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根本就是一个画家!”
2013-04-29邱家和
邱家和
画艺探索经历3个时期
财富堂:你能谈谈你的艺术探索走过了哪些路吗?
刘墉:我的艺术探索经历了3个时期:第一个时期是师古期,师法古人的时期。那个时期的探索,不仅留下了我的画作,还有我写的《刘墉山水写生画法》,主要在探讨各种技法,像介字点、梅花点以及各种皴法等技巧的由来。我用照相机把真实的景物拍下来,然后来分析中国传统绘画的那些技巧是怎样发展出来的。因为我觉得,中国画有个很大的问题——临摹。造成一代代学画的人都在临摹上一代。其实最早期的技巧是艺术家观察大自然的结果,由此产生了绘画的各种技巧,而这一代一代的临摹,却只是传递了种种技巧。那么,是不是还可以正本清源跟原始的大自然结合呢?会不会因为临摹而只是有了皮相却失去了精神呢?因此我要师古,要把古人的绘画技巧从生活的角度作深入的探索。
第二个时期是师今期,师法当代的大师。我为黄君璧先生写了他最重要的、也可以说是他唯一的一本画论。跟他花了好几年的时间,用录像等各种方法,来探索他那些特别的技法。有的技法甚至他自己都不一定意识到,他就这么自自然然地用。我对其加以分析,甚至很死板地去探索,一笔一画、蘸什么颜色等等,样样都搞清楚。
然后是师法自然的时期:我很重视写生,为台湾的画坛宗师、翎毛花卉大师林玉山,写了他这辈子唯一的一大本画论。透过对这些大师的研究,来探索他们的艺术,来充实我自己。对老一代艺术家的研究还不止他们两位。我也曾经去拜望李可染先生,也希望给他写。大千先生也是熟人,所以有的书的封面都是大千先生题的字。
两种画论正本清源
财富堂:你自己写的画论,与你为大师整理的画论之间有什么联系?
刘墉:当然有相当密切的联系。黄君璧老师时间最宝贵,让他就某些主题来专门做研究,从某种角度看是浪费他时间。他到晚年不接受采访,认为耽误时间。所以他只接受我来做研究,有几点原因:一,历史博物馆馆长强烈推荐,认为他应该留下一点东西;二,太平洋文化基金会资助出书;三,看了我的画论,尤其是读了我的《唐诗句典》,觉得我肯下苦功夫。
财富堂:这两种画论之间又有什么区别?
刘墉:我做我自己的画论,是探索古人的技法与自然的关系。做老师的画论,是专门探索大师们的技巧跟他们的想法。一个是探索最大的源头,一个是探索已经有成就的宗师。国外很多大学用我的画论做教材。可惜这两种画论在大陆都没有出版,因此在大陆我的文名远远压过了画名。
打破程式不断创新
财富堂:中国画有程式,而你的研究与创作都是要打破那些程式的吗?
刘墉:对,一直抓到源头,所以在书里可以看到我画的鸟的骨骼、爪子等,我发现不能用同样的笔法画不同的鸟,画不同的动态。比如鸟儿拍翅膀,往下拍与往上拍,翼尖的羽毛的动态是不同的。除了要了解这个生物之外,你还要变成这个生物。话说回来,当我画花鸟的时候,我是把我自己放进去的,所以我称之为新的文人画。
还有一张八尺大画,画了600个人,名叫“美丽台湾”,在上海世博会中国馆展出过。一般绘画是空间艺术,但是我把写小说的经验也放进去了。我是把画当作小说来发挥,看画就像读我的小说,里面有许多特殊的情景,就变成了时间艺术。
财富堂:你还独创了喷染皴擦法,你是怎么做的?
刘墉:先把画纸按照我所需要的山石水纹等等的样子褶皱,之后再喷水墨、再皴擦、再褶皱,让它能够表现山石水纹的肌理。这是把现代技巧与传统的方法相结合。奥妙在于,我在喷的时候不用现代的喷枪,而是用嘴吹。因为这样做墨点有变化,大小不同。呼吸变成了我的笔。
“象征符号”解析文化含义
财富堂:你的画强调画意,不过传统的师承关系之下画意比较单调,往往符号化、标签化,你的画意有什么不同?
