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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我国编辑人格的范型与发展

2013-04-29张斌

编辑之友 2013年7期

摘要 文章依据马克思关于社会发展的“三形态”理论和人格范型发展理论,提出从历史来看我国编辑人格范型与发展主要分为依赖人格、独立人格和自由人格3种人格范型。文章论述了我国编辑人格的范型发展的主要脉络,提出在当今出版事业改革与发展中,完成编辑人格从传统的依赖人格向独立人格的转变至关重要。

关键词 人格范型 编辑人格 依赖人格 独立人格

张斌,东北师范大学哲学博士,中国旅游出版社副编审。

出版社转企改制是我国整个文化体制改革迈出的重要一步,标志着出版社由传统事业单位向现代化企业的转型。这个过程中,编辑人格范型的转型和发展无疑是重要环节和内容,也意味着编辑需从传统的依赖人格尽快向适应市场经济条件的独立人格转变。认识我国编辑人格范型的发展规律,塑造与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发展相适应的独立人格范型,对于指导编辑在现实工作中提高自身素质,推进我国文化产业现代化,具有现实而深远的意义。

一、编辑人格的三种范型及其发展

所谓人格,简言之,即人之所以为人的资格和标准。它内省为精神素质和价值取向,外显于行为实践。人格范型发展必然是与社会形态相适应,并随着社会形态的发展而实现。关于社会形态的发展,马克思指出:“人的依赖关系(起初完全是自然发生的)是最初的社会形态,在这种形态下,人的生产能力只是在狭窄的范围内和孤立的点上发展着。以物的依赖性为基础的人的独立性,是第二大形态,在这种形态下,才形成普遍的社会物质交换,全面的关系,多方面的需求以及全面的能力的体系。建立在个人全面发展和他们共同的社会生产能力成为他们的社会财富这一基础上的自由个性,是第三个阶段。”[1]这就是著名的社会发展“三形态”理论。依据这一理论对人的主体存在状态及历史发展过程的描述,人格范型的历史形态也可以划分为三种:一是与“人的依赖关系”相应的“依赖人格”;二是与“以物的依赖为基础的人的独立性”相应的“独立人格”;三是与“个人全面发展”第三形态相应的“自由人格”。社会发展的“三形态”理论揭示的人类历史发展过程,一定意义上就是人与社会不断得到解放走向自由的历史过程。与此相应,人格范型的发展与现代化则体现为人格范型由依赖人格向独立人格,进而向自由人格转变和发展的过程。

编辑的思想和行为都要受到自身人格范型指引,并在实践中做出与社会发展相关的职业行为,影响、推动或阻碍社会的前行。编辑人格是编辑职业行为的动力源泉,不同的编辑人格能够对编辑工作的方向和结果产生重大的甚至决定性的影响。因此,编辑人格范型问题向来受到出版行业有识之士的重视。在人类不同的发展时期,编辑人格的范型也对应三种社会与发展形态,大致可分为依赖、独立和自由三种范型。其中,依赖人格主要是与早期自然经济社会相适应的人格范型,独立人格是与市场经济社会相适应的人格范型,自由人格则是与已达到高度发达的市场经济进而进入共产主义经济相适应的人格范型。拥有自由个性人格的人是“全面发展的个人——他们的社会关系作为他们自己的共同的关系,也是服从他们自己的共同的控制的”。[2]马克思指出这个阶段“不是自然的产物,而是历史的产物。要使这种个性成为可能,能力的发展就要达到一定的程度和全面性,这正是以建立在交换价值基础上的生产为前提的,这种生产才能产生出个人同自己和同别人的普遍异化的同时,也产生出个人关系和个人能力的普遍性和全面性”。[3]可见,从独立人格向自由个性人格的过渡是要经过高度发达的市场经济长期发展和完善、进入共产主义时才能完成的,那时的人才能成为彻底解放的人、自由的人,其人格才有可能成为自由发展的自由个性人格。编辑人格的历史发展与演变,在人格范型上体现为由依赖人格范型向独立人格,进而向自由人格范型发展的过程。

