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心灵真正独立起来
2013-04-29曾鸿骞
曾鸿骞
有一位文学青年曾经问我什么是天才,我告诉他,所谓天才,就是用一生的时间去宁静而专注地做一件事的人。用一生的时间做一件事,很可能会成为大师,即使成不了大师,起码也能成为专家;做两件事就很难说了,什么都想做、“沙河里睡觉千条路”那种人,结果肯定是庸碌之徒。我们搞文学创作的人更是如此。
面对神圣的文学殿堂,我们应该有怎样的一种心境呢?现在还说文学殿堂是“神圣的”,有的人可能会不以为然,甚至会发出不屑的嘘声,但我自从青少年时代皈衣文学以来,一直都是不二法门,现在仍然痴心不改,仍然常常为它对自己的灵魂进行拷问。我知道,写作切忌浮躁,因为这是不自信的标志。浮躁的人最注重别人的评价和看法,爱表现自己,甚至哗众取宠,取得一点小成绩就惟恐别人不知道,生怕别人把他遗忘了。这种人永远是活给别人看的,因为他耐不住寂寞,而耐不住寂寞就成不了真正的作家。我在改革开放初期也曾被推上当时中国文学的潮头,小说作品曾受到中央和地方许多报刊的热评。当时我尚年轻,由于缺乏深厚的文学功底,加之急功近利,误以为沿着那种轰轰烈烈的路子走下去便会取得更大的成功,殊不知那种路子后来却越走越窄,最后不得不沉寂下来,潜心思考,重新探索,重新研读托尔斯泰、契诃夫、海明威、马尔克斯的作品……
我从青年时代开始至今一直崇尚俄罗斯文学,无论是尼古拉一世时代,还是斯大林时代,俄罗斯民族都为人类贡献出了一批又一批伟大的作家。封建专制的屠刀扼杀不了俄罗斯文学,贫困、富贵、灾难等等的一切外象和厄运可以逞凶于一时,但终究没有动摇俄罗斯的文学大厦。最根本的原因就是由于俄罗斯作家大多有一个独立的心灵世界,对人生和文学都有一种宁静和专注的心境;而那些与他们同时代的中国作家,却往往会随着一个新时代的降临而迷失了自我。中国文人的潜意识里“学而优则仕”的成分居多,“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多将个人的悲喜和命运维系于朝廷或强权身上,次一等的也会追求书中自有“黄金屋”和“颜如玉”,而将文学的真正内涵异化了。
通过研读和反思,我对生活和文学逐渐有了新的认知,我为我过去的生活感到愚昧,对过去经历感到憋闷和可悲。
退休对那种重权恋位的人来说,似乎是一种落寞,但对于我来说,却是一种解放、一种新生。我不禁从内心深处发出了“人生六十才开始”的呐喊。为了开拓视野,重新检验我的人生,还未来得及办理退休手续,我就早已闯进了京城,一闯三年,所见、所闻、所思、所悟远远超过了我过去在小县城里生活的三四十年。回来后,我在做人与为文中真正有了一份宁静与专注,再也不急功近利,不浮躁,宠辱不惊;再也不害怕孤独,不跟风、不赶浪,处事自有“定盘心”;再也不盲从,对名人、对历史既要横看,又要纵看,这样认识生活才不至于迷乱,才能看清本质。
真正的作家就是要有孤独的自信和寂寞的清醒,更不乏从容。他必须有真正的平常心,写作就是他的生活,或为完善人生,或为充实自己,或是灵魂的呐喊,如“不欲极饥而食,食不过饱,不欲极渴而饮,饮不过多”。他不靠写作去换什么,只是说出自己想说和该说的话,当他能成为人民的代言人的时候,人民就会崇敬他,他也会因此而成为大作家。他当然也在乎发表作品,但不发表也没什么,只是做了命定由他做的事,至于成败,那是命运的职权范围,他是不屑去管的。只有这样,他才能在写作中真正地沉得住气。
沉不住气的人老是埋怨一些外界的因素,比如机遇,有的人甚至把大师们的成功全归于机遇。机遇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还是作家的灵魂和功底,文学上最终说话的是作品。历史会因为你有一部有价值的作品而记住你的名字,亦会毫不客气地将写出千万字文字垃圾的所谓“作家”扫得不知去向。我们要在喧嚣的时代沉得住气,修炼出一份宁静和专注,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让自己的心灵真正独立起来,然后朝着自己所认定的方向,宁静而专注地走,莫问路程远近,只管默默地迈步,直到成功的果实撞疼你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