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众：满血复活

王昕

对于新生代的大型游戏玩家来说，联众是个陌生的名字。甚至联众自己的人都说，遇到过别人问他们“联众还活着吗？”但对于那些喜欢在网上对局的棋牌高手来说，联众是他们生活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

在联众庆祝十五周年的晚会上，创始人鲍岳桥、董事长杨庆和CEO伍国樑感谢坚守联众多年的老用户，回忆起当年创业时的种种，激动之下三个人穿着西装皮鞋一头跳进了场地的人造海洋中。

他们当然有理由高兴，按照伍国樑的说法，他在一个全新的领域看到了联众十五年来都没见过的增长。

失去的控制权

在联众十五周年庆典的当天，联众公开拍卖了两个用户ID，结果两个ID拍出了130万元的天价，甚至有用户从美国打电话过来遥控叫价。

这是圈外人难以理解的一门生意：棋牌类的游戏貌似很简单，但巨头来做也未必能做成高水平的全国平台；棋牌游戏好像也很难赚到钱，不像大型游戏那样从上线第一天起就可以卖道具盈利，前期需要的投入和积累用户时间长，回报慢，但一旦做下来，游戏生命周期长，用户黏性高，联众做了15年，除了被韩国NHN集团收购的那段时间。很长时间都是盈利的，而且收钱的方式多种多样。

伍国樑反复说一句话：“幸亏我是做棋牌，不然早死了。”

联众也曾经辉煌过，到2004年仍是中国最大的在线游戏网站，注册用户超过1亿，然而已经难掩颓势。2001年5月海虹控股收购中公网66.7%的股份，从而直接控股联众世界，然而这远不是一次完美的合作，并直接导致了联众几年后被腾讯的QQ游戏超过。

创始人鲍岳桥等三人在海虹控股收购的时候很高兴，那时候他们创业不到一年，海虹给联众提供了急需的发展资金，但跟投资方的一些根本性分歧从那时起就埋下了种子。 但也为联众日后发展的局限性写下了注脚。

海虹买联众是出于自身在游戏业务的战略布局考虑，它要做中国第一游戏股。海虹同时也投了很多大型网游公司，给联众的定位就卡死在“棋牌游戏”上。

伍国樑说：“股东不同意你做大型游戏的话，不批钱你就做不了。”

联众错失向大型游戏转型的大好机遇，随后被QQ游戏轻松超过，在老本行棋牌领域也丧失了霸主地位。

2004年，韩国NHN集团从海虹手中接下了联众50%的股权。对于那次买卖，伍国樑回忆，三个创始人的股权加起来只剩21%，根本没有话语权。卖的时候另外两位创始人已经离开，只剩鲍岳桥，还有海虹派过来的一个人。资本方决定引入新的资本方的时候，跟管理层没有什么关系了。

NHN对于联众来说，是另一场旷日持久的磨难的开始。

NHN是韩国最大的互联网集团，游戏是核心业务。NHN的想法是怎么去做全球最大的游戏公司，怎么垄断亚洲的游戏。中国的业务只是其全球业务的一小部分。

不幸的婚姻

伍国樑回想联众历史，认为最核心的问题就在找投资上：一直以来股东跟联众的发展方向就不一致，战略目标不统一。“这就跟结婚找老婆是一个道理，找错了就烦一辈子。”

在NHN时期，联众很长时间成了为NHN分销大型游戏的平台。2005年，韩国人入驻一年后要做大型游戏。但不是自己研发，而是韩国总公司全球采购，联众负责中国的分包。但伍国樑感叹，那个游戏烂到极点。给联众的第一款游戏本来是按照韩国的习惯按时收费的，联众说不行，在中国行不通，于是改成按道具、衣服收钱。但硬改过来的游戏，完全不适合中国玩家。