二、我国编辑人格的范型发展与社会历史的相互作用

我国古代社会的编辑,其人格范型主要是依赖人格。处于这种依赖条件下的个人,既无独立人格,又缺少自主活动的能力。这种经济背景下的文化传承,虽需要书籍的编撰,但编撰者的工作不能成为一种独立的职业形态,而是依赖于其他社会角色。如我国历史上已知最早的书籍编撰者孔子,编撰了《春秋》《礼》《易》等,并对学生进行传授。但他并不是一个独立的编辑职业者,而是以“伟大的思想家和教育家”闻名于世,其编辑活动依赖并体现在教育活动中。汉代的刘向父子对历代典籍做了大量收集和整理工作,编辑了《管子》《晏子》《战国策》等。这一过程包括辑集、审读、编校、文字加工和撰写提要等,与今天的编辑工作十分接近。不过他们都是身兼官职,并非专任编辑职业。古代编辑书籍的目的多是为保存史料,为统一社会思想,故书籍编撰在社会上流传的数量也较少。所以,编辑这一工作多由朝廷任命的史官或翰林院侍读大学士、编修等政府官员担任。

古代社会中,编辑的思想、内容和价值导向始终受到统治思想和统治制度限制。“文字狱”、销毁书籍、禁书条例之类的事件历代都有所闻,封建统治者对与统治阶级意识相左书籍的编著者往往加以迫害,仅清康熙、雍正、乾隆三朝就曾发生过十多次大规模的“文字狱”,祸及千万人。在此背景下,编辑书籍的学者或从业者的人格思想只能是依赖于统治阶级的思想和主流意识形态。他们要表达自己的创造性见解,只能依赖于对经典的注疏。就连近代受到西方资产阶级思想影响的康有为,也要借《新学伪经考》《孔子改制考》来宣扬其资产阶级维新思想。这种依赖性的人格范型影响并塑造了中国人保守的思维方式,限制了国人的独立性和创造性,使我国的文化、科技和社会的发展未能日渐强盛,延迟了社会实现现代化的飞跃。

我国编辑的独立人格范型于19世纪末到20世纪初,伴随着出版业的民族资本主义化而初显。在内忧外患形势下,清末统治阶级为自强图存发起了“洋务运动”,并创办了书局,以翻译和引进西方的文化思想。这些书局的设立,传播了文化和科学知识,发展了我国的近代印刷事业,也培养了大批近代意义上的职业编辑。引进和使用近代化印刷术使我国的印刷技术实现了跨越式的发展,提高了出版业的生产力,为中国传统出版业走向近代化提供了坚实的物质基础和技术条件。1897年商务印书馆的成立,标志着中国近代民营出版业开始进入一个新的发展阶段。1906年,上海成立第一个书业商会,当时已有22家新式出版机构,这些出版企业面向市场,在近代出版理念的指引下,以机械印刷术为生产工具,采取灵活多样的现代经营方式,积极履行出版人的社会责任,最终成为近代中国出版业的中流砥柱。到20世纪初,出版业逐步实现了资本主义经营方式,从生产力到生产关系都实现了根本性的变革。在出版企业发展壮大的过程中,编辑开始成为一个市场经济中独立的职业,为编辑的独立人格的出现和发展提供了社会背景支持。

近代具有独立人格的编辑队伍崛起于20世纪初新文化运动和五四运动。为开启民智教育国民,梁启超、李大钊、张元济、蔡元培、鲁迅、茅盾等大批文化精英纷纷投入出版事业,成为编辑队伍的领导者。他们开办书局和创立报刊,以达到传播新思想教育国民的目的。中华书局的创始人陆费逵指出:“我们希望国家社会进步,不能不希望教育进步;我们希望教育进步,不能不希望书业进步。我们书业虽然是较小的行业,但是与国家社会的关系,却比任何行业为大。”[4]这些具有独立人格的编辑的人生观和价值观都不同于古代编辑。他们以“启蒙民智”和“救亡图存”为第一要义,自觉地站到了时代的高度,以开放的眼界审视世界与传统,显示了宏阔的胸襟;他们学贯中西、文通古今,具有广博丰厚的文化知识结构,引领时代文化的发展,推动社会变革;他们深受新文化运动的影响,秉承和传播西方发达国家的自由、民主和平等的思想价值观。在新文化运动等政治运动中,出版界实际成为新思想的直接策源地,编辑和作者密切配合,成为思想启蒙和思想运动的直接参与者和先锋。马列主义及各种西方思潮在此背景下输入中国,并得以广泛传播。

