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强：中国足球当自强

陈伟

6月，做中国球迷是寂寞的，更是苦涩的，别人征战世预赛，自家只能踢友谊赛，即便是亚洲杯，打个预选赛也如履薄冰。曾几何时，我们只差一步进世界杯，亚洲杯夺冠，也仅差一步。

6月，在武汉高雄路一间咖啡厅，足球之夜记者与湖北足球名宿林强畅聊足球。林强是上世纪80年代国家队主力，那些年中国队打日、韩犹如砍瓜切菜，忆往昔峥嵘岁月，看今朝沦落如斯，老国脚不胜唏嘘。

踢野球出身的天才少年

1960年，林强出生在武汉肉联厂一个普通工人家庭里，林强的父母都没踢过足球，他的童年却与足球密不可分。据林强介绍，肉联厂有一块标准足球场，厂足球队很多球员都是从湖北队下来的，湖北队经常来肉联厂打比赛，每逢比赛差不多有万余人到现场看球，简直就像过节。林强经常翻墙进去看球，从此开始喜欢上了足球运动。

林强在肉联厂子弟小学就学的班级，除了残疾同学外，几乎所有同学都喜欢踢球。每天放学后，林强就和小伙伴们到球场上踢球，踢得晚了，校工拿着鞭子来赶人，林强丢了书包就跑，第二天再到校工那里取。

肉联厂小学二三年级就有班级队和年级队，林强到小学五年级时就代表校队参加省内比赛。打武汉市的比赛，对手很多都是专业体校的学生，林强没上过体校，纯粹是踢野球出来的，但他一上场，一个人就能进对方五六个球。大家开始知道肉联厂小学有个叫林强的8号小球员，可以从中场直接带球送进对方门框。

1973年，重新成立的武汉市中心体校开始招生，首批招生50人，其中男足22人，林强是其中之一，女排28人，林强的爱人就出自女排班。该校73级50名学员中，林强和爱人是唯一结成眷属的一对，成就一段佳话。

1976年1月，湖北少年队教练肖笃寅将林强召至麾下，林强随湖北少年队在1978年全国青年足球赛中夺得季军。其后，林强又入选国青队参加亚青赛。1983年5月，林强入选国家队，成为湖北省自上世纪70年代以来第一位入选国家队的足球运动员。

1990年，林强在家乡武汉开办自己的足球学校，当时有好几千小孩来报名，经过选拔，首批招了100名小球员。办这个足球，林强的初衷是想将自己的足球绝艺传授给下一代，培养更多的足球人才。后来有些小孩的父母下岗了，没钱交学费，心地善良的林强就将他们的学费免了。由于经费、选才等原因，林强的足球学校办了十几年后走到了尽头。林强比徐根宝干得早，却没有干出老徐那样的成效，“说实话，我没有徐根宝那样的经营头脑，当然更没有他那样的号召力和胆子，他的选才是全国性的，而我只是地域性的。”足球人口的缺失，是足校散伙的主要原因，林强感慨道：“现在我就算全免费，怕是三五十个苗子都招不到。”

提起现在的球员，林强摇头不已，“都是独身子女，娇生惯养的多，他们连基本的尊敬长辈都做不到，我们那个年代的球员没文化，但有教养，现在的球员是既没文化又缺教养。”

在国家队从来都是主力

1983年6月20日，中国队在北京与访华的法国国奥队进行一场友谊赛，第86分钟，中国队获得任意球，8号林强左脚射出一记势大力沉、角度刁钻的香蕉球，皮球绕过对方人墙直挂死角，正是凭借这粒进球，中国队得以1比1逼平对手。林强自此一球成名，成为家喻户晓的球星。

1984年10月，在新加坡举行的第八届亚洲杯，决赛中国队VS沙特队，林强在上半时第10分钟就因伤下场，最终中国队负于沙特队屈居亚军。林强说当时中国国家队在亚洲是属于顶级水平的，那时候打日本队，轻松净胜对方3球以上。

1985年，曾雪麟率领中国队征战世界杯预选赛，当时的中国队是亚洲杯亚军，阵中有贾秀全、李华筠、古广明、柳海光、林强等亚洲级球星。5月19日，中国队在小组赛最后一战只要战平香港队即可出线的大好形势下，遗憾地在工体1比2负于香港队，失去了入围世界杯决赛圈的机会。“5·19”后，曾雪麟主动承担责任，辞去了中国队主教练的职务，林强也从国家队退了下来。