到2007年，代理游戏的路实在走不下去了，联众也试过自己找人开发大型游戏，但韩国人和中国人共同绕了个圈子之后发现，棋牌游戏才是联众的根本。

如果按一般的思路，棋牌是联众自身的强项，完全可以让团队继续运营，但NHN不干，从总部派了几十个人到中国，重新来做。

联众与韩国团队的合作磕磕绊绊。伍国樑回忆当时的情景：所有关键岗位上都是韩国人，经理级一定是韩国人。每当公司要上大项目、做大的事情时，韩国都会派一个团队入驻。团队里有技术方面非常优秀的人才，但双方一直不能顺畅沟通。

直到撤出，NHN团队也没能适应中国市场。比如说，在中国已经页游天下的时候，NHN的技术团队坚持用的是客户端技术，尽管联众方面认为这种方式在中国不合适，但韩国人一直坚持。团队其实不缺钱，而且为了做打客户端游戏的广告，NHN总部可以批一亿元广告费投入。但方向错了什么都晚了。在那个阶段，NHN为了做新平台，停掉了联众一直运营良好的线上线下各种运营、比赛活动，这也直接导致了联众的亏损。

2010年，联众管理团队在联众亏损严重的情况下MBO，韩国NHN集团决定放手。伍国樑大笑：“MBO之后就爽了，韩国人走了之后我们全说中文，该骂人骂人，该讲脏话讲脏话，大家都听得懂。以前韩国人用韩语骂我， 我也不知道。我用中文骂他，他也不知道我骂了他。”

移动端快跑

过去十五个月，伍国樑看到了联众15年来最迅猛的增长。新的增长点，在移动端。

短短6个月之内，联众获得了移动端3000万设备安装量，而且是在没有投放多少广告费的情况下，这个数字伍国樑想都没敢想过。

2004年，在账号重复注册的情况下，联众最高峰的时候才每天五六万的新装用户。

作为手机游戏，如果是单纯的短时间增长，那么其实没有什么令人惊讶的。真正让伍国樑兴奋的是，从PC端的用户习惯来看，棋牌游戏可以吃很多年。十五年做下来，被两家公司折腾来折腾去，到今天利润还可以养活500多员工，靠的就是棋牌类超强的黏性。

联众终于没有错过移动热潮。伍国樑说，他来中国十年，这一波移动热潮是他见过最疯狂的，远远超过之前的任何一次。

“原因很简单，做移动终端前期投入是最小的，一个人就能做。没钱的话勒紧裤腰带也能做。很多人就是在公司跟老板吵了一架，出来自己做了。”

在移动端，腾讯终于失去了PC端的绝对控制权。联众终于找到出头的机会。业内分析人士称伍国樑分析，在移动端，用户习惯和PC段完全不一样。用户不会先打开游戏大厅，然后找自己喜欢的游戏，而是直接下载自己喜欢的游戏APP。腾讯以前靠QQ往游戏里导流量的做法在移动端失效了。

没错，腾讯有了微信。但从马化腾对微信商业化的表态来看，短期之内腾讯还不敢像当年从各个方向榨出QQ流量的价值一样来榨干微信，毕竟这是腾讯来之不易的移动船票，是腾讯移动端的命根子。在对用户的使用习惯、对广告、跳转页面等等接受程度摸清之前，腾讯不会轻易使用微信引流游戏。

伍国樑选择的主力平台是安卓。他也做过iOS，结果发现刷榜这种恶习已经让iOS里的竞争变了味儿。“iOS在中国已经不太好推了，因为刷榜太严重。”伍国樑也看到很多赚了钱就去狠狠刷榜的公司死了一大片，即使寥寥的成功者其模式也难以复制。

而在安卓平台，只在360手机助手的棋牌类游戏里，联众世界的斗地主游戏就有2200多万次下载。

安卓上巨头之间对平台的竞争让联众这样的先入者占到优势。但伍国樑也担忧，未来渠道会占据更多主动权，从开发者这里攫取更高比例的分成。PC端就经历过这样的过程，平台和开发商开始的时候五五分成，之后随着平台做大，平台要拿六成、七成甚至最高有平台拿到九成的分红。

