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方的陶锅

周惠民

（导语）繁衍几千年，地球上的人口翻了几百翻，都是因为一口锅！

讨论饮食时，鲜少有人讨论烹调工具.其实，工具才是决定人类吃什么、怎么吃的重要关键。就拿煮汤这件事说吧，要是您家里开火的话，煮锅汤倒也相当容易。不论使得是天然气炉、电炉，用的是铁锅、铝锅，只要锅里放水，炉火一开，不消多久，水便沸腾，无论荤腥或是蔬菜，都是一锅汤。要简单的也有，拿方便面、罐头或冷冻食品往锅里下，也是一锅，都能饱人。

可是可曾想过，半个世纪前，大多数城市居民只要能用上煤球就算是文明了。遇到雨天，能熏出一屋子烟，煤球还是老点不着。要再往前推50年，家家户户可都只有柴火，不但不方便，没事还可能失火，咱老祖宗留下“曲突徙薪”这句话，应该是总结了不少惨痛教训所得。

“曲突徙薪”是汉宣帝时的故事，距今2100年。当时大多数人应当有厨房、有灶，才会有这样的故事。对咱们来说，可不觉得有个厨房是怎样大不了的事，但对汉代人而言，这已经是进步的表征，尤其汉代人可以用铁锅烧饭，不仅加热均匀，还不是一碰就坏。君不闻“羹颉侯”的故事，刘邦要不是听见大嫂拿锅铲敲锅子，弄出很大声响，受了这份窝囊气，也许还不会横心起兵造反。

从汉代再往前推500年，到了春秋时期，一般人使的可不是铁器，而是竹编的饭篓、陶制的汤罐。孟子说的“箪食壶浆”就是这般景象，不过能使用这些器具，也强过他们的老祖宗许多。4000年以前的龙山文化时期，属新石器时代，人们普遍使用简单的陶器，无论锅灶、碗、盆、甑、鬲都是用陶土捏出形状以后，高温烧烤，硬化以后使用。考古学者在江西上饶的仙人洞遗址中发现一处更早的旧石器晚期遗址，距今大约1万年。学者推测，出土的陶锅用来煮食稻米，算是历史上最早出现的陶锅。

人类到底使用了多久的陶器，还真是因地而异，有的人很快就掌握炼铁技术，使用铁锅，也有的地方至今仍以陶器为主要炊具，不过并不妨碍吃饭，就连锅具还没有发展之前，人们也能烧汤：用三根柱子，支起兽皮，放入食材后，可以在柴火上加热，功能与锅子无异；也可以在地上挖个小坑，铺上树叶，灌入水，丢入烧热的石头，不一会，水也能煮开，至今台湾的原住民仍有这样的野炊技能。比起来，陶锅算是进步的

中国人使陶锅，西方人一样也使陶锅，希腊称陶锅为chutra、罗马称为aula，都是陶土捏的罐子，炖汤炖菜都行，就是一摔便碎，中国谚语“瓦罐不离井上破”，到了西方一样适用。

犹太教经典《利未记》交代犹太人如何保持卫生，要犹太同胞小心传染病，瓦罐陶锅中要是掉进了动物的死尸，就不可再使，以免发病。如果有任何不干净的东西掉在锅具中，不管是炉子还是锅台，都要打碎，说明当时一般人使的厨具都是陶土制品。当时也有些高档锅子如铁鏊，可是献祭时才能使用，就好像春秋时期，天子祭祀天地、祖先时，才把大鼎扛出来，平常还真舍不得。

到了中古时期，欧洲人还是使用土灶，倒是改用铁制小锅。这种圆底、带把的小铁锅，类似钢盔，使用时吊在火塘上，把所有能找到的食材往里头放，就是一锅粥。可千万别小瞧这锅粥，世界各地的人都是靠着吃这锅连汤带菜还有点谷子的粥过日子。

如果有人说：不管土锅、铁锅还是陶瓷锅，既然千百年来，都是煮的同样的东西，讨论这么多的锅具，有何意义？没错，从石器时代至今，烹饪的基本概念并没有太大差别，无论电饭锅、不锈钢锅还是压力锅，做出来的米饭，跟5000年前的甑、甗都一样。不过在文化发展的过程中，意义可不一般。古人老说：人之异于禽兽者几希？其实，原本人还真不如禽兽，跑不快，跳不高，连谷粒都无法消化。鸡、鸭能吃谷子，牛羊能吃谷子，人要抓把米吃，您看能不能消化。不过人类能够制造工具，把谷子煮软了，就能下肚。从此以后，人类吃出心得，开始努力搜集谷子，还刻意浇水、施肥，就怕谷子长不好，快成熟时，还得守在那，以免他人不劳而获。此后，人类开始定居、辟建渠道，发展各种农具，就为了多生产粮食，养活多一点人。过了几千年，地球上的人口翻了几百翻，不都是因为一口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