编辑独立人格的出现使出版业在国民生活中具有了特殊的地位和作用。它不仅是国民经济的组成部分,也由于它以提供内容为服务方式,作为思想和文化的载体存在,对政治、文化的传播和宣扬产生了重要作用。如商务印书馆通过编辑《最新教科书》,对教育、培养和塑造国民的独立人格产生巨大影响。文化精英们从事的编辑出版工作开启了民智,帮助读者求取知识,进而熏陶和改造了国民素质。这进一步揭示了编辑出版的社会意义,即在于以物质的形式、以阅读的方式,给予社会成员以文化的引导和制约,使其获得在特定社会秩序下自我辨识和自我完善的能力。身处变革之中的出版业和具有独立人格的编辑,为我国近代社会的发展与变革提供了强大的动力,深刻影响着我国社会现代化的发展进程,推动着社会的进步。近代诸多历史事实证明,具有独立人格的编辑从事出版工作对社会政治的发展确能起到巨大的推动作用。

三、我国编辑独立人格的现实选择及意义

我国编辑的独立人格,虽说在新文化运动和五四运动中得以确立,但其发展不是一帆风顺的。由于连年的内战和日本帝国主义的入侵,我国一直处于半殖民地半封建阶段,这给我国的社会政治和经济发展带来极大的负面影响,出版业的发展受到限制,编辑人格的发展也无奈延迟。

新中国成立后一直到“文化大革命”开始前,出版社和编辑队伍空前发展壮大,这时编辑的价值观和指导思想都发生了很大变化,他们中的绝大多数认同历史的选择,开始认真学习马列经典著作,以“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代替了“救亡”和“启蒙”的职业价值取向。这个时代的编辑大都确立了比较明确的思想政治方向,具有良好的职业道德,以及务实、严谨的良好学风和工作作风。然而,无论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还是社会主义新社会的文化建设,对他们来讲,都属于新的未曾实践过的理论,因此在人格上比较依赖一些教条和解释。加上历史情势的制约,这段时期的编辑对新理论的理解,还未能摆脱教条主义的严重影响。囿于思想文化战线的封闭性,这支队伍的眼界与知识面一般比较狭窄,创新意识不足,守成意识浓厚。依赖性依然是这一历史时期编辑人格的典型特征。

邓小平指出:“从一九五七下半年开始,我们就犯了‘左的错误,总的来说,就是对外封闭,对内以阶级斗争为纲,忽视发展生产力,制定的政策超越了社会主义的初级阶段。”[5]我们曾一度认为“共产主义在我国的实现,已经不是什么遥远将来的事情了”,“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成为指导国民经济发展的思想,“读书无用论”和知识虚无主义盛行,知识分子非但得不到其应有的地位,更无法发挥其应有的作用。出版事业在这段历史时期的发展受到制约,出版什么、出版多少不是由市场需要决定,而要由上级部门和政治需要决定。在这样的社会中,编辑和知识分子要保有独立人格是不可能的,他们的人格存在不再依赖于传统经典和封建思想,而更多的依赖于计划经济时代的教条和政治权力。

编辑人格的范型再次转型是在十一届三中全会之后。伴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文化产业中的产品也要求以商品的形式面向市场,这就要求文化产品的生产单位要以企业这一市场主体出现和存在。由于我国出版业有政治、思想和导向的要求,相当长的一段时期国家对出版业的管理还是沿用计划经济的手段:出版社要由政府审批和行业单位管理,出版社的专业分工、出版物品种和书号管理由政府决定等。从事文化产品生产的出版单位一直保持着事业性质,以“事业单位,企业管理”的形式运行。对应其他领域从计划经济体制向市场经济体制转轨的过程,可以说出版业的改革速度相对滞后。这种体制给编辑人格范型的转型带来一定的影响,因“事业单位、企业管理”的模式可使出版社处于“好处两头沾”的境况,无法充分调动出版行业生产力中的积极性。对编辑人格来讲,其价值观选择上仍有一定的依赖性,使独立人格的发展不够充分。随着改革的深入、科技生产力的快速发展以及文化振兴的战略需要,国家对出版社的管理政策发生改变成为必然选择。