现在回忆起当年的国脚生涯，林强的脸上写满骄傲：“在国家队，我是主力，从来没打过替补。你不晓得，如果打不上主力，在队里是很受气的，什么洗厕所拖地板的事都叫你干。”

在国家队时，林强和李辉是关系很铁的队友，二人配合十分默契，但这种默契有时会“坏事”。在1986年全国足球联赛湖北队对北京队的一场比赛中，0比1落后的湖北队在下半时换上林强，当时北京队李辉在中圈附近拿球，正准备策动攻势，林强在一旁喊李辉的名字，李辉以为还是在国家队，下意识地将球横传林强。林强原本是跟李辉开个玩笑干扰他，没想到李辉会把球传给他，林强得球后转身，带球攻向北京队腹地，起脚一记45度斜射，直挂死角入网，将比分扳成1比1，湖北队保住不败金身。从国家队退下来后，林强一直在养伤，联赛每场只上场踢半场球，但往往能打破僵局。那个赛季，湖北队以不败战绩获得联赛亚军，林强功不可没。后来很多年，林强和李辉这对老友仍会聊起这场比赛，每次提及，李辉都会笑骂林强：“你个流氓！”

职业足球干得累

在中国足球纵横亚洲却游离于职业化之外的年代，当打之年的林强有过数次出国踢球的机会。1989年，日本劲旅三菱重工足球俱乐部向林强抛出了橄榄枝，林强至今还记得，已经定好了那年的6月7日去日本，但临行前因那场众所周知的政治风波，林强没能去成日本。转业到公安系统后，林强又有赴香港豪门南华队踢球的机会，但是武汉市公安局不放行。终其足球生涯，林强也没能实现走出去的愿望。

中国足球进入职业化时代后，林强重新出山，以教练兼队员的身份组建武汉前卫队，1995年，由武汉公安局组建的中国前卫队组队一年便冲上甲B，公安部所属海南寰岛集团接手，球队命名为前卫寰岛，肖笃寅任主帅，林强任助理教练。1996年，前卫寰岛以甲B联赛第一名的身份冲上甲A，创造“三年三大步”奇迹，被人戏称为“钱喂队”，当然，钱不光喂球员、教练，场外也没少喂。1997年，前卫寰岛俱乐部从武汉西迁重庆，还是肖笃寅任主帅，林强任助教。

寰岛集团出手极为大方，在一般人眼中，这里确实有钱喂，绝对管饱，但有自己原则的林强则与寰岛俱乐部有关方面的矛盾逐渐加深。当时俱乐部准备清洗阵中年龄较大的武汉籍球员，并要剥夺肖笃寅的帅位，作为助理教练的林强觉得俱乐部这事做得不地道，便找俱乐部领导讨个说法，对方说：“我们是要解聘肖指导，但没有说解聘你啊！”林强决定与肖笃寅共进退，但对方告诉他如果自己提出辞职就不发工资，林强当即火了，“你们别逼我，工资不给结算，我三天后就召开媒体见面会，有些比赛是怎么踢的，我想你们也清楚。”最终俱乐部该给的钱一分没少。

回到武汉后，林强到武汉雅琪（后来易名红桃K）任助教，1999年武汉红桃K降级后，林强基本上淡出了中国职业足球。问及是否还会回到职业足球圈子时，林强摇摇头，“我的高级教练员资格证都扔了。”回忆考教练员等级时，这个那个的学习，请一些体院的人来讲课，林强发现讲课的人根本就不懂足球，“再这样讲下去，中国队连柬埔寨都打不赢了！”

当年中国足协推行的体能测试饱受诟病，林强也是“受害者”之一，1996年的海埂体测，36岁的林强12分钟跑离2900米的及格线只差2米。如果不是体测，林强说自己至少还可以踢3年，“日本在练基本功，而我们在练马拉松！”林强认为体能测试害了中国足球起码10年，当年中国可以轻松赢日本，但日本足球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超过中国了，而今日本队成为世界杯常客，中国队只能踢预选赛。而搞体测更大的恶果是，中国足球开始滋生腐败，球员、球队开始行贿主测裁判，为后来中国足坛疯狂的“假赌黑”种下祸根。

从球员到警察

离开红桃K俱乐部后，林强回到武汉公安局，分派工作前却要林强参加考试。考试时，林强在试卷上写下“共产党员，听从党的指挥，服从领导安排，不给组织添麻烦”这几个字，然后就交卷了。经过这场有点“坑爹”的考试后，林强被分到最累的部门——派出所110，在林强看来，这也不算什么，踢球过来的人，还怕吃苦吗？