刘墉:画山水我找到山水画的源头,看介字点符号是怎样形成的,甚至左边贴一张照片,右边画出来。我还用投影再做分析:树上的叶子长出来的时候,从侧面看就像是“介”字。画花鸟,完全可以用泼墨的方式画,但是对于鸟的每一个骨骼都要去了解:它站在枝头,脚怎么弯?要知道不同的鸟那些细节都是不一样的。刚刚在路上看到一只喜鹊,它的爪子很厉害。而鸡的爪子就不一样,总是在地上走,掌的位置就比较特别,肉垫比较厚。一句话,要了解自然。创作是一头,自然是一头,艺术家就要从生活中、从自然中去观察,去感悟,然后进行创作。
财富堂:你还研究过中国水墨中的“象征符号”,那指的是什么?
刘墉:就是我讲的介字点、梅花点、虎皮皴等。文人画的特质,落款常用某某人“写”。既然是“写”出来的,也就要我们去“读”。读的时候,绘画就变成时间艺术,用肌肉模拟的方式、舞蹈的方式去阅读。
中国绘画尤其是文人画中非常重要的特点,是画一些符号,然后让你透过这些符号再创造意象。半山的横线就是云雾;垂直的几根线就是瀑布,是山间飞泉,于是你来再创造。这是中国画非常重要的特质。要了解中国画就要了解这些符号,就像读书要认识那些文字一样。我曾经花了十几年的时间来研究这些符号。
财富堂:这些符号在你的手里发生了什么变化?
刘墉:我不愿死在这符号上面。我的办法是找到源头,灵活应用。中国画尤其是文人画是一种主观的态度,就像儿童画画。中国画家也同样用主观的态度来看外部世界:如一张画上有5栋房子,但这些房子的视角不是统一的,“散点透视”,对其中每一栋房子都主观地去对待,画面不再成为一个整体。
水墨传统经历沧桑巨变
财富堂:在中国当代水墨中,你的作品与同代人的创新有什么不同?
刘墉:艺术创作不能给个框框,要大家各自发挥,大家都在做各种实验。但无论如何不可以把技巧作为绘画的目标,因为所有的努力都是指向心灵所表现的东西。无论技巧多么好,如果没有内涵那也是没道理的。
财富堂:中国水墨在20世纪经历了巨大的变化,对此你怎么看?
刘墉:我觉得不必为突破而改变,应该是在自然的发展中改变,或者在思想观念上改变而产生的自然的改变。无可否认有的艺术家就是要打破什么。如刘国松先生会说革毛笔的命,或者说革中锋的命。但是实际看他的作品,用飞白,用墨在长纤维纸上画,然后再把纤维挑起来,还是发挥了中国书法,或者是破锋画法如梁楷那种线条美。
所以我不主张故意去变,显得自己出奇。现在有许多水墨画家很成功,如徐冰的英文书法,如李华弌的雨点皴、小斧皴,然后表现大的块面,表现现代美感。也有很多人用中国的符号画,笔墨并不让它很衔接,让它很有一种疏松脱略的感觉。其实日本的南画,也都画这样的一种新文人画。他们各自的实践都很成功。
财富堂:中国水墨未来的发展会怎么样?
刘墉:艺术的未来如果能预知,那就不叫艺术。如果电脑可以制造出许多原来的技法所制造的东西,那么艺术家必然会在电脑的技巧以外找寻更特殊的东西。所以我相信,有些东西可能会被淘汰,有的会被更彰显出来。
比如文学,持之有故,言之成理,很会整理资料,很可能大家都佩服。不过今天有了网络搜索,大家对此就不见得佩服,反而更在意你的诠释、你的特殊的观点。这是电脑做不出来的,成为文学很重要的东西。画也是一样。台湾的名家江兆绅曾说过,不论你以毛笔取胜,还是以造境取胜,总要给人如当心一拳。当然也很可能蕴藉深入,如同武侠小说中所描写的中了某家功夫一样,起初毫无感觉,渐渐越陷越深。但不管怎样,总要有你的独门武功。
财富堂:你个人未来的创作有什么计划?
刘墉:我又是作家,所以很多东西要透过文字来表现。有很多东西文字不能表现我要透过绘画。我曾经想要两样东西有所舍弃,后来发现那就不是我了。所以在演讲时举了很多例子,包括王维、唐寅、郑板桥,文学对他们的绘画作品产生了什么影响,包括光影的观察等等。所以我会继续从事我的文学创作,也会把我从文学当中的领悟、感触、不吐不快的东西,放到我的绘画中。两者都是并行的,所以我的绘画作品各个时期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