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利”赌局

刘雯

“买东西不要钱”很多人一开始也不相信，可是一旦他们收到真金白银的返利现金，也开始相信天上真的会掉馅饼。抱着赌博的心态他们再次购物，鼓动亲戚朋友继续投资赚钱，上演了一场“钱生钱”

的闹剧

余斌开着宝马730到自己创办的红利电子商务有限公司上班，妻子林莉萍上前说，上午7点多返利了8万元，用于返利的34个账户上已经没有钱了，所有对公账户上总共就剩下三十多万。

余斌一边琢磨着账上的钱还能坚持几天，一边喝着茶，却不料警察已经找上门来。

2012年6月13日，余斌因涉嫌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被刑事拘留，7月20日，福建省武夷山市检察院以涉嫌组织、领导传销活动罪对余斌批准逮捕。

在依法退回补充侦查二次后，近日，武夷山市检察院对余斌在内的17名各类“返利网”涉案犯罪嫌疑人提起公诉，经鉴定，以上返利网共发展各级会员59513人，遍及全国20多个省市，共收取返利保证金6.25亿余元，已返利金额4.76亿余元，1.49亿元被蒸发。

一句话开启财富梦

余斌出生在福建省建阳县的一个小山村，成日里游手好闲不爱干农活，1994年因盗窃罪被建阳县法院判处有期徒刑二年。出狱后，余斌来到武夷山市，干起了个体经营，他脑子快嘴巴甜，没几年就有了些积累，于是结婚生子，在武夷山长期定居下来。

一次偶然的机会，余斌认识了武夷山市柳永科技网络有限公司法人代表梁国忠。交谈之间梁国忠介绍说：目前做返利网最赚钱。并向他简单介绍了返利网的运作模式。

懂一些网络技术的余斌抱着试试看的心理开始研究万家购物返利网，感觉确实有利可图。不久，陈国富带着大笔资金到武夷山准备做茶叶生意，三人经多次商量后于2011年11月份注册成立了福建省万商电子商务有限公司，余斌占股40%，主要负责技术支持。

合作仅一星期，余斌觉得其中确有利益可图，干脆选择了退股单干。由于自己有前科，他借来哥哥余生荣的身份证，在2011年12月10日到武夷山市工商局注册成立红利电子商务有限公司（以下简称红利公司），注册资金300万元，经营范围非常庞杂，包括日用百货、建材等数十个行业。由于是工商验资，公司的实际启动资金只有二十万元。

随后，余斌在网上买了一个做返利网的软件，经过自己修改后在互联网上运作，网络名称513红利返利网（www.513hl.com）。余斌的公司设在武夷山度假区的一栋商用楼里，招募了六个员工，分别负责产品、业务、财务、客服等。余斌自己当主管，主要做转款、返利等工作。

红利公司经过精心包装后开始大量宣传，还打出了一句颇有吸引力的广告语：“购物满100，回赠红利100；购物满1000，回赠红利1000”。余斌聘请专门的客服人员回答群众咨询，备有客服电话、客服QQ等。他还大量印制广告，请人在武夷山市区的繁华路段分发。

返利有饵愿者上钩

红利返利网的运作模式和其他返利网的模式基本相同：公司在每个区、县设一名总代理，由总代理推荐代理商，再由代理商发展加盟商，加盟商发展会员。会员向所谓的加盟商家购买商品时须多交交易额的15%，在消费后的500日内，每日按会员消费金额0.2%向会员支付返利。按此计算，如果一个普通会员上交公司1500元，那么66天后可以得到返利1500元，417天后就可以得到10000元，相当于购物不花钱。为了鼓励发展下线，公司奖励总代理下线消费总额的千分之三，奖励代理商下线消费总额百分之二，奖励加盟商下线会员消费总额的千分之五。

“客户的心理也就是多花15元去赌85元的收益。在成立时我们就评估了风险，也抓住了客户的心理。”曾与余斌共同创立万商返利的陈国富在讯问中如此解释当初预计的盈利模式时说。“只要每天都有人下单，用后面人的钱返利给前面的人，就跟流水一样，不会断。”