在派出所当警察期间，只要有人找到派出所，林强都会力尽所能的帮助，他说：“有关系有地位的人，都会直接找到分局或更高的领导那里去，求助于派出所的都是没得办法的普通老百姓。”

有一次，林强在辖区内追捕一个小偷，小偷在前面跑，他在后面追，一翻角逐，林强追上小偷将其摁倒在地。旁边的市民鄙夷的指着小偷，“你跟他跑？”林强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其实当时我也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了，毕竟有点岁数了，还穿着皮鞋。”

作为一名公安干警，也和足球圈一样有无奈的时候，有次林强出警到汉口天门墩，一个小孩被一家店里的狗给咬伤，林强找到店主，店主根本就不承认。从4点半出警到在店里僵持至5点多。无奈，林强只得跟一个在那条街有些强势的人打电话：“你过来下，冒充小孩的舅舅，要店老板赔医药费。”这个朋友来后，林强到马路上等着，没过几分钟，那人过来说：“强哥，医药费人家已经付了，还多给了500块钱……”林强说：“当时感觉自己穿身警服，真不是滋味。”

对于足球，没能夺得亚洲杯冠军是他毕生遗憾，而他干起警察后却依然惦念着足球。2002年，当中国队杀进韩日世界杯时，林强也率领武汉警察足球队代表中国刑警参加世界刑警足球赛，并取得季军。

中国足球应重回普及之路

2007年，林强从公安局退休。退休后的林强，每个周末都会和一些爱好足球的朋友踢踢足球，他的球技和态度仍令人叹服。在代表湖北美术家足球队踢一场友谊赛中，一次己方后卫因以为对方前锋越位而站着不动导致丢球，球队最终失利。赛后，林强板起面孔训斥这名队员：“裁判没举旗，你就放弃防守，哪有这样的道理？”其对待足球比赛的严谨较真，一如当年在专业队。虽然已经年过50，除了速度、体力下降了，林强在场上进可攻退可守，对球的掌控仍游刃有余。林强说这得益于小时候踢球苦练打下的过硬的基本功，当时有基本功测试，比如颠球，每次一颠就是一个小时以上。

2010年10月，白岩松到武汉签售《幸福了吗》一书，一下飞机，就问在场的记者：“我手机没电了，你们谁有林强的电话？”一个本地记者拨通林强的电话后将手机递给他，只听白岩松在电话里说道：“强哥，我是白岩松，到武汉了，抽空聚下吧，我有两本书要送给您……”大家觉得很奇怪，央视著名主持和湖北老国脚有何渊源？可能他们还不知道，不少央视大腕主持人都是林强的球迷，林强被聘为央视新闻评论部足球队终身教练、队员，白岩松是队长，还有崔永元、罗京、王志、阿丘等队员。林强每次到北京，都要和这帮队友聚一聚，在这个“草台班子”里，林强说白岩松的球踢得最好，而更让林强称道的则是白岩松的酒量。有次聚会，白岩松迟到，他自罚三碗，一碗至少有三两，喝的是二锅头。

“6·15”惨案后，记者在微信上问林强看法，“我早有思想准备，因为很多年前我就说过，这样搞下去中国足球泰国、新加坡都打不过。”林强认为这是管理层的问题：“从目前中国足球的现状看肯定没有出头之日了。除非中国足球重新回到普及的道路上来。当然把足球能普及起来必须是一种国策。像现在这样某个俱乐部买几个巨星有实质性的推动吗？请卡马乔的钱可以扶持多少学校建立足球培训班？中国足球请谁都没用，这点都看不出来还在那五年、十年计划，现在过了多少个五年十年了，有起色吗？只有伤心失望。”

前不久见到容志行，林强快人快语：“老大，你没当中国足协主席，是对中国足球犯罪啊！”以容志行在足球领域的专业和个人的影响力、号召力，完全可以干得更出色，但事实上，有关高层这些年有谁想到请容志行。对于“卡马乔后遗症”，林强认为指出：“中国足球要想上去，必须得有群体基础，缺乏小孩踢球的基础，那么中国足球的塔尖就上不去。”市场经济是必然，林强认为青少年足球运动不能走市场经济模式，一市场化就变得功利了。

虽已离开职业足球多年，从公安局退休也有五六年了，但林强从未远离足球圈，据林强透露，国家体委想让林强牵头，把“中华杯”足球赛接到武汉来办，林强目前正在为此事张罗，准备邀请年维泗、陈成达等中国足球名宿届时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