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史略述
2013-04-29林晨
林晨
(接上期)“古声淡无味,不称今人情。”隋唐时期的古琴,与各民族的音乐艺术相比,多少显得有些许落寞。唐玄宗甚至在听完古琴之后,需打羯鼓以为其“解秽”。虽然古琴无法受到当权者的喜爱,但在文人雅士中依旧引起了广泛的共鸣。李疑、贺若弼、王通、王绩、赵耶利、董庭兰、薛易简、陈康士、陈拙等人在以精湛的琴艺受到世人推重的同时,在搜集、整理、加工传统曲目方面也作出了杰出的贡献。唐初琴家赵耶利除对当时流行的琴曲“削俗归雅,传之谱录”外,还辑录了《弹琴右手法》《琴手势谱》等解释演奏法的著作。他对当时的古琴风格亦有深刻的认知:“吴声清婉,若长江广流,绵延徐逝,有国士之风;蜀声躁急,若急浪奔雷,亦一时之俊。”生动而准确地总结吴蜀两“声”的特点。薛易简可弹大弄四十、杂调三百,数量之多,世所罕见。在其撰述的《琴诀》中,总结了古琴音乐可以观风教、慑心魂、辨喜怒、悦情思、静神虑、壮胆勇、绝尘俗、格鬼神的功用,并提出演奏者必须“定神绝虑,情意专注”,这些均为后世琴家所重视。著名诗人王维、李白、白居易、顾况、韩愈、张祜、元稹、温庭筠、李峤、李颀等文人也写下了蔚为大观的琴诗、琴赋、琴文流传后世。如李白的“蜀僧抱绿绮,西下峨嵋峰。为我一挥手,如听万壑松”的诗句展现了蜀僧高超的琴技。刘长卿的“泠泠七弦上,静听松风寒。古调虽自爱,今人多不弹。”之句亦反映当时琴乐不为世人所喜爱的尴尬与无奈。
相传晚唐时曹柔鉴于文字谱使用不便,以至“动越两行,未成一句”,便在文字谱的基础上予以减笔,即而形成了一种新的谱式—“减字谱”。后人在此基础上不断改进,形成了至今依旧沿用的古琴记谱方式。
有宋一代,文教大昌,古琴艺术也一改在唐代备受冷遇的时况,呈现出一派繁荣气象。文官政治的实施,大批文人通过科举进入仕途,使宋朝文化自初始就弥漫着浓郁的书卷气息,呈现出一种博大精深的人文气象,以致文教风流,浸润两宋。
宋朝的帝王多好古琴,视其为华夏正统而加以提倡。宋太宗赵匡义于至道元年(公元995年)将古琴的七弦增至九弦,制成“九弦琴”;宋徽宗赵佶设“万琴堂”来保存在全国各地收罗的名琴;宋高宗赵构制造盾形古琴送给臣子以示抗金之志。由于统治者的重视,古琴在当时的文人中极其盛行。著名的文人如范仲淹、苏东坡、欧阳修、王安石等,都与琴人有着密切的交往。欧阳修的“幽忧之疾”,因从孙道滋习琴而“不知疾之在其体也”。他的名篇《醉翁亭记》,被太常太傅沈遵“归而以琴写之”,创作了琴曲《醉翁吟》。数年之后,二人相逢,在夜阑酒酣之际,沈遵弹起这首《醉翁吟》,琴声“有如风轻日暖好鸟语,夜静山响春泉鸣”。欧阳修回首往事颇多感触:“世事多虞嗟力薄”,“心以忧醉安知乐”。 即作《赠沈博士歌》以赠之。三十年后,沈遵之友崔闲常恨此曲无词,乃谱其声,请东坡居士为之填词。崔闲弹琴,苏东坡为词,顷刻而就,无所点窜,一时传为佳话。
北宋朱长文撰写了中国历史上第一本《琴史》,该书记载了宋代以前一些重要琴家的史料。另外,如崔遵度的《琴笺》、则全和尚的《则全和尚琴论指法》等都是比较重要的琴论著作。而《琴苑要录》中收存碧落子的《斲琴法》以及《斲匠秘诀》《琴书·制造》等文,是较早关于斫琴的专著。
宋代的琴人一般都有着清晰的师承体系,如南宋的浙派,以郭楚望为代表,其继承与发展的琴曲,通过其后的刘志方、徐天民、毛敏仲得以传播于世,并影响元、明各代。由于这些琴人多在临安一带,故称之为“浙派”,其传谱称之为“浙谱”。其中郭沔的《潇湘水云》《秋鸿》,刘志芳的《忘机》《吴江吟》,毛敏仲的《渔歌》《樵歌》《山居吟》等琴曲流传至今。在好琴的文人雅士之外,宋代也出现了许多善琴的僧人,如夷中、知白、义海、则全等,都是当时著名的琴僧。
