他绝大部分技艺。
东阳木雕学校关闭后,陆光正又开办了自己的工作室,继续坚持培养后继人才。他因材施教,注重对学生理论知识和实际动手能力的双重培养,他说,要成为一名优秀的木雕师,不仅要有较好的绘画基础和理论修养,还要有四五年的时间动手操作。
“尽管东阳木雕的传人在四大木雕居于首位,但年轻一代从艺者相比从前少了太多,愿意花十几年学木雕更是寥寥无几,长此以往,东阳木雕也会后继无人。”为了吸引年轻人的目光,陆光正煞费苦心。他在东阳中小学开设木雕兴趣班,引起孩子们对木雕的兴趣;在浙江广厦建设职业技术学院开设木雕专业,招收对绘画和木雕有兴趣的初中毕业生进行重点培养;学校毕业后,将这些学子纳入公司,在实践中继续深造……
选择在学校开办木雕专业,是因为“进入专业院校的学生,能学到各家木雕技艺长处,技术更全面,创新能力也会更强。”陆光正笑,“我们这一代不能成为大师的终结者,而是要积极催生新一代的大师。”如今,他的弟子已不再局限于江浙当地,已遍及全国。艺无止境,陆光正满腔热情,坚信可以领略艺术真正的无限风光。
还是那句话,师傅领进门,修行在各人。就算是大师,也只能带你进入殿堂的大门,走进去,能走多远,能看多少风景,还在于各自的坚持、领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