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族登山家桂桑：征服珠峰，让世界登山界为中国女性喝彩

仓嘉

她是生活在雪山脚下一个普通的农家女孩，一个偶然的机会，她开始了自己的登山生涯。从事登山运动10年间，她两次登顶珠峰，征服海拔7000米以上的高峰近10座，并荣获“中国十大女杰”称号。面对记者的采访，她说：“登山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征服珠峰是我人生中最精彩的一页，我与雪山的情缘至死不渝！”

海拔8600米火线入党，一次意外让她与珠峰爽约15载

今年56岁的桂桑是中国著名的女登山家。其实她早年最想做一名医生，是一个偶然事件改变了她的人生走向。

1973年，16岁的桂桑参军来到拉萨，成为西藏军区总医院的一名护士。当时她对自己的未来有着美好的期许，希望能有到内地进修的机会，最终成为一名救死扶伤的医生。

1974年4月，桂桑所服务的病房住进一名男患者，一些人陆续到病房看望他。一天，桂桑过去送药，一个前来探望患者的中年男子打量了她好久，突然问她：“小姑娘，你愿意去登山吗？”这话把桂桑吓了一跳。那个询问桂桑的男子叫王振华，是当时中国国家登山集训队的教练，他正在选拔一批新队员，要在1975年再次把中国人送上珠穆朗玛峰。桂桑护理的那位患者是西藏登山队一号女主力潘多的丈夫，王振华是来看望他的，没想到遇见了身体条件非常适合登山的桂桑。

让桂桑没想到的是，遇见王振华的第三天，单位领导就对她说：“你被借调到国家登山集训队了，不用来医院上班了。”就这样，桂桑远赴北京报到。集训队集合了100多名全国各地各民族的优秀青年，桂桑和队友们在北京开始了为期一年的训练。

长年和大山相伴，桂桑根本不知道登山还有那么多的知识和技术。不过和男队员相比，桂桑除了力气没他们大，耐力却比他们好。为了增加体能，桂桑和队友们都是背着石头训练，女队员背25公斤石头，在香山上跑步。担心达不到效果，桂桑就偷着增加重量。在操场跑步的时候，教练让跑30圈，桂桑就跑35圈甚至40圈。

经过一年多的艰苦训练，1975年3月，桂桑和队友们进驻海拔5000多米的珠峰大本营。驻扎完毕，集训队进行了几次抬升海拔的训练。因为时间紧迫，很多队员都是到大本营之后才第一次接触到如何在冰面和雪地上行走。当时的登山装备比较落后，登山靴都不是防水的，每天都会走湿靴子。因为没有防晒霜，没几天队员们的脸部皮肤都开裂了。让大家唯一感到欣慰的是，他们身上的羽绒服还挺保暖。

半个月后，集训队进行第一次抬升海拔测试，一下子淘汰掉近一半的队员。到达海拔7000米的高度时，13名女队员只剩下三人，其中就有潘多和桂桑。在3名女队员中，18岁的桂桑状态出奇地好，被教练视为登顶珠峰的女一号。

经过一系列筹备，登山队准备登顶。当时山上风雪交加，上到7000米之后，队员们采用每4人一组，每人之间用绳索相连的办法，把4个人紧密连在一起。和桂桑在一条绳子上的是另外两名藏族男队员和一名汉族男队员。汉族队员是登山突击队队长邬宗岳，他既是队长，又负责整个登山的影像拍摄工作。这4个人，是集训队精挑细选出来的，目标就是冲刺顶峰。

在向8600米营地进发时，由于桂桑所在的4人小组行进速度较快，邬宗岳提出留下来拍摄后面的梯队，并和后面的小组结绳。小组成员考虑到他们位于第一梯队，后面还有几支队伍，问题不大，就让邬宗岳解开了绳索。然而，等他们遇到后面的梯队时，却没有发现邬宗岳的身影，心里顿时有了不祥之感。

到了8600米营地，仍没看到邬宗岳的身影，大家确认他已经遇难了。未登顶先折大将，大家心里都很难过。然而，想到亿万祖国人民的期待，大家化悲痛为力量，更加坚定了登顶的决心。在突击营地休息时，党组织郑重宣布：批准桂桑火线入党。桂桑是在珠峰大本营递交的入党申请书，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批准了，她内心激动万分。在一块岩石坡上，两名队友展开鲜艳的党旗，桂桑为了表示庄重，摘下保暖手套，面对党旗举起握拳的右手，而在她前方的不远处就是巍峨的珠穆朗玛峰。

