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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洒·厚实

2013-04-29林俊臣

文艺生活·上旬刊 2013年8期
关键词:书坛书风书家

林俊臣

终于见到《吴肇昌书法集》的校对版,在几件趋于古淡的作品风格中,见到其专气致柔,由熟转生风格转变,便知肇昌近来书艺之进不在技巧,而在境界!不材如我,得以奉肇昌之嘱为其作序,洵属我幸!

确实一个从艺之人,无论是玩票还是专业,作品完成之后,是不能不与人共享的。创作是一种由内省而至外放的活动,发表无论是试探群众还是求其友声,都具有极为正面的意义。作品的发表总是比起孤芳自赏,而最后落得石沉大海来的还要好些。即使旷达如陶渊明在其“常着文章自娱,颇示己志”之余,还不是要“聊命故人书之,以为欢笑尔”,创作者参与社会实践最好的方法就是发表作品,抱持藏之名山以待来者的态度在这个时代都已成为一种不合时宜的忸怩。所以只要是写字的朋友办展览或是出专辑,我都以办喜事的欢喜心来看待。

我与肇昌相识于十年前的夏天,是在筹备半缸书会的一次聚会里,当时即为其踏入社会十数年而仍保有七〇年代大学生的潇洒而感到印象深刻,这是我对他的初步印象。后来肇昌担任鹿江诗书画学会的理事长到参与鹿港文教基金会、文开诗社等文化事务的种种表现,也让人见到他耿介而踏实的一面。半缸书会成立,同为会友之故,也开始了我和肇昌在书法上的互动与互知,经常在祖和兄处一同搜罗数据、互定书课或讨论辩疑,每每聊至三更半夜乃至通宵,使我对他的书法以及他的为人有较深的认识,或许这也是肇昌吩咐我为其作序的原因。

似乎所有写字的人都离不开“书如其人”这个古典命题,吴肇昌的书法也是以其人格特质为基调,开展出他个人既潇洒又厚实的书法世界。

九〇年代以后台湾正兴起一股新出土简帛书法的书写风潮,新出土文字的这个历史际遇确实也成为当代书法摆脱困境、寻求历史性突破的一种契机,即使不做他想,在当代书法创作领域,出土文字的受人青睐则是毫无疑问的,因为他代表着一种“时尚”,更代表着一种书法的“新”。但是出土文字受到国内少数权威书家在用笔与结体进行了相当程度的整理归纳之后,便成为学习者的一条快捷方式,却也与文本所散发出的原初美感渐行渐远,国内的新出土文字风格之创作在其看似开放、多元的风格表面之下,却隐含着严肃的风格局限与品味单一的问题。

于此同为以隶书创作为主的肇昌来说,能够不随流俗转的一个关键,正在于书中之“我”的有效把握。

涉及书中之“我”的书家主体性问题,确实也共同考验着这个时代书法人的智慧,肇昌原本就已继承诗词书法之家学,书法风格之熟成亦较早完备,所以面对众人的新出土文字热的时候,肇昌却选择与自己较为相应之何绍基作为关注的对象,若不是对自己书法有深刻的认识,则不易做出此种逆势操作的决定。所有对鹿港书法有所认识的朋友都知道,鹿港书风某个程度就是董、米、颜、何的综合表现,作为一个鹿港籍的书家,从小生于斯,长于斯,触目所及之寺庙碑匾、居家楹联乃至广告牌招牌,无不是此类书风,即使不学而会之庶民书家亦能做出此类书风,关键仅在于品味与技巧之高低而已!由于家学,也由于家业,这种结合董、米、颜、何的书风早已为肇昌所练就,当年得知肇昌有意在何子贞隶书上发展,我就为其适才适性而深表赞同,后来肇昌亦于此,取得其在书坛之地位与形象。历年来学习何子贞隶书者多矣,杨守敬尝云“然学之而不免于轻佻者,以胸襟自劣于子贞”,确实,肇昌正是以其潇洒的胸襟和厚实之功底而能争胜者,尔后,肇昌就彷佛是我书坛的何子贞代言人。

然而,肇昌并不以此自满,在前年向彰化县文化局提出接力展之申请,并在多位彰化县书坛健将中雀屏中选,除了成为彰化县美术家接力展办理以来最为年轻之书法类展出者之外,更克绍箕裘与其父成为该类少数的展出者之一,真所谓“接力展”是也!肇昌深知这个展览是对于自己过去数十年书法生涯的检视,也是首次较为正式的书法个展,压力之大同为书法人之我亦能体会,每每碰面问及此事,肇昌总谦逊表示不甚里想,亦颇有“展然后之不足”的感叹!话虽如此,我却一直乐观期待“知不足”能为肇昌带来的改变。据知肇昌在这一段期间也开始临摹如嵩高灵庙碑等一系列较为古拙的北碑作品,一改过去以中锋圆笔为主的用笔习惯,嵩高灵庙碑的特色在于用笔大起大落,结体自由率真,容汉法以真行,故而能得其混融方峻,寓华藻于朴质,无体不备,无美不收。对于肇昌这种技法已极为娴熟的书法家来说,开始要求自身作品的随机性似乎是一种必然,然而为随机而随机则是另一种造作,惟有大智慧者能在随顺中见到自己的局限与突破口。

在这次专辑的作品里如“录坛经句”“画禅室随笔”等隶书作品的行笔直率果断,较多的使用方笔,较之壬午年所作之隶书《吴东源题马诗〈则有绚烂归于平淡的境界扬升;《书如佳酒不宜甜》之行书作品其笔触从纸上略过,虽有摩擦确较无牵绊,从所有运动和结构的细节中都散发出轻松、自然的气息;而行草《弘一大师偈句》四屏之作笔比较无拘束,如舞蹈般左右欹侧的字结构,被有形与无形的线所牵引,墨色層次丰富与不同节奏、不同力度的笔触融合在一起,质感虽是复杂的,但气韵却是如偈句所示般的“其淡如水”;行书对联《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则在其流畅而富节奏用笔之下,凸显作者个人潇洒的胸襟,“千夫”“子牛”等字的利索当是拜研习北碑之赐!其余作品的精彩,碍于篇幅不在此详述,殷盼诸先进恭临展场或于专辑再三赏读,以一窥肇昌之笔情墨韵。

本次的展览对肇昌来说,无疑是其书法事业上一次很大的跨越,这一次的跨越固然备尝艰辛,但意义庄严,因为肇昌的实践再一次说明了,书法的创作唯有根植在传统广袤的土壤里,吸取其精华,并对现阶段有所自觉及体认,才能得其所谓的真性情与真感动,而非化为滚滚洪流里的泡沫。肇昌此次透过作品说话,让浪得虚名与沽名钓誉者逐渐敛迹,对我书坛而言,就是一个可喜可贺的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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