其实到现在，已经有一些小游戏的开发者来找联众，希望联众能借助自己几款主力游戏帮自己做一下推广，足见开发者日子过得艰难。因此联众必须跑得更快一些，在那一天到来之前让自己获得足够多的安装量。按照伍国樑的估计，到年底斗地主这款主推游戏应该能做到4000万到5000万的下载量，日活跃用户数应该能达到250万。那时候平台再涨价，那么就“再谈”， 只不过那时联众自身根基稳固，也有了一定话语权。

在PC端，腾讯所向披靡靠的就是用户关系的积累，换句话说，腾讯真正玩的是账号。用户只要使用QQ，其个人的社会关系网就沉淀在了腾讯上。

而到了移动端，能让联众这样的公司出头的一个重要因素是：手机上本来就有了一个强关系网，手机通讯录。再加上新浪微博这样的社交网络可以将用户关系植入到手机里，很多游戏不用再费心思去做用户的游戏社交网络建设。

在PC端，用户关系就是腾讯的命根子，从来没有向任何第三方开放。但是到了移动端，腾讯发现这个关系不那么值钱了。用户有的是方法找到自己以前的关系，甚至可以通过LBS、SNS等方式建立短期或长期的全新社交网络。

联众首先肯定要集中全力在手机端，未来还将做更多类型的棋牌游戏，还会把PC端的老平台与移动平台打通，将用户排名、积分全都移植过去。拉新用户，也把老用户往移动端拉。

在意老用户的原因在于，棋牌类游戏最核心的是高水平玩家。平台建的再好，上边全是烂玩家也不行。

向线下进军

联众乘上了移动爆发期的巨浪，水涨船高。其中联众多年来积攒的高端用户无疑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

跟其他类型的游戏不同，棋牌类游戏玩家很在意对手是谁。很多人的对手是固定的，几个人下了半辈子象棋。在联众的老平台上，有一些用户是万人敬仰的高手，有一些游戏房间是所有人都争相涌入的地方，因为谁都知道，高手在里边。能够以天价拍出用户ID也说明，高端用户对自己在联众里的地位非常在意。

联众做了15年，沉淀下来的是喜欢这个环境的高水平牌友。如果能将这些关系转接到移动端，无疑将为移动端的发展提供助力。要知道，真正的高端用户是一呼百应的，联众上常常出现两个人下棋，几百上千用户围观的盛况。

伍国樑盘算着将来怎么玩转手中的牌，甚至说这话的时候他手里也抓着一副扑克牌，飞快地洗牌。“将来可以用斗地主推象棋，用斗地主推麻将，转换率可能低一点，但无所谓，这是我自己的量。慢慢做，棋牌本来就只能慢慢做。现在有几千个高端用户，未来有很多人的水平会提高，会要求更高端的服务。”

联众也在慢慢摸索如何像线下转型，由于几年来在线下比赛活动上的成功，伍国樑甚至认为，联众在做的是比赛旅游。

2012年3月份，联众在三亚亚龙湾组织了一个大型国际赛，本来比赛定的人数是500人，实际过来了几千人。伍国樑都觉得惊讶，很多人因为票数有限打不了主要赛事，就搞了个打附加赛。而且这些人拉家带口，搞了个组团的三亚游。活动火爆得连开放商都在现场打了条幅，卖掉很多房子。结果今年联众再搞活动，政府热情高涨当地政府都很支持，因为带动了旅游消费，开发商也拿现金赞助，进场卖房。

尝到了甜头的联众开始主动拿下国际大赛的主办权，包括2014年的世界桥牌锦标赛，号称桥牌里的奥运会，4年才办一次，也被联众拿下了。

移动端的竞争将不会弱于PC端，伍国樑很清楚这一点。面对未来，联众还任重道远。但好在，MBO之后的联众找回了当年创业时的精气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