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命者亦深情：毛泽东与两个弟弟的遗孤

周燕

1959年6月25日，离别故园32年的毛泽东回到韶山冲。当走进弟弟毛泽民和毛泽覃的卧室，端详着挂在墙上的烈士遗像，他心绪难平。当初，毛泽东离开家乡时，怀着“改造中国与世界”的宏伟抱负，把自己的亲人带进铁血疆场。经过几十年的艰苦奋斗，两个弟弟先后为革命献身，留下毛远志、毛楚雄、毛远新三个遗孤。毛家兄弟手足情深，毛泽东对他的侄儿侄女始终充满关爱。

毛远志带男友见伯伯毛泽东，却意外得知父亲牺牲的噩耗

毛远志是毛泽民和结发妻子王淑兰唯一的女儿。她从小跟随做地下交通员的母亲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坐过牢，还给人家当过童养媳，受尽人间的苦难。1938年春节刚过，16岁的毛远志在武汉“八办”的安排下，经过一个多月的长途跋涉，终于来到革命圣地延安。在去延安的路上，毛远志不时拿出父亲的照片看了又看，她多么想立刻见到日思夜想的父亲啊！

在毛远志的记忆中，对父亲唯一的印象是在她5岁那年：父亲穿着一身白色的土布短衫，挑着担子，悄悄地回到韶山冲，为毛泽东领导的秋收起义筹措军饷。他在家里只住了3天，就匆匆离开了。那时，毛远志已经记事。她记得，父亲身材魁梧，很慈祥，但对父亲的容貌，她是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毛远志到达延安的当天晚上，伯伯毛泽东派人接她到凤凰山做客，请她吃晚饭。当身材伟岸的伯伯笑容满面地出现在眼前时，毛远志又兴奋，又怯生。她那双大眼睛一直出奇地望着这位伯伯。每当伯伯关爱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时，她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毛泽东津津有味地吃着毛远志的母亲王淑兰捎来的家乡特产云片糕，又关心地询问起毛远志一路来延安的情况。毛远志一一作了回答，但她心里纳闷：“怎么见不到爸爸呢？”

毛泽东看出了毛远志的心思，告诉她：“你爸爸去很远很远的新疆工作了，离开延安已经快3个月了。既然你已经来到延安，就不怕见不到你的爸爸。”

兴冲冲地来到延安，却没能见到父亲，毛远志的双眼盈满了伤心的泪水。

为了安慰毛远志，毛泽东又同她聊起许多家乡的事情。看到伯伯这样和蔼可亲，毛远志渐渐无拘无束起来，便向伯伯提出请求：“我想参加八路军，要不然就让我去抗大学习。”

毛泽东笑了：“我这个侄女志气不小啊！”

毛泽东顺手拿出一张纸，工工整整地写了5个常见字，让毛远志念给他听。毛远志茫然，斗大的字，竟然一个都不认识。

毛泽东耐心地开导她说：“你现在年龄还小，应该首先学习文化，有了一定的文化知识，再到抗大学习。我们抗日根据地有许多工作，都等着你们这些有志气的年轻人呢！”

在到达延安的第三天，毛远志便到延安鲁迅小学（即延安保小的前身）上学了。饱尝过人生苦难的毛远志，倍加珍惜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仅用了一年半的时间，她就补习完小学5年课程。因为工作需要，她被调到军委二局做机要工作。

那时，毛远志很年轻，有股争强好胜的劲头。再说，毛泽东是领袖，作为他的亲侄女一定要为他争光才行。毛远志知道自己读的书少，文化程度低，就更加拼命地工作和学习，有时一连两三个晚上不睡觉，时间久了，就落下头痛的病根。

1941年冬天，毛远志去和平医院看病，顺路到杨家岭去看望伯伯毛泽东。她还要向伯伯报喜，她已经是光荣的共产党员了！毛泽东高兴地拿出一沓纸和两支铅笔送给毛远志。那时边区的经济很困难，能得到这些学习用品是相当不容易的。毛远志就像得到最珍贵的礼物一样，把它们紧紧地贴在胸口上。

那些日子，正好伯母江青陪李讷妹妹住医院，伯伯毛泽东留毛远志住在江青的窑洞里。那天晚上，长期头疼失眠的毛远志，倒头就睡着了，还睡得特别香。睡在伯伯的窑洞边，她仿佛睡在父亲温暖的怀抱里。

转眼间，毛远志来延安已经8年了，仍不见父亲毛泽民从新疆回来，她的心绪越发不安起来。她曾经听到有关父亲牺牲的口风，却不敢也不愿意往坏处想。她从来没有放弃心中的期盼，希望有一天他们父女能在延安团聚。