成为党员，为桂桑登顶珠峰增添了无穷的勇气，大家也都对她充满了期待。不料，一次意外却给她留下了终生遗憾。在突击营地休息时，由于太累，桂桑一躺下就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她被队友们的惊呼声吵醒了，睁看一眼，队友们都用惊恐而关切的目光看着她，还问她情况如何。后来她才明白，队友不小心把刚用高压锅烧开的水倒在了她的脚上。但不知什么原因，她一直没觉得疼。桂桑脱下袜子查看时，竟把脚上的皮也一起扯了下来。当时她以为自己仍可以继续走下去，后来队里经过研究，决定让她下撤，她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被队友护送下山的时候，桂桑哭得很厉害，自己一年多的艰辛都付之东流了。她撤下后潘多顶了上去，从而成了登顶珠峰女性世界第一人，成了中国女性的骄傲。桂桑不知道的是，那次她与峰顶相距只有200米。这200米，竟让她后来付出了15年的光阴才跨过去。

屡屡征服雪山顶峰，她让世界登山界为中国女性喝彩

登山队解散后，桂桑又回到了西藏军区总医院。每每忆起那次未完成的登顶，她都有些黯然。面对珠峰的方向，她默默发誓：我一定要登上珠峰！

1979年，桂桑进入西藏登山队搞后勤，1980年她结了婚，接着又做了母亲，她对登山的热情始终没有消减。1990年，中、苏、美三国组成联合登山队向珠峰进发，每个国家需有一名女队员。桂桑的机会来了，她找到领导请战，领导笑着说：“期待你能圆梦，为中国女性争光！”

重新回到5200米的珠峰大本营，桂桑心情非常激动，然而她此时的心境和18岁时大为不同。桂桑连续一个月都睡不好，看到照片上的两个孩子，忍不住哭得稀里哗啦。那时，她经常走出帐篷看天气，盼望着天气晴好尽快开拔。

一个月后，联合登山队出发了。到了7028米营地，美国女队员患了肺水肿，不得不撤退。此时，桂桑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压力，要实现15年前的登顶梦想，无疑是对她运动生命的挑战。在攀登的第一、第二阶段，中国队很顺利，桂桑夹在男队员中，一路上有惊无险。到了8700至8800米之间，最难的一关出现了，眼前是高耸入云的绝壁，坡度很陡，且岩壁全是经过千年风化的碎崖石，手一碰就掉，一旦抓不稳掉下去就会粉身碎骨。闯关时，男队员无不为桂桑捏把汗，前面的队员不时回头张望，用眼神和手势给她鼓励。桂桑也显示出了她过人的登山天赋，凭着平时训练出来的扎实的基本功以及顽强的毅力，一步步走出了险地。

5月9日11点20分，桂桑和男队员闯过重重险关，顺利登上珠峰峰顶。圆了15年前的梦想，桂桑没有太多激动，让她最欣慰的还是自己没给中国女性丢脸。

登顶珠峰后，桂桑征服高山的欲望越来越强烈。希夏邦玛峰位于我国西藏聂拉木县境内，海拔8012米，是位居世界14座海拔8000米以上高峰之末的一大奇峰。1994年春天，为响应奥地利登山女将瑞纳斯提出的“无氧登山”设想，来自十多个国家的6支登山队136名队员冲击希夏邦玛峰。登山路上很是热闹，其中中国、美国、奥地利、波兰四国组织的国际女子登山队格外引人注目，中国女子登山队由桂桑和另外两名队员组成。

4月中旬，希夏邦玛峰天气非常好，登山线路及各个营地的积雪也很少，过去登山队留下的东西一览无余。桂桑和队员们攀爬至7350米的突击营地时，看到有很多被遗弃的物资，一座完好无损的帐篷引起了她和队友的注意。桂桑和队友走过去打开帐篷一看，顿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两具尸体躺在帐篷里。经考证，遇难者是德国籍登山运动员，遇难时间为1991年。这个消息很快传遍了登山大本营，运动员心头顿时阴云笼罩。经常登山的人都清楚，在暴虐的大自然面前，人类的力量是很渺小的。面对两具登山者尸体，一部分队员有了几分胆怯，桂桑的两名队友也出现了情绪波动。桂桑劝慰她们说：“登山遇到困难甚至不测是难免的，既然我们选择了这个职业，就要有为梦想献身的勇气，但我们绝不做无谓的牺牲，而要以专业技能和勇气争取最好的结果。只要我们齐心协力，就没有征服不了的山峰！”在桂桑的激励下，队友们渐渐恢复了自信。

4月29日，桂桑和两名队友向主峰发起冲击。希夏邦玛峰地势复杂，明暗裂缝犬牙交错。快到峰顶时，雪浪从山上直扑桂桑，将她冲向悬崖，同伴们惊恐万状。危急时刻，一块突兀的山石挡住了桂桑的下滑，她抖了抖身上的积雪，转过身来继续向上攀登。刚赶上同伴，桂桑又一脚踩在了暗缝上，雪塌人落，她一下子陷进去半个身子，她本能地支开双手，才没完全掉下去。在同伴的帮助下，桂桑费了好大劲儿才爬出暗缝。中午1点左右，桂桑骑在犹如刀尖的峰顶，展开了一面五星红旗。此时，她比登上珠峰还要激动。在这次国际女子登山队首次无氧行动中，一共有14名女队员，登上峰顶的只有5人，桂桑和另两名中国队友全部登顶成功。