与陈国富预计的一样，返利网大受欢迎。红利返利网因访问人数过多，数据库容量不够，不得不升级购买另外的服务器。红利公司里也是门庭若市。

2012年2月12日，市民周华（化名）在武夷山市横街头收到红利公司的传单，特地到红利公司总部了解情况。因为之前他曾在“万家购物”上买过电动车，钱都返还了，对于返利网比较相信，这次，为了赚更多的钱，他不仅自己签了浙江省丽水缙云区域代理协议，还用老婆的名义签订了浙江景宁畲族自治区的区域代理协议，虽然前后只发展了六个加盟商20个会员，作为代理商的佣金却不少。2012年3月份周国华收到红利公司1万6千元钱抽成，4月份收到2万抽成。5月份收到6千元抽成。

大批像周华这样的鱼儿纷纷咬饵，“返利网能赚钱”的消息不胫而走，代理商、加盟商、普通会员纷纷发展自己的亲戚、朋友成为自己的下线会员，红利返利网的会员就迅速蹿升到9700多人，加盟店852家，代理商319家，市场发展到福建、江苏、安徽、江西、浙江等20多个省市。

还有一些思维更活跃的人，干脆自立门户。2012年三、四月份，林文、刘徳快、潘瑞水、左秀春等人分别注册成立类似的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开设“金利来购物”、“家家旺购物网”、“群众购物返利网”等返利网做返利。经营“万商返利网”的陈国富和梁国忠也继续推出“印象柳永返利网”和“万联返利网”两个返利网站。

“钱生钱”的神话

返利网在发展过程中，逐渐由初期的购物返利模式衍生出了升级版，消费返利开始演变成了投资返利，大量假消费、真投资的行为出现，会员们称其为“做空单”。

所谓的“空单”就是没有真实消费，加盟商通过返利网站订单系统下单，会员只需向总公司支付虚拟交易金额的15%的返利保证金，就可以按日收取返还。作为代理商的周华就买了3万元的“空单”，如果一切顺利最终可以返20万元，买空单就是为了赚钱，让“钱生钱”。周华堂弟、弟媳听说有这样的好事，纷纷将存款取出，让周华帮忙买了2.7万元的空单。

做空单的现象在返利网上非常普遍，“喜得利”的会员陈琼（化名）只在第一次买车时交了4万元，其他的都是空单。“家家旺”的会员朱芳（化名）只有一次美容院消费的5000元是真单，其他的50多万都是空单。据了解，有些“返利网”真单和空单的比例大概在1：1，有的达到3：7，甚至更高。

余斌在经营过程中发现空单销售，也进行过整顿，“但是这种情况没有办法制止。”余斌说，“代理商反映说如果不让会员做假单空单，就没有人会参加我公司的返利活动，所以到后来也就变成骑虎难下的一种运作模式。”

到了后期，“不能做空单”就成为了一句口号，即使发现了空单，余斌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红利公司客服李玉琴帮家里人买了2万元空单，得到了余斌的默许，但实际上李玉琴很疑惑：“我不知公司靠什么赚钱，做什么投资，因为按网站说明操作的公司肯定是亏本的。”

事实上，除了吸收会员的返利保证金，红利公司没有任何经营实体，没有其它收入，仅是利用时间差，在短期内用会员支付的费用对会员按时返利。大部分的会员、加盟商或代理商都了解这种返利模式不长久，随着大量会员返利的增加，终将难以为继。但高额返利和先做先逃的侥幸心理还是诱使大批会员、加盟商或代理商通过"下空单"的方式，大量向返利网支付返利保证金，坐收返利。

自救不及

当余斌的哥哥余生荣在地里干农活的时候，肯定没有想到，以自己名字注册的公司在短短的六个多月的时间里进账1.4亿多元，自己已经是个挂名的“亿万富翁”。只有余斌在一夜之间富起来，他给自己买了一部宝马730轿车，连挂牌花费90多万元，借给朋友现金100万元，又在福州成立营销中心一下子支付了押金三十万，给员工开工资、发奖金出手大方，用名牌享豪华一掷千金。

或许这是每个“返利网”都可以经历的春天。万商返利网的陈国富一口气在武夷山市买下13个店面，花了1000万左右；买下一家度假酒店三年的使用权，花了576万元和182万元的房屋抵押公证金；收购南平一家传媒有限公司花了100万元；给合伙人买45万的奥迪Q5一辆和30万本田车两辆。正当他们挥金如土的时候，噩梦也已开始。

梁国忠原想用实体投资作为资金的补充来源，但正是因为他的大量实业投入，导致了资金链的断裂提前到来。2012年5月28日，陈国富出了主意，发布公告称该公司要与三明福建省万联电子商务有限公司重组，进行缓冲，实际上他一方面想投入到实体的钱回笼，另一个是想观察事态的变化。其实三明福建省万联电子商务有限公司也是陈国富和梁国忠的公司，只不过公司的法人代表和股东挂的是梁国忠亲戚的名字，它和万商、万联的性质都是一模一样的。

