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工状告超市巨头，“5元助威团”助她赢得官司

强江海

李素梅本是深圳沃尔玛超市香蜜湖分店的-名普通员工，因为在病假期间外出参加“劳工维树”培训，被公司以违反诚信原则辞退，她一纸诉状将沃尔玛超市告上法庭。这场“病假期间能否外出”官司一直打到深圳市中级人民法院。其间，李素梅的工友发起“5元助威团”，即每人象征性地为李素梅捐款5元，表明李素梅“不是一个人在战斗”！短短几日，“5元助威团”成员超过100人……最终他们赢得了官司。

病假“外出”，遭遇“诚信危机”

2002年8月12日，26岁的李素梅被深圳沃尔玛超市录用，成了沃尔玛香蜜湖分店一名前台收银员。5年后，李素梅与公司签订了无固定期限劳动合同。

2011年7月8日，李素梅抬货物时，不慎扭伤腰部。她来到附近的福田中医院就医，医生检查后，给李素梅开出一张需休息五天的病假证明。

李素梅拿着医院证明向经理请了5天假，回家休息。

在家躺了一天，李素梅觉得好多了。次日一早，一个好姐妹打电话给她，问她好点没有，李素梅说好多了。听说她好多了，好姐妹兴奋地说：“今天我们几个同事都休息，约好去香港参加劳工维权知识培训，你要是没大碍就和我们一起去吧。”

香港大学的劳工维权知识培训班李素梅以前参加过一次，觉得确实能学到东西，还能和别的公司员工沟通和交流，就同意了。

从深圳到香港非常方便，李素梅在工友们的照顾下，听完全程课。回来后又休息两天，原本可以休息到12号，可她觉得身体基本恢复，就提前注销病假，12号回到店里上班。

7月18日，李素梅像往常一样早早来到超市准备一天的工作，看到经理阴沉着脸朝她走过来，面无表情地对她说：“李素梅，你不用上班了。”并递给她一封信，转身就走了。

什么？李素梅瞪大眼睛，她打开信一看，是解除劳动合同通知！她读了好几遍信才明白上面所写的内容。原来，沃尔玛公司认定李素梅以腰扭伤为借口请全薪病假，却于病假期间参加劳工维权培训，违背了公司的诚信原则，造成公司实际经济损失，因此将她解雇。

可是我确实是腰扭伤了啊！李素梅非常委屈，又很愤怒。她平复一下心情来到经理办公室，对经理说那天确实腰扭伤了，还有医院的病假证明。

“可你确实在病假期间去参加工人维权培训了吧？这些事你都没有跟我们汇报啊！”经理冷冰冰地说，“按照公司规定，任何形式的不诚实行为，都将导致解雇！这些规定都清清楚楚地写在《员工手册》上。”

李素梅愣在那里，她想申辩，可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回到前台，工友们看李素梅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问她怎么了。李素梅苦笑一声：“我被解雇了，说我病假期间偷偷去香港参加培训，没有诚信，给公司造成了损失。”

“这算什么理由啊！你确实是生病了呀，谁规定假期就不能出去？”姐妹们个个义愤填膺。李素梅心情不好，也没和大家告别，收拾好东西默默走了。

回到家，回想起这么多年在沃尔玛工作的时光，自己一直兢兢业业，为公司付出很多，最后竟然得到这样一种结局，她想不通为什么。

数度维权，被视作公司的“麻烦人物”

那么，公司是怎么知道李素梅去香港参加培训的呢？直到两天后，几个要好的工友到李素梅家看望她时，李素梅才知道原因。

工友们告诉李素梅，培训主办方将参训人员照片贴在自己的网站上，沃尔玛公司将照片下载后发至旗下各个分店，让分店经理进行辨认，还将参训人员名单暗中记录下来。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之前曾发生过员工参加完维权培训后，回到超市就自身权益提出诸多要求，令公司十分头痛，打那以后他们对参加维权培训的员工就特别关注。

“梅姐，其实你在公司这么多年，为我们仗义执言做了好多事，可这让公司的利益受了影响，他们可能早就看不惯你了……”众姐妹猜测道。

李素梅想了想，似乎也突然明白了。

一直以来，她都是个热心人。一般员工在合法权利得不到保障时，为了保住饭碗大都选择忍气吞声，可李素梅不这样，她敢于在领导面前表达意见和建议。这几年，她做了两件别人不敢做的事：一是代表店里女工，向沃尔玛争取生理周期的保护措施，惊动总公司；二是作为分店工会的“女工委员”，代表员工同公司对话，要求公司为闷热的员工更衣室添置风扇。李素梅的敢言得到很多工友的认可，这也让公司觉得她很难管理，甚至会在工人中起到“坏”影响。

