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功能语法隐喻理论视角下对汉语流行语的语音隐喻浅析
2013-04-29宋淼
作者简介:宋淼,厦门大学外文学院2011级MTI笔译专业。
摘要:隐喻不仅是一种修辞手法,更是一种已内化成语言一部分的语言现象,存在于语言的语义、语法和语音层面,因此隐喻相应地分为语义隐喻、语法隐喻和语音隐喻。本文以功能语言学中的隐喻定义为理论基础,拟在词汇的语音层面找到隐喻的适用性,来分析当下汉语流行语的语音隐喻意义。
关键词:隐喻;语音隐喻;汉语流行语
从一般的修辞层面讲,隐喻作为一种修辞手法,应用于多种文体中,尤其在文学语言中见长,以增强语言简洁性和形象性。从更广义上讲,隐喻作为一种语言现象已渗透到语言的各个层面,“完全没有隐喻的语域是找不到的”,因此隐喻已不单是一种仅具有文学修辞意义的手法,而成了自然语言中内化的一部分,以至我们日常生活中广泛使用隐喻但却忽略其存在,对其使用成了一种无意识行为。
语言作为人类赖以交流和生存的工具,随着社会生产生活的发展变化而变化发展。社会的发展会产生新的社会现象,因此也会相应产生新的语言,如随着网络信息时代的发展,大量网络用语出现,而这些“新新语言”并非木根之木,而是基于原有词汇并在词形和语音层面发生变异而产生,这一现象可以归为广义上的隐喻范畴。本文拟对此类汉语流行语进行语音层面的隐喻分析,以找到现代汉语流行语变化发展的理论体现。
一、语音隐喻的相关研究理论
隐喻作为语言的一种现象和手法,引起很多学科领域的关注。亚里士多德认为隐喻是一个词代替另一个词来表达同一意义的手段。在韩礼德之前,隐喻研究大都集中在词汇层面,而韩礼德在系统功能语言学中提出了语法隐喻,为隐喻研究打开新的视角。韩礼德指出词汇层面和语法层面都存在隐喻现象,语法隐喻系统也发展为包括“层次”和“元功能”两个方面,意味着语言的各个层次都存在语法隐喻现象。语言是一个由意义(表意)、措辞(词汇语法)和声音形象(语音/书写表征)三个层次构成的复杂符号系统。意义既可以通过词汇语法系统也可以由声音系统来体现。意义编码过程中发生在词汇语法层的变化是词汇语法隐喻,那么发生在音系层的变化和选择即是音系隐喻。韩礼德(1978)在分析孟加拉语中“反语言”的社会功能时首次提出了“音系隐喻”(Phonological Metaphor)这一概念,他将“反语言”视为标准语言的变体,而这一变体存在于语言的各个层面,构成隐喻表征的基础,其中音系隐喻是基于语义不变而音系变异的现象,这与他提出的语法隐喻理论的机制一致,即“相同的意义,不同的表达”。韩礼德提出的音系隐喻强调音系特征和音位特征的意义构建功能,认为音系隐喻由语言的韵律特征来体现,具体表现为语调(intonation)和节奏(rhythm),并将语调细分为调性(tonality)、调核(tonicity) 和声调(tone)。韩礼德认为音系隐喻具有人际功能。之后韦尔特曼(2003)以语法隐喻为基础对音系隐喻进行了深入研究,基于韵律学角度指出说话者对语言韵律特征进行的偏离常规的选择就是音系隐喻。
胡琴在其论文《音系隐喻的系统功能语言学》中比较系统地阐述了韩礼德关于音系隐喻的理论机制,提到根据韩礼德的功能语法理论,语义通过词汇语法在音系层面的变化而实现,换言之,音系层面的变化和变异可以实现意义,通过音系形式变化而表达意义,因此可视这一运作过程为音系隐喻潜势。由于功能语言学界对音系隐喻的研究有限,因此胡琴在其论文中尝试性地提出音系隐喻的概念,即音系隐喻指的是意义表达在音系层面的变化,是关于措词和意义的音系表征的变化。最后她还提到根据音系隐喻的认知基础,音系隐喻的隐喻效果源于象似性原则。
认知语言学角度对语音隐喻(Phonetic Metaphor)做了较为深入的研究。Fonagy(1999)在其论文Why Iconicity中首次提出了“语音隐喻”,主要从语音的发音方式与其所表意义这一角度进行论述,他所说的语音隐喻实际上是指语音与其所指对象之间的相似性的问题。李弘在《语音隐喻初探》一文中则主张根据Lakoff等认知语言学家的观点解释语音隐喻。魏万德从唯实的角度对隐喻进行定义,认为隐喻可以被视为是在彼类事物的暗示之下感知、体验、想象、理解、谈论此类事物的心理行为、语言行为和文化行为。从隐喻的实质看,隐喻直接表现为一定的语言修饰,但是却暗示着深层的心理行为和精神行为。从隐喻的过程看,它是一种重要的认知手段和思维过程,表现为两事物之间的联系。人类的认知力就是植根于这种通过隐喻将两个事物联系起来的能力中。