在出版社改制这一历史性巨变中,编辑的独立人格塑造意义尤为突出和关键。毫无疑问,出版社转企后,出版社的经营理念必将随着市场经济环境的变化而变化,经济效益和利润指标的考核必将成为出版企业管理制度中不可缺少的部分,编辑人员不可避免地受到企业管理的新压力。需要引起重视的是,无论出版改革如何发展,都不能把经济效益当做工作的出发点或最终目标,更不能认为经济效益就是编辑人格的价值追求。毋庸置疑,与市场经济相适应的独立人格是“以物的依赖性为基础”的,即具有独立人格的编辑首先是要以自己的职业能力为安身立命的根本,通过编辑出版的劳动创造赚取报酬,以换取自己的生活必需品。这是对社会中物的依赖性,也是正常人的社会生活的物质基础,更是构建社会关系的起点。但其目的和价值指向是形成和发展在市场经济条件下人的“全面的关系,多方面的需求以及全面的能力的体系”,即以满足社会民众全面的多种多样的精神需求,全面发展全社会的各种关系,提高全民族的文化素质和全面能力为最终目的和价值需求。简言之,编辑的独立人格范型以经济效益为基础、以社会效益为价值观导向和目的。独立人格的独立性表现在不是摆脱社会物质基础而独立,而是建立在物质基础之上的精神上的独立。拥有独立人格的编辑价值观不再停留在对物质文化和权力的依附上,而是超越依附而面向未来、面向现代化和面向社会全面发展的价值取向。

当今时代,是随着科技发展而日新月异的大文化和大媒体时代,编辑对象已从图书、报刊、音像、电影、广播、电视,扩展到电子、网络、数字出版、移动阅读等众多载体,这就要求编辑肩负起对各种传媒载体所传播的内容进行把关的社会责任, 这就使编辑在社会生活中的职业范围更加广泛, 重要性日益凸显。柳斌杰提出,要成为无愧于时代的新型编辑,就要承担“三种责任”:“一是文化责任,就是要把我们的文化传承下去,把当代的文化记录下来,留给后人;二是社会责任,就是编辑要对一个时代信息传播的后果和推广的内容进行思考和处理;三是历史责任,就是要把今天广大人民群众所从事的伟大社会实践所形成的历史真实记录下来,使千万年以后人们依然能够知道像中国30年改革开放的伟大历程这样重大的事件,就像欧洲文化记录了文艺复兴的历史一样。”为此,编辑要具备“四种新的素养”,即“开阔视野”“崇尚科学”“追求真理”和“坚持创新”,不能还停留在依赖人格是无论如何难以实现的,只有面向未来面向现代化的独立人格上。

与早期编辑的独立人格相比,当今编辑要塑造的独立人格有了巨大的发展和飞跃。从指导思想和价值观来看,早期编辑独立人格的出版实践指导理论,主要是西方资产阶级思想和价值观、无政府主义及朦胧的非系统的马列主义;当今编辑的价值观和出版实践指导理论,则是系统化的马克思主义、毛泽东思想、邓小平理论和“三个代表”重要思想,以及“以人为本”的科学发展观与早期以“启蒙”和“救亡图存”为从事工作和事业的目的不同,当今编辑的独立人格工作和事业指向,是以满足广大人民精神文化需求为出发点和落脚点,不断提高全民族文明素质,增强国家文化软实力,弘扬中华文化,最终将我国建设成为文化强国。从这个意义讲,当今时代编辑所具备的独立人格,是对早期编辑独立人格的继承,更是超越和发展。他们全面掌握高度发达的科学技术,役物而不被物役,使利而不被利使,主动承担文化传播、文化引领和文化产业振兴的责任。在此基础上,我国编辑的独立人格将以历史的觉悟和与时俱进的精神,不断向理想的自由人格范型迈进。

参考文献:

[1] [2] [3]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46卷[M]. 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104,108-109.

[4] 左旭初. 中国出版业先驱与“中华”牌书刊商标[J]. 中华中国与发明专利,2010(10):59.

[5] 邓小平文选:3卷[M]. 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26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