1945年10月11日，毛泽东参加重庆谈判回到延安。几天后，毛远志便带着她的男朋友曹全夫跑到枣园去看望毛泽东。随他们一起去的还有毛泽民的老下级、陕甘宁边区盐务公司总经理余建新。毛泽东高兴地留他们吃饭，还特意请炊事员做了一大碗扣肉给他们解馋。

谈笑间，毛泽东亲切地询问起曹全夫的家庭情况和个人经历。当得知曹全夫是山东的穷学生，来延安参加革命后上过抗大，又在太行八路军总部任军事参谋，现从敌后回延安学习时，毛泽东微笑着点了点头。他夹了一大片扣肉放进曹全夫的碗里。无疑，这表示他认同这个年轻人。

这时，余建新突然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张毛泽民送给他的照片，递给毛泽东看，问：“泽民同志已经好长时间没有消息了，他现在在哪儿？我们都很想念他。”

毛泽东的脸色骤然阴沉下来，眉头紧蹙，嘴角微微向后抽动了几下，长叹了一口气后，沉痛地说：“他被反动派杀掉了……”

这个不幸的消息如同晴天霹雳，让毛远志惊呆了。8年了，她一直期盼着，等待父亲能早日归来，等来的却是父亲牺牲的噩耗。

毛泽东从饭桌旁站起来，转身撩开门帘，走进他办公的窑洞。

毛远志一直竭力克制着自己，不要哭出声来，可是她怎么也控制不住感情的阀门，泪水夺眶而出。她急忙捂住脸，躲到里间窑洞放声痛哭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毛远志擦干眼泪，理了理头发和衣服，走到毛泽东的办公桌前：“伯伯，你放心，我能挺得住，我会坚强起来的。”她坚定地向毛泽东作出保证。

这天，毛远志还有一件重要事情要告诉毛泽东。抗战胜利后，党中央提出“抢占东北”的口号，组织大批干部去创建东北新区。毛远志和曹全夫也积极报了名。毛泽东很支持他们的选择。毛泽东知道毛远志身体不好，有严重的神经衰弱性头痛和肠胃病，这次去东北路途很遥远，很辛苦，便打电话给秘书叶子龙，请他把自己那匹听话的棕色老马牵来，送给毛远志。

出门时，毛泽东拉着毛远志的手，一边走，一边嘱咐：“你在二局的表现不错，现在你们想到实际工作中去锻炼，去闯一闯，这很好。但要记住：不论到什么地方，都要和那里的同志讲团结，都要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不论到哪里都要依靠组织，不要依靠家庭，不能有任何特殊。”

毛泽东一直把毛远志他们送到窑洞外的平坝下坡处才停住脚步。他不停地挥手，看着毛远志他们牵着马远去。

从小坐牢的毛远新回到伯伯毛泽东身边；同时奔向延安的毛楚雄却再也见不到伯伯毛泽东

1941年2月，毛泽民和朱旦华的儿子毛远新在新疆出生。

苏德战争爆发后，标榜联俄联共的新疆军阀盛世才露出凶恶的真面目，将陈潭秋、毛泽民等100多名中共在新人员及家属、小孩关进监狱。1943年秋天，陈潭秋、毛泽民被盛世才残忍地杀害了。后在中共中央和国民党高级将领张治中的积极营救下，1946午7月11日，饱尝4年铁窗苦难的中共在新人员以及他们的家属、小孩，终于回到延安，回到党中央的怀抱。

第二天上午，毛泽东亲自来到住地看望从新疆回来的同志们。当走到弟媳朱旦华身边时，他说了一些关心体贴的话，然后弯下腰，把5岁的侄子毛远新抱在胸前，好一会儿才放下来。

几天后，中央办公厅设宴欢迎从新疆归来的同志们。毛泽东、朱德等中央领导同志都出席了宴会。朱旦华和毛远新与毛泽东同坐一席。大家频频举杯，敬祝毛泽东、朱德身体健康。毛泽东和朱德也举杯：“庆祝出狱的同志们胜利归来！”

“远新，吃鱼！”毛泽东笑眯眯地夹起一大块鱼肉，剔去鱼刺，放在毛远新的碗里。看着毛远新一脸幸福地吃着鱼，朱旦华笑了，毛泽东也笑了。

不久，朱旦华被分配到中央妇女工作委员会工作，毛远新被送到延安洛杉矶托儿所。

胡宗南进攻延安时。党中央决定中央所属机关和单位分批撤出延安。毛远新所在的洛杉矶托儿所首批撤离延安。他们坐在“马背摇篮”里，渡过黄河进入山西，再转入河北，路上还多次遭到敌机袭击。为了全力保护孩子们的安全，叔叔阿姨们不顾自己的安危，使“马背摇篮”大军安全抵达党中央机关所在地——河北平山县西柏坡。