本文所要研究的汉语流行语的语音隐喻不是从韩礼德的音系理论来研究语言的语调和节奏层面,而是从“意义表达在音系层面的变化”切入,基于隐喻的广义概念和对当下汉语流行语语音变异的归类分析,在词汇的语音层面找到隐喻理论的适用性。
二、系统功能语法隐喻理论的语音隐喻迁移
根据韩礼德,在隐喻中,“一个词用来指代某种东西,后者和另一个词通常所指的事物相像”,“隐喻是一种意义表达方式的变体”。根据这一定义,我们可以举成语“人山人海”的例子加以说明。“人山人海”这一成语形容“人很多”,而“人很多”是表达这一意义的“一致式”,“人山人海”则是“隐喻式”,隐喻原理在于用“山”和“海”这种庞大的形象来描述人多,而“人多”与“山”和“海”是两类不同的事物,但后者“山”和“海”与前者“人多”的相像之处在于都给人“大”、“多”的感觉,遂成隐喻机制。由此,该成语运用隐喻增强其形象性及扼要性。这是词汇层面的隐喻。基于定义中被指代词与指代词相像这一机理,我们可以对隐喻进行语音层面的迁移,对汉语流行语的发音与生成流行语的原有词汇做语音“象似性”的比较,由下而上地把对流行语产生现象的解读上升到隐喻理论的高度。
在语法隐喻中,韩礼德提到“如果说某个东西是隐喻的,这一定是在参照其他事物的前提下说的。通常,这是以一种单向关系来表征的。这样,针对一个词的隐喻意义,会有另一个相应的、非隐喻性的意义,这就是人们说的‘字面意义。”(1985)如“人山人海”中“山”和“海”都是隐喻性的,而脱离成语,“山”和“海”都有各自相应的非隐喻性的意义,在客观世界中都有所指。这一理论也适用于流行语的语音层面,即用一个语音上具有象似性的词去代指另一个词或事物,产生语音层面的隐喻;而脱掉语音隐喻的外壳,该替代词自身也具有意义。
三、流行语的产生及语音隐喻具体体现
语言随着社会的发展而发展,新的社会现象都会在语言上得到体现,因此,语言充当着社会变迁的镜子。现代汉语受外来语言及内在环境的影响,在发达的网络通讯环境里产生了浩繁的“新新语言”。基于交际需要,此类新新语言多为在原有词汇或原有字词组合的基础上产生的词汇变体,并被赋予新的意义。词汇变体的大量出现显示出语言的活泼多样性,然而这类流行语是非正规语言,仅适用于部分群体。虽有恶搞语言之嫌并遭人诟病,但其积极意义在于丰富了现代汉语,扩大了汉语的交际容量,显示出其具有时代特征的活力。
流行语的产生必然以社会现象为基础。其中随着近几年选秀节目蓬勃兴起,命名千奇百怪的“粉丝”团也进入大众视线。其中“粉丝”和“秀”就是这个领域中的“鼻祖”,继而随着2005年前后“超级女生”节目的上演,一系列粉丝名如“玉米”、“凉粉”等也应运而生,独特巧妙,极具口号性和排他性,体现出粉丝追崇某一选手的情结。此外,网络通讯工具对流行词语的产生发挥着主力军的作用,据调查截止2013年1月我国网民已逾5亿,网络语言的产生一方面是基于网络环境的非正规性,另一方面是基于网名的娱乐心态,如“鸭梨”、“神马”、“斑竹”等。而有一部分流行词语是来源于外来词的音译,如“粉丝”、“黑客”“猫”等。方言因素也是一些流行语的来源之一,如“童鞋”、“虾米”等。如上流行语的语音隐喻体现可以做如下分类:
1. 外来语音译词的语音隐喻
