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重安:聚焦西部 思古接今
2013-04-29张越
张越
在中国艺术史上,有一个区别于世界的突出文化现象。纵观世界各国的美术史,开始都以人物画为主,欧洲绘画直到16-17世纪才有相对独立的风景画出现,而且数量有限。而在中国,公元前四世纪不但有了纯粹的山水画,而且有正规的精深的山水画理论,以南朝宗炳的《山水画序》和王微的《画云台山记》等论著为例,其中就有论述:“含道应物,澄怀味象,言象之外畅神而已。”这一经典理论的问世,使山水艺术在感性思维和意象表现的基础上,一路沿着艺术创作自由的本质向前推进,故丰碑林立,巨匠有继。
纵观五代、宋、元、明、清,乃至近现代的主要画派及杰出大家,都是山水大家。尤其建国后十大建筑中最引人瞩目的是人民大会堂以及沿长安街的天安门城楼、军委大楼、京西宾馆、中南海等重要场馆,均以山水收藏为主。自古至今,中国画史中,山水居首已是客观现实。
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中国出现了两大地方画派,一个是“江苏画派”,一个是“长安画派”。两派均以山水画为主攻方向,其中“长安画派”不仅以具有时代气息的传统笔墨再现了黄土高原的雄浑高旷,满腔热情地歌颂了改变中国人民命运的光辉历史,并且积累了“一手伸向传统,一手伸向生活”的创作经验。在这种普遍的意义上,长安画派的第二代发扬了前辈开掘传统、拥抱时代的精神,既拓展了描绘大西北无限风光的广阔空间,更在改革开放的新时期中慎终追远。以描写黄河和丝绸之路而著称的青绿山水画家苗重安便是“长安画派”第二代中的佼佼者。
拉开山水画序幕
1938年,在抗日战争爆发后,苗重安在父母逃亡的路上出生。在他5岁的时候,父亲去世了,11岁的时候,母亲也去世了,他从小跟随爷爷奶奶生活。
苗重安从小酷爱画画,但是爷爷奶奶却是坚决反对的,老人们认为画画是不能混饭吃的。况且苗重安是家庭的主要劳动力,在上学之余,几乎所有的休息时间都是在农田里度过的。但只要赶上下雨、下雪天不能干农活的时候,苗重安就跑到学校的美术室画画。
一年冬天,苗重安从地里带来两个南瓜,到美术室去画,没想到,这幅画在第二年开学以后,被老师送到了山西省太原市“中学生美术作品展”上,竟然获得了一个优秀奖,并发了他15块钱。在那个年代,15块钱对于贫困家庭来说已经是不小的数字了,相当于一个人两个月的生活费。奶奶看到孙子画画还能得奖,还有奖金,就再也不管他画画了。就这样,苗重安参加了学校的美术组,平日里他最敬佩的老师不是语文老师,也不是数学老师,而是美术老师。有时候美术老师让他端个调色盘,他都兴奋不已。
如果说苗重安走进绘画殿堂是凭借自己的兴趣和努力,那么中学时期的美术老师贾中兴便是他刚走入绘画大门时给予他深刻启发和指引的重要人物。
1957年,苗重安高中毕业,并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西安美术学院。1958年,西安美院从中央美院找到罗铭先生来校授课。
罗铭是徐悲鸿先生1952年从南洋请回来的华侨画家,在中央美院中,三位大家李可染、张仃、罗铭走出了中国山水画的写生之路,并影响了当时的一批画家。
“罗铭老师刚来的时候是给高年级讲课的,但是我特别喜欢听他的课,尽管他的普通话不标准,但他一边画一边讲,很容易接受。我听他讲课的时候特别激动,没有笔记本,就在手心手背上记。罗老师的魅力一下子把我学习美术的兴趣由人物画转向山水画上来了。”苗重安说。
后来,勤奋好学的苗重安成了罗铭的助教,这使得苗重安获得了进一步深入传统堂奥的机会。在罗铭的介绍下,苗重安到上海国画院拜罗铭先生的老师贺天健为师,成为上海国画院首届师徒班中的7个学员之一。
贺天健先生是全国山水有影响的大家,是“海派”山水画的开拓者。“我跟贺天健先生学习,一个是补山水画的传统课,一个是学习贺天健的青绿山水画的传统理论和技法。”苗重安说,“贺先生说:‘我不仅要教给你我的技法,我还要像识途的老马,把你们带入唐宋元明清。”
在这三年的学习中,苗重安通过大量认真的反复临摹,在写生中分析古法的提炼手段,深刻理解了中国画的空间观念、造型方式、笔墨图示、设色要领和“优入法度”而避免“结壳”的道理。
至此,这个中国书画界的后辈小生崭露头角。
为黄河立传,写华夏之魂
在漫长的文化大革命过后,苗重安的艺术之旅走向了第二个阶段。