就在毛泽民的遗孤毛远新到达延安的同时，毛泽东的另一个侄子、毛泽覃的遗孤毛楚雄，也正行进在前往延安的路途中。

1927年秋天，毛楚雄出生在长沙。在他出生之前，他的父亲毛泽覃即跟随叶挺的铁军，去参加南昌起义。在中央苏区，毛泽覃曾任红军独立师师长、闽赣军区司令员。红军长征后，毛泽覃留在江西打游击。1935年4月26日，江西瑞金红林山区被国民党军包围，为掩护游击队员脱险，毛泽覃英勇牺牲。毛楚雄自出生，从未见过自己的生身父亲。

1928年春天，小楚雄不到半岁时，他的母亲周文楠被反动派逮捕入狱，是外婆周陈轩每天将他抱进监狱，去吸吮母亲的奶汁。1930年7月下旬，彭德怀率红军第一次攻占长沙时，周文楠被营救出狱。谁知小楚雄和母亲仅仅团聚了3天，就因红军紧急撤离长沙，再度与母亲分开。周文楠随红军部队撤往苏区，留下小楚雄与外婆相依为命。

1938年11月12日，日寇火烧长沙，外婆在长沙小吴门松桂园的那栋古楼被烧成废墟。楚雄读书的学校也被大火烧毁了。为了保住毛泽覃留下的独苗苗，外婆带着小楚雄来到韶山冲落户。

在毛楚雄读书的学校里，有些老师和教工是地下党员，他们受党组织的嘱托，在暗中保护着毛泽覃烈士的遗孤。那时，八路军在湖南衡阳设有办事处，李克农曾任办事处主任。毛泽东托李克农带去信和钱，由韶山地下党交给外婆。伯伯在信中鼓励毛楚雄，要刻苦耐劳，勤俭节约，努力学习。

当毛楚雄渐渐长大，外婆便将父亲毛泽覃已经英勇牺牲的消息一五一十地告诉他。毛楚雄决心“继父之志，报父之仇”。

1944年冬，王震奉命率领三五九旅南下支队南征，开辟和扩大南方抗日根据地。临行前，毛泽东嘱托王震，到湖南后，若找到毛楚雄，即带他来延安。1945年7月，王震率部到达湘潭，通过地下党组织，找到了毛楚雄。毛楚雄成为一名光荣的八路军战士。他随王震大军一路作战，准备寻机奔赴延安。

1946年6月26日，全面内战爆发了。国民党不顾全国人民的强烈反对，以围攻鄂豫边宣化店为中心的中原解放区为起点，向解放区展开大规模的进攻。中原解放军遵照党中央“立即突围，愈快愈好，不要有任何顾虑，生存第一，胜利第一”的指示，分南、北两路向西转移。毛楚雄与中原军区政治部一起，随司令员李先念、副司令员王震率领的北路部队，越过平汉铁路，突破了国民党军队重重截击合围，于7月中下旬，进入陕南商洛山区。

此时，国民党反动派又玩弄起“和谈”的把戏，他们用飞机向沿途撒传单，邀请李先念派代表谈判。为了揭露国民党反动派假和谈真内战的阴谋，中原军区派出干部旅旅长张文津、政治部主任吴祖贻、军区干部毛楚雄为和谈代表，前往西安谈判。8月7日，和谈代表携带军调部第九执行小组的符号、旗帜、证件，沿宁陕县的山间大道向西安方向进发。

几天后，当中共和谈代表一行来到宁陕县东江口镇时，被驻扎在那里的胡宗南哨兵阻截。敌人明知这是李先念派往西安的和谈代表，仍将他们软禁起来，进行无理审讯。我中原部队闻讯后，立即报告党中央：“请设法营救。”但蒋介石不顾舆论谴责，复电胡宗南部：立即就地秘密处决。

8月22日深夜，国民党反动派命令刽子手将张文津、吴祖贻、毛楚雄及带路农民五花大绑，押到偏僻的城隍庙背后，活埋在石坎下的小渠旁。

毛楚雄一路转战，离他日夜想念的伯伯毛泽东越来越近了，却最终没能见到毛泽东一面。毛楚雄牺牲时只有19岁。日后，毛泽东曾对他的母亲周文楠说：“楚雄是个有志气的孩子，年龄不大，为国捐躯，虽死犹荣。”