中外文化交流,大量外来词译入汉语,丰富了汉语的表现力,其中大量外来语通过音译进入汉语,如巴士(bus)、坦克(tank),吉他(guitar)等,但这些词与其外来词是一对一的指代关系,其翻译成的汉字没有字面意义,因此没有语音隐喻意义,而“粉丝”(fans)的翻译则不同。“粉丝”本身具有意义,由于“粉丝”与fans有语音上的象似性,所以成了“fans”的音译对等词,这种情况下,“粉丝”在特定场合下就不再是一种食物的名称,而是成为fans的替代词。其语音隐喻体现在,“粉丝”作为fans的语音隐喻,两者在发音层面象似,根据“隐喻是一种意义表达方式的变体”,fans翻译至汉语的语音象似词“粉丝”,并将其象似词赋予意义,即意义没有发生改变,但表达方式变了,同时保持语音上的象似性和关联性。而根据“针对一个词的隐喻意义,会有另一个相应的、非隐喻性的意义”,“粉丝”在不做fans的译语时,仍保有自身的意义。相同机理的译入词还有“秀”(show)、“猫”(Modem)、“烘焙机”(homepage)、“蕾丝边”(lesbian)等,即译入词与外来词保持语音上的象似性,而脱离隐喻层面,译入词自身也有意义。
2. 基于“粉丝”的粉丝名衍生词的语音隐喻
上文提到因选秀节目而衍生出的粉丝名,如“玉米”、“凉粉”、“洋葱”、“易拉罐”等。以“玉米”为例,“玉米”是指李宇春的粉丝,其命名原理是取李宇春名字中最具突显意义的“宇”,取fans的“一致式”译名“迷”,并各自转换成谐音字“玉”和“米”,构成一个具有意义的词“玉米”,因此“玉米”具有了语音隐喻意义,用来表示李宇春的歌迷,而“玉米”自身也具有非隐喻性的意义。同理,“凉粉”是张靓颖的粉丝,粉丝团命名时取了歌手名字中的“靓”及“粉丝”的“粉”,并取谐音构成具有意义的词“凉粉”。而“洋葱”是歌手杨宗纬的歌迷名字,该名称取字歌手姓名前两个字,构成具有意义的实物“洋葱”。“易拉罐”是歌手巩毅的粉丝名字,取歌手姓名中的“毅”字,将其转换为谐音字“易”,并补全词语,构成实物名称,向其象征单位“易拉罐”靠拢。以上衍生的粉丝名的语音隐喻机制在于,粉丝名与歌手姓名具有语音上的近似性或关联性,并且粉丝名自身作为实物词具有独立意义。
3. 同音异调异形词的语音隐喻
流行语中有一类语音隐喻词,用一种指称代指另一种指称,而这两个指称在语音上发音相同(或语调不同),并各自有意义,如“鸭梨”、“冻梨”、“杯具”、“洗具”、“餐具”、“大虾”、“斑竹”等,在网络环境下分别指代“压力”、“动力”、“悲剧”、“喜剧”、“惨剧”、“大侠”、“版主”。以上例子不难看出,语音隐喻词与其所指代的词在发音上相同(或语调不同),同时自身具有意义,但在语音隐喻中被用作新的意义。
4. 谐音词的语音隐喻
谐音词是指与原词发音大体相近的词,原词中的一个字或两个字的辅音或元音发生变化,比如变异词“神马”、“稀饭”、“童鞋”、“虾米”,分别指代原词“什么”、“喜欢”、“同学”、“什么”(“虾米”是来自闽南方言中的“什么”),前四个词为谐音隐喻词,除却隐喻意义,其自身也能构成意义。此外,要注意的是“神马”是“什么”的隐喻词,但词性不同,前者是名词,后者是疑问代词;而在“稀饭”与“喜欢”这对语音隐喻中,前者是名词,后者是动词。除却这一特点,这类词仍然符合隐喻在语音层面的机制。
四、结语
通过对汉语流行语的语音隐喻进行分类分析,发现流行语具有多种构成机制,这些词汇体现了网络信息时代网络文化和网络语言的多样性与活力,为人们提供了语言层面的娱乐载体,而其人际意义在于在网络环境中,这类“行话”使网民之间的交流变得更轻松,且有认同感,增加彼此的亲切性;同时流行语丰富了汉语的表现力,为原有词汇赋予新的意义,扩大了汉语的交际表达容量,也为汉语注入新的因素,增强语言表现力。虽然有人对这一语言趋势感到忧心忡忡,认为现代汉语面临着“恶化”的危险,但我们要看到,这类语言只是存在于特定语言环境之下及特定人群中,供娱乐消遣之用,属于非正式环境下的用语,并没有“入侵”到正式场合中。此外,追星一代及网民在“旧词新用”时,并没有考虑到这类流行语会有隐喻修辞的价值,这就印证了隐喻无处不在却不为人所意识到,因为它已内化成为语音的一部分,渗透到语义、语法和语音各层面。而任何语言现象都可以由下而上找到其在理论上的依据,这也就推动了语言学的发展和完善。最后,对语音隐喻的了解和掌握,还有助于丰富语言表达的多样性,在一定程度上对于开拓我们的创造性思维也有裨益。(作者单位:厦门大学外文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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