登顶路上有爱同行，丈夫是她背后那座“高山”

第一次征服珠峰时，桂桑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此后10年间，她又征服了海拔7000米以上的数座山峰，成为世界闻名的女登山家。桂桑能取得这样的成绩，得益于她身后那座“高山”——丈夫穷达吉的无私支持。

桂桑的丈夫穷达吉是个内向、腼腆的藏族汉子。1990年，桂桑加入中、苏、美三国联合登山队攀登珠穆朗玛峰，为了从行动上支持妻子，穷达吉作为工作人员也随队同行。登山前，因为自己是代表中国的唯一一名队员，桂桑压力很大。穷达吉则劝慰她放下包袱，并说：“我们从小生活在神山（当地人称珠穆朗玛是神山）脚下，神山会佑护她的儿女的，我在大本营等着你胜利的消息！”

桂桑离开大本营向上攀登，穷达吉每天都守在电话机旁，等着她平安的消息。桂桑怕丈夫过于担心，说起路上的困难总是避重就轻。在攀登海拔8700米处的陡坡时，桂桑遇到危险，差点把自己交代了，她却一点没有向丈夫透露。到达顶峰后，桂桑给丈夫报喜，没想到丈夫只重复着一句话：“你终于安全了！”桂桑什么都没说，任由泪水肆意流淌。回到大本营，桂桑拥抱了丈夫，发现他几天时间就瘦了许多，双眼布满了血丝。穷达吉幽默地说：“我这不爬山的，比你爬山的还紧张，能不瘦吗？”

1999年，全国第六届农运会计划在珠峰采集火种，发起攀登珠峰的活动。42岁的桂桑不想放过这个机会，穷达吉认真地对她说：“我从内心支持你再登珠峰，可你的身体现在不比以前了，你得想好再行动！”桂桑明白丈夫的忧虑，她说：“正因为岁月不饶人，我想再登一次珠峰来证明自己！”

在丈夫的支持下，桂桑再次出现在登山的队伍中。当时，珠峰已经向社会开放，登山热也在升温，攀登的器材设备也越来越好，攀登的难度和以前相比小了许多。起初，桂桑信心满满，在攀登的过程中，她发现丈夫的担忧成了现实：和前两次轻盈的身体状态相比，这一次她发现自己的身体大不如前了。不过她毕竟有着丰富的登山经验，最终还是顺利登顶，在珠峰峰顶采集了第六届全国农民运动会的火种。

从珠峰下来后，穷达吉给桂桑献上鲜花，流着泪紧紧拥着她不放。很少流泪的穷达吉一反常态是有原因的：桂桑登顶那一天，穷达吉一直守在电视机前。然而新闻只播了一个登顶队员的名字就结束了，这让穷达吉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四处给家人、亲友打电话询问情况，最终证实桂桑安然无恙。妻子平安归来后，他第一句话就是：“真的希望你别再登山了，我已经承受不住这种压力了。”桂桑笑着安慰丈夫：“以后我哪儿也不去了，就守着你和孩子过日子。”有了妻子的承诺，穷达吉认为桂桑的一切冒险行为结束了。然而，生活平静下来后，桂桑内心却一次又一次听到了大山的召唤，一有与雪山亲近的机会，她还是不想放过。

2002年8月，中日女子登山运动员第一次联合攀登世界第六大高峰——卓奥友峰，这也是世界登山史上女子单独组队攀登海拔8000米以上的高峰。听到这个消息，桂桑瞒着丈夫报了名，并被任命为中方队长。直到出发前，桂桑才告诉丈夫这个消息。穷达吉没有责怪她，而是默默地为她打点行李，送她去报到。国庆期间，传来登山队成功登顶的消息。载誉归来，看到丈夫又瘦了一圈，桂桑动情地说：“登山的荣誉都给了我，所有的压力却让你扛着，真的对不起！”

2005年，48岁的桂桑再次挑战珠峰，但到了6000米营地她就感觉不适，不得不放弃，这是她最后一次尝试攀登珠峰。桂桑放弃登山黯然归来，穷达吉安慰她说：“登不了珠峰，就为攀登珠峰的勇士服务，同样也是和珠峰打交道嘛！”听了丈夫的话，桂桑心里才稍稍好受一点。

2008年，国家举行奥运圣火上珠峰展示活动，有着丰富登山经验的桂桑成为珠峰大本营的后勤主管之一，负责记者和所有工作人员的膳食。她心细如发，工作起来兢兢业业，受到大家的一致赞扬。同为这项活动服务的穷达吉清楚，能做与珠峰有关的事情，才是妻子最大的快乐。

如今桂桑已经56岁了，仍在西藏登山学校担任教练。节假日，她喜欢和家人逛商店、超市。走在熙熙攘攘的拉萨街头，她和藏族妇女没啥两样，然而一提起登山，她眼里便放射出不一样的光芒。她说：“我是大山的女儿，攀登珠峰是我人生最精彩的一页，如果有可能，晚年我还想再登一次珠峰！”

〔编辑：刘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