这一次，李素梅去参加香港大学中国法律研究中心举办的劳动法知识培训，是学习如何维护工人的权利和利益方面的知识。这让公司觉得，李素梅已经成为很难管理的“刺头”，再加上她在工友中间非常有号召力，俨然已成了公司的“麻烦人物”。

沃尔玛担心她在工人里传播维权思想，这才是解聘她的真正原因。李素梅想到这里，很不服气，她学习维权知识，是为更好地与企业对话，既维护员工的权利，也有助于企业发展。可是，公司对她如此排斥，甚至想尽办法把她解雇，这不公平。李素梅想，不行，我要站出来维护我应有的权利！

第二天，李素梅又来到店里，她想和公司好好说清楚。可领导一看见她，就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根本就不想跟她谈。被逼无奈，李素梅只好说：“如果你们不愿意和我谈，那么，我将去法院起诉你们。”

公司经理露出更不屑的神情，并说：“请便。”

“众人拾柴”式诉讼，告倒行业巨头

可这一次，他们都错了，李素梅决定破釜沉舟。她首先申请法律援助，经过好几个月的调解仲裁，2011年10月26日，深圳市劳动人事争议仲裁委员会裁定，沃尔玛与李素梅的劳动关系是协商一致解除的，并不存在沃尔玛违法解除劳动合同的事实。看到这样的裁决结果，李素梅很不满意。明明是沃尔玛单方面解除劳动合同，怎么变成协商一致呢？她想起曾经帮助过他们的广东劳维律师事务所。

劳维所同意承接这个案子，但李素梅信心不足，代理人何远程鼓励她：“你放心，这个案子一定能赢！只要你坚持下来，我们一定会帮你到底的。”

2011年11月10日，李素梅向深圳市福田区人民法院提起诉讼，要求法院判定沃尔玛违法解除劳动关系，支付李素梅赔偿金49234.5元。

诉讼过程极其漫长，一般情况下一审二审几乎需要半年左右时间；同时，打官司还需要支付一笔金额不小的诉讼费用。因为如此，许多利益被损害的劳动者不敢选择这样的方式，因为他们真的耗不起。

李素梅的工友们得知她起诉沃尔玛后，经过商量，决定以实际行动声援李素梅。他们倡议，每人捐5元钱，表明她背后站着一大班人，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并取名“5元助威团”。

5元钱不多，但李素梅觉得心里温暖，不孤独。

几天后，在劳维所办的一次劳工维权培训班上，学员们纷纷向律师打听李素梅近况。参加培训的学员既有沃尔玛其他分店的员工，也有深圳市其他公司的员工。当得知有工友给李素梅捐助5元钱助威，有人立即表示要加入“5元助威团”，一人带头，立即有人响应。很快，“5元助威团”像滚雪球一样，短短一个星期，成员超过100人。

500元实在不起眼，但这一张张不起眼的5元钱承载着100多个工友的热望，把原本由李素梅一个人的官司，硬生生变成带有集体诉讼性质的官司，何远程律师称之为“众人拾柴”式诉讼。李素梅有了勇气，也有了信心。

数月后，深圳市福田区人民法院判定李素梅胜诉，李素梅病假期间外出没有违反诚信原则，沃尔玛解除与李素梅的劳动关系违法。沃尔玛不服判决，上诉至深圳市中级人民法院。

2012年11月16日，深圳市中级人民法院经审理认为，李素梅在“腰扭伤”病假期间应当休息，尽快恢复健康，以便正常工作，其在病假期间前往香港参加培训活动，有可能使病情加重或加长恢复时间，其行为有违其申请病假的初衷及沃尔玛批准其病假的用意，确有不妥。但是，沃尔玛制定的《员工手册》中关于不诚信行为的规定过于宽泛，没有具体的衡量标准，且李素梅的病假已经得到批准，其病假期间的活动可以根据病情自主安排，沃尔玛深圳香蜜湖分店以李素梅病假期间前往香港参加培训活动为由与其解除劳动合同过于苛刻，属于违法解除。

最后，判决沃尔玛公司向李素梅支付赔偿金48636元（前12个月每月平均工资×9×2）。历时一年多的“病假期间外出”官司终于以李素梅胜诉而告终。

与李素梅一起等待结果的工友们欢欣鼓舞，晚上，他们在一家普通饭馆里聚餐，举杯相庆。工友们认为，这不仅是李素梅一个人的胜利，胜利属于大家。

2013年3月11日，李素梅在别的公司找到一份新的工作。李素梅没有隐瞒她和沃尔玛超市打官司的经历，但新公司表示，他们不介意李素梅和公司叫板，他们欢迎“刺头”加入，因为“刺头”可以帮助他们改进工作中的不足（文中李素梅为化名，未经作者同意，本文禁止转载、网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