1980年,苗重安参与筹建陕西国画院,在1981年1月5日画院成立之后,苗重安任第一任常务副院长兼书记。从这以后,苗重安的创作也进入了正轨。这段时期,苗重安的作品以黄陵、黄河、黄土高原为主,其黄河系列作品是苗重安山水画的精神主干,这显然是他绘画题旨方面的卓意追求。
苗重安之所以钟情描写黄河,一方面是因为他在黄河边长大,对黄河自幼培育出感情,更重要的是他在黄河滚滚流动的波涛中,感受到我们民族顽强的生生不息的力量。从他立言“为黄河立传,写华夏之魂”起,他就把眼光投向了壮美的自然景观与历史社会人文精神的结合。
1999年,上海辞书出版社出版了苗重安的画集《黄河画赞》。这本画册中收录了苗重安上至黄河源头,下至黄河入海口的整个黄河地域风貌,是苗重安的伟大创举。他在继承传统的水墨形态、笔墨结构、表现力度美学原则的时候,极力以现代意识把笔墨元素从传统的格局中剥离出来,成为适应这个时代的语言转述。他的《黄河画赞》虽是对景写实的河山大地,但传统的点、线、面单纯的笔墨元素,不再是他塑造对象的简单媒介,而是上升到一种文化、一种精神、一种力量。他将对黄河的把握由笔墨进入人文,由人文上升到民族精神,并在长期不懈的理解里,形成了自己獨特的笔墨语言体系。
“去壶口采风的时候,你会被黄河的气势征服。原本宽阔、平静的黄河,一到了壶口,上下几十米的落差使得河水从天而降,雾气腾天。光未然在那个烽火硝烟的年代,看到此情此情创作出了《黄河大合唱》,民族的灵魂在这里爆发出来。我来到这里,也感受到了黄河的力量,它是民族精神的火炬。”苗重安回想起十余年前的那一次采风,依然心潮澎湃。
按中国山水画的评判标准,苗重安的山水作品是以势以神取胜的,其作品打破了中国传统画工笔与意笔的对立模式,在他的作品中,具体语言是隐藏在内容、题材背后的。这也表明了他追求的首先是沉雄博大的势和自然之神。《龙羊峡的黎明》《黄陵古柏》《一览众山小》等作品展现了他对于艺术语言高度的驾驭能力。
重走丝绸之路,弘扬汉唐雄风
在黄河系列作品后,苗重安又把眼光转向了古丝绸之路。在苗重安的笔下,丝路上那神秘、神奇、神圣的山山水水,通过他的“迁思妙想”和“惨淡经营”一反传统人文山水画中荒寒寂寥的避世情境,赋山河以时代民族之魂,无论是奔腾不息的万里黄河,还是浩气千里的太行深谷,雄关漫漫的丝路古道,他都能使“山川神遇迹化”,完全把自己融汇到大自然的境界中。并在这种境界中领悟山魂,探寻自己毕生追求的民族之魂。创作出了一大批富有民族文化内核的艺术精品。
苗重安曾4次横穿祁连雪山,9次赴新疆、西藏,迎着五千公尺以上的终年积雪与泥石流的峡谷,挑战生命极限,到阿里的神山圣湖,扎达古格遗址,用生活塑造内容,以人格历练精神。
中国西部的历史文化自古以来是蒙着面纱的。古人云“西出阳关无故人”,又何况远到青海、西藏和人人向往的香格里拉?但中国西部地区的大山大水的奇伟壮观,以及多民族聚居的风土人情,在交通便利的今天,吸引了越来越多的人。
在高原古城古格,这片如今看来像月球表面的地方,足有半个台湾那么大,却只有五千人。但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竟然出现了规模宏大的宫殿遗址,遍布佛塔,简直像是一片被世界遗忘的王国。“神奇、神圣、神秘的西部让我神往。”苗重安的思绪似乎还没有从西部世界回来,他骨子里对这片土地的挚爱,都用一笔一墨表现在他的作品里。他有一枚图章刻的就是“聚焦西部”四个大字。
当然,丝绸之路到这里并没有停止,通过丝绸之路,苗重安还曾3次探访土耳其、尼泊尔,2次到达印度,东南亚的柬埔寨、老挝、越南也都布满了苗重安的足迹。由于古丝绸与陶瓷经丝绸之路到达中东和东南亚后,转入到了欧洲和非洲,于是苗重安的足迹也追随丝路踏访到了几乎遍布地球的每一块大陆。随之而来的,他的视觉和笔触也伸向了更远的西方世界。
在之后的创作中,苗重安运用融合中西的写实画法,重在景象的生动具体和体量感的呈现,不以焦点透视局限视野的开阔。他集成借古开今的传统,讲求笔墨语言的概括性与形式美。更能取法乎上不受“南北宗论”的束缚,直承以笔墨服从大山大水,真景描写的五代北宋良规,因此仍在发展完美的苗重安山水画已形成了自家风貌。
1994年,在中国建国45周年庆典中,苗重安的作品《群峰竞秀》被悬挂在天安楼城门正中央,寓意祖国各项事业蒸蒸日上;2004年,中國建国45周年庆典依旧以苗重安的青绿山水做背景,在天安门城楼正中央悬挂起巨幅青绿山水画作《香格里拉》。这不仅是苗重安艺术人生的里程碑,也是属于中国青绿山水艺术的历史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