余斌也遭遇了资金链短链，他自救的办法则是推出“动态返利”的概念。什么是动态返利？什么又是静态返利呢？

按照余斌的说法，“动态返利”就是红利公司每天都拨出前一天的营业额的5%平均回赠给会员，公司有盈利了就按照每天固定返还的方式，如果没有盈利就少返还或者不返还，总额虽不会少，但是需要一个相对长的时间。“静态返利”就是按之前宣传的每天固定返还0.2%，余斌将静态返利认定为是公司促销期的一个营销口号，销售的一个手段，主要为了吸引顾客。

5月26日，红利公司进行市场整顿，改成动态返利的模式，一天的返利总额由200万元降至几万元。此举措掀起了轩然大波，代理商、加盟商纷纷到红利公司讨要说法，会员则直接找代理商质询。“因为大家本来都是朋友，还有个原因是大家开始做的时候都知道这个返利模式风险很大，赚到钱就赚到了，亏本也没有办法了，也没有怪我。”案发后，红利代理商刘生（化名）如是说。

为了稳定人心，余斌在红利返利网上打出公告，大致内容是：“每一个公司在创立过程中都会出现困难和挫折，目前公司运行状态良好，正在积极整顿和调整，红利公司讲求诚信，希望广大会员对红利公司有充足的信心。”

百分百的崩盘

就在余斌抱着侥幸心理的时候，他不知道，远在300多公里之外的福州，一家与他的红利返利网经营模式几乎完全相同的百分百商城已经崩盘了，而百分百商城老板姚建清及高层携款潜逃。

原来，5月30日晚，民间就有传闻称国家有关部门将整顿返利网，可能冻结个人银行账户。不断有人蜂拥到银行取款，31日取款人群形成高潮，市区的建行、农行、工行甚至武夷学院后门的取款机都人满为患。

5月31日，福州西湖边上的中福西湖花园北楼六层一片狼藉，偌大的整层办公场所只剩下几个格子间，包括吸顶式空调在内的所有物品已被洗劫一空，约300平方米的场地到处可见破损的天花板及纸屑垃圾，就连董事长办公室的玻璃门也被砸烂。

在这种恐慌挤兑气氛中，再也没有人敢向返利网购买商品或者现金，没有现金收入的返利网资金链彻底断裂，无法对会员进行返利。有的返利网公司人去楼空，有的勉强营业，后经被害群众举报和公安机关侦查发现，“万商返利”、“喜得利购物返利网”等相继落网，其中就包括余斌的“红利返利网”。

据余斌交代，前期加入返利网的会员是有盈利的，后期投入的会员因为时间关系，是亏损的。亏损了2万余元的占利（化名）在接受公安机关询问时说：“我也知道这样的公司是不可能长久的，就是觉得很多人都在参加这个返利的会员就参加了。我也不知道公司什么时候会倒闭，反正我先投钱进去就先返还，能赚到钱就赚到，没有赚到就算了，就像赌博一样。”

正是这种赌徒心态，让大批精明的消费者成了返利网的会员，最后亏了十万甚至数十万，当然也有一些早期投入又及时收手的代理商、加盟商和会员赚到了钱。“刚开始我的账户一天有几千元的收入，后来一天有5、6万，那时候我就有些害怕了，赶紧退了出来，可能总共赚了40多万吧。”代理商叶小妮（化名）说。返利网像一只神奇的手，在赌徒与赌徒之间进行着财富再分配。

纵观这八个返利网站，除吸收会员收取返利保证金外，都没有任何实体经营，武夷山市检察院办案检察官经审查认为，这些返利网站以电子商务的形式推销商品，以高额返利为诱饵发展会员，并以会员所交纳的费用为计酬、返利依据，利用宣传购物返利、佣金奖励，发展代理商、加盟商、普通会员进行传销活动，骗取财物、扰乱经济社会秩序，其行为已经触犯《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百二十四条，犯罪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应当以组织、领导传销活动罪追究其刑事责任。

据了解，这起利用返利网非法盈利的案件已经有17名创办网站的主犯被提起公诉，法院尚未开庭审理。其余代理商、加盟商等是否涉嫌犯罪，还在审查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