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在孤驹之地

牛超 王乐

说起在沙地跑马拉松，你会想到什么？想到燥热如阿富汗、寂寞如东邪西毒的漫漫黄沙吗？还是如丝绸之路那般，与骆驼赛跑的场景？

但浑善达克并非如大漠般黄沙滚滚、狼烟寂寞，它是距离北京最近的、享有盛名的有水沙地，它有草原，也有附着脆弱植被的沙丘，还可见夜空里浩瀚灿烂的银河，是户外摄影爱好者钟爱的一片自然之地。

它位于内蒙古锡林郭勒盟，得名于成吉思汗最心爱的马驹，其名是蒙古语孤驹的意思，而零散布于各处的水泡子、湖泊也被人们称为孤驹的眼泪。

从2009年开始，这里都会举办一年一度的浑善达克沙地马拉松，举办时间主要在每年端午节期间。如今，这一活动已到了第五个年头，而我也已经是这里两年的常客。

大漠黄沙，刚中见柔

在今年6月10日～6月12日三天端午节假期里，第五届绿野浑善达克沙地马拉松在内蒙古锡林郭勒盟正蓝旗宝绍代苏木登吉嘎查查干诺日湖畔牧场草地扎下了营地。

位于正蓝旗的查干诺日是一处亦方亦圆的咸水湖，位于浩瀚的浑善达克沙地腹地，直径超过三公里。湖畔，有植被的沙丘和开阔的草原交替呈现。环湖的机耕道交叉分布，不同路径的环湖距离在15～18公里之间；今年的赛道有大约四公里的水泥路面，其余是软硬交替的沙土路。本着安全和趣味性的原则，组织者草帽没有按照马拉松42.195公里的标配距离设定赛程，而是设计了环（查干诺日）湖单圈15.8公里越野跑和环湖双圈31.6公里越野跑项目。一路跑去，都有豁人耳目的美景。

6月11日上午10时20分，2013绿野浑善达克沙地马拉松起跑出发，起跑时气温约在22℃。与起跑点兴奋的空气相比，赛道上仿佛是另一个世界—沿着蜿蜒的机耕道，大片白云低低地压在地平线上，混着土色的草原上，花色的牛群三两只在衔草游荡，是少被人打扰的宁静。

起跑后，1.8公里的水泥路面迅速拉开了我们21个参赛者的距离。十分钟之后，我就进入了沙地中的机耕道，一路向土黄色的沙丘爬升而去。沙丘柔软，我索性脱下跑鞋，握在手里，感受奔跑最原始的快乐。这里的沙子，经过数千年的风化淘洗，踏下的每一脚都会迅速地被温暖的细沙覆盖，抬起脚来，流沙又会像水一样拂过趾缝，比踩晒过太阳的棉被还要舒服！

在这七公里的赛道上，最近的跑友相隔也有两公里，每一个人，都像这天地间的惟一，独享着跑步的汗水和心跳。赛道旁的沙丘一层层绵延而下，稀疏的红柳、沙蒿、野草是苍茫中难得的亮色。王维有诗：“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翻过一座座沙丘，能见高处藏民敖包的经幡，在风中猎猎，护佑着低处自由生长的牛羊、花草和淳朴的牧民。俯仰之间，所环绕的查干诺日湖就像孤驹的眼泪，盈盈一汪。

孤独中的选择题

三十多公里的赛程中，由于实力和战术安排的原因，跑友相遇的概率并不大，所以大部分时间，我都处在形体的孤独中，除了享受赛道，只能做些选择题来增加乐趣。

沙地马拉松与城市马拉松的最大区别就在于路段多样。碰上容易泄力的浮沙路，每蹬一步都要更费力气。而那些细如微尘的细沙，还会不断地透过跑鞋的间隙流入鞋中。伏尔泰说：使人疲惫的不是远处的高山，而是鞋里的一颗沙子。感觉着越来越沉重的跑鞋，倒不倒沙，脱不脱鞋？作为脱了鞋的我，十分庆幸自己做对了这道题。那些忘了脱鞋的跑友，肌肉明显比我酸痛不少。

跑到疲惫时，竟然会碰上让人绝望的沙地上坡！但是上坡之后必然还有下坡。此时，是举步维艰地占领高地，还是连跑带摔地跑下去？上山，费力，下山，费膝盖，跑还是走？这也让人颇费思量。

而在碎石子路段，道路被车辙分成了两半，中间长草。脚迈得低了容易绊倒，迈得高了容易疲劳，两害相权取其轻，是跑长草的中间地带还是跑硌脚的碎石子路，跑左边还是跑右边？不管是对穿着五指鞋还是穿着越野跑鞋的跑者来说，都是个有趣的选择题。

在约十七公里的赛程中，各种路况丰富得就像人生的不同经历，让人享受，让人回味，久久留甘，这也是其他赛事不曾给予的体验。

而与赛道丰富的路况相得益彰的，就是那段绵长而美丽的风景了。五届沙马近百位运动员百里迢迢来到这里，只为了用最原始的奔跑表达对这片土地的喜爱。沿着沙土路粗粝的黄色曲线，小山起伏延绵，草原、牧牛、牧羊、野草、野花，还有安静的湖水就在身旁与人共处；抬头望去，天空波澜诡谲的云彩，映衬着蓝天，仿佛触手可及般低垂。

除却这些自然不过的美景，赛道中所遇的人也纯净热情。我们的赛道是各牧场间相连的乡道，在跑步的过程中，不时会有牧民在道旁为我们鼓掌加油；随行而来的小志愿者们远远看见运动员就捧着水一路跑着相迎。那些纯真的脸庞动人无比。还有参加环湖徒步的老人和小孩们，有的已经年过花甲，仍能坚持六小时完成徒步；有的不过两三岁，却也能跟着家人开始户外的初体验。

也许大多数时间，我都是一个人在旷野中奔跑。就像七百多年前，元太祖的贵赤卫军也曾在这里举办过禁卫军选拔赛，浩浩长风下，骁勇善战的贵赤卫，身着布衣布鞋就在荒辽的大地上，从深夜奔跑至次日上午。在那样的奔跑中，他们与我所仰望的都是同一轮日、同一片星云。

三小时的时间里，我时而埋首赶路，感受随时间袭来的酸痛；时而抬头看风景，看一名名亲切的志愿者。回京后，翻看到曾参与两届沙马的王乐所写的一段话：“慢慢的我知道痛苦中蕴含着神奇，这神奇让我能够明鉴什么是美好的。或许我们每个人眼中的风景，都是经历了苦痛才绽放出美丽的吧。”

最后一公里冲刺，五颜六色的帐篷就在前方，牧民、小孩和志愿者夹道鼓掌。沙地的畅快似乎还没来得及好好体验，就结束在了令人感动的美丽中。向着身旁波光潋滟的查干诺日湖，我在心里默念，再见，孤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