明清之际,帝王能琴好琴之风不减。明朝皇帝中的宣宗、英宗、孝宗、怀宗等都喜爱弹琴。王室中的宁献王、衡王、益王、潞王等也嗜好古琴且颇有造诣。清代的康熙、乾隆、嘉庆亦喜古琴。乾隆皇帝收藏历代名琴,请侍臣梁诗正、唐侃将其断代品评、分等编号,绘为册页,记录存世。
帝王们钟爱古琴,必然导致朝野上下爱琴成风。由于经济的发展以及印刷术的发达,为这一时期大量刊印琴谱提供了有力保障。自明嘉靖末期之后,每年都有三四部琴谱问世。现存明代刊存的40多种谱集,大多是那个时期所刊刻的。其中由明太祖朱元璋第十七子朱权所主持编印的《神奇秘谱》是现存最早的古琴谱集,该谱收集、整理、保存了大量宋代以前的传谱,为研究早期的古琴艺术以及中国古代音乐提供了珍贵的资料。其后,又有《风宣玄品》《西麓堂琴统》《松弦馆琴谱》《大还阁琴谱》《五知斋琴谱》《自远堂琴谱》等不同流派的谱集流传于世。《秋鸿》《平沙落雁》《渔樵问答》等都是当时的代表曲目。
这一时期的琴坛日趋繁荣,流派纷呈,有浙操徐门、虞山派、松江派、广陵派、中州派等著名琴派,一时间,人才辈出,仅见于文字记载的清代琴人就有数千人,徐和仲、严天池、邝露等都是其中代表人物。除文人墨客之外,琴乐甚至遍及工匠店人之中,据说虞山派严天池的琴艺就传授自一位徐姓染匠。
琴论在明代虽不如宋朝时那么丰富,但徐青山的《谿山琴况》对古琴演奏美学进行了系统而深入的探讨,受到世人的推重。蒋克谦的《琴书大全》收录了历代有关琴学的记载,为琴学研究提供了便利。
自明清以降,文人士大夫逐渐丧失了优越的生活,宫廷中专职的琴人也逐步减少,特别是西方音乐的大量流入,“新文化”运动的兴起,导致了士大夫阶层的日趋瓦解,使古琴面临濒危的境况。被视为“腐朽”、“过时”的古琴艺术早已失去明清之际的辉煌,不再是社会音乐文化的主流。幸有一批琴人相继成立了一些民间琴社,如北京的“嶽云琴集”、济南的“德音琴社”、上海的“今虞琴社”、长沙的“愔愔琴社”、太原的“元音琴社”、扬州的“广陵琴社”、南京的“青溪琴社”、南通的“梅庵琴社”等,为古琴艺术的传播与延续奔走呼号,不遗余力。
近代琴坛由清代以吴越为中心,逐步分化为许多地方流派。京师的黄勉之、九嶷派的杨宗稷、闽派的祝桐君、川派的张孔山、诸城派的王燕卿、王露等都是其中的代表人物。受民间音乐的影响,此时的古琴艺术将民间的工尺谱引进古琴谱,民间俚曲、花鼓、道情等俗乐亦被翻入了琴谱。
1949年以后,中国的政治体制、社会形态、思想观念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中国的学术研究也在此时出现了百废待兴的新局面。古琴,作为中国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得到政府重视,在琴学研究、人才培养、古曲挖掘整理等方面都取得了前所未有的成就。特别是1956年,查阜西、许健、王迪组成采访小组依次到访济南、南京、扬州、苏州、上海、杭州、绍兴、长沙、合肥、武汉、重庆、贵阳、成都、灌县、西安等地,全程历时三个多月,共采录81位琴家285首琴曲,同时收集了大量珍贵的琴谱以及古琴的资料,为今后《琴曲集成》《历代琴人传》《存见古琴曲谱辑览》的编辑提供了坚实的资料基础。
2003年11月7日,中国古琴艺术与世界其他国家的27个项目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第二批“人类口述和非物质遗产代表作”(Masterpiece of Oral and Intangible Heritage of Humanity),古琴艺术作为中华民族艺术的精粹更为世人所瞩目,为有计划地研究和保护古琴艺术提供了无限的空间。
责任编辑/李红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