毛泽东同意侄女毛远志结婚的信为何只剩下残角

1945年10月13日那天，毛远志从枣园伯伯毛泽东的窑洞回到住地后，辗转反侧不能入睡，想起牺牲的父亲，泪水浸湿了她的枕巾。她又想到伯伯毛泽东无微不至的关怀，自己将要奔赴东北新区了，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伯伯毛泽东？她还有很多心里话要对毛泽东讲。第二天，天蒙蒙亮，毛远志就爬起来，来到曹全夫住的窑洞，她要和曹全夫一起写一封信，再次向毛泽东表示决心。

其实，这对年轻人还有一个心思，不便写在信里，那就是他们的婚事。父亲毛泽民不在了，伯伯毛泽东就是他们的家长。按照中国人的传统，结婚这样的大事一定要经过家长点头同意才行。昨天在饭桌上，毛泽东听了曹全夫介绍自己的经历很是高兴，还夹了一片扣肉放在他的碗里，但夹扣肉并不等于明确同意他们结婚啊！他们还想请毛泽东明确表示一下。眼看部队就要出发了，这件事必须马上定下来才行。怎么开口呢？他们想到了在延安《解放日报》印刷厂工作的堂嫂胡觉民。

胡觉民是个爽快人。她一路笑声地来到枣园，给毛泽东送去了毛远志和曹全夫的信，还捎去了两个年轻人的心愿。毛泽东当即提笔给毛远志写了回信。

远志同志，侄女：

来信收到。并同意你们结婚，你们要走了，祝你们一路平安，祝你前途胜利。

毛泽东

一九四五年十月十四日

接到毛泽东的信，两个年轻人高兴极了，立刻办理了结婚手续。

东北新区路途遥远，一路上要多次通过国统区。为了安全起见，上级对随身携带的物品是有严格的保密要求的。

怎样才能既符合上级保密要求，又能最大限度地把毛泽东的信保存起来？

曹全夫想了想说：“要不然，我们把信折两折，只留下左上角有你名字的这块，行吗？”曹全夫找来一张纸，做了示范。毛远志舍不得，但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只好勉强同意。

部队从延安出发后，经绥德，在葭县渡过黄河，经山西的应县、阳原，在天镇乘上火车，直达张家口，最后来到辽西赤峰，行程数千里路，却没有发生任何意外的情况。几十年后，每当毛远志和曹全夫拿出这封珍藏的残缺不全的信，心中便充满了遗憾！

然而，因为战争原因，交通暂时阻断，毛远志和曹全夫没有去成东北，中途返回了张家口。曹全夫在聂荣臻领导的晋察冀军区司令部作战科工作。

这期间，毛泽东托前往东北工作的毛远耀和胡觉民夫妇给毛远志捎过一张照片。那是一张在延安窑洞前的合影，满面笑容的毛岸英抱着妹妹李讷站在父亲毛泽东身边。伯伯毛泽东虽然没有写信，但毛远志明白，岸英弟弟已经从莫斯科回来了，照片上的伯伯毛泽东是多么幸福和快慰。

经过两年的苦战，人民解放战争全局发生了根本变化。毛泽东坚持转战陕北的预期目的达到后，于1948年4月，率领中央领导机关来到晋察冀军区司令部所在地河北省阜平城南庄。

听说毛远志和曹全夫也在城南庄，一天下午，毛泽东派人把他们叫到住地，想和他们好好叙谈叙谈。

那天，毛泽东穿着一身灰色的旧军衣，很随意地端了一个小板凳坐在房门外，等候毛远志他们到来。

见面后，毛泽东仔细地打量着毛远志，看到她身上的军装东一块补丁、西一块补丁，就笑着说：“部队不是发了新衣服吗？你怎么穿得这么破？”

毛远志不好意思地说：“好一点的军装都给孩子改成小衣服了，旧军装缝缝补补能穿就行了。”

“噢，我们的远志已经当妈妈了！是男伢子？还是女伢子？”毛泽东显得很兴奋。

“是个男孩，已经快两岁了。”毛远志回答说。

“好啊！我们毛家有了第三代，不知不觉，我已经当上外公了！”

一阵谈笑过后，毛泽东便做起了调查研究。他特别关心晋察冀解放区的土改工作。认真地向毛远志和曹全夫了解他们那里的土改工作进行得怎样？

毛远志不假思索地说：“我住的隔壁就是一家地主，他们被扫地出门后，没有房子住；另一家地主有一个儿子是小学教员，听说在半路上被人截住打死了……”

“后来怎么样了？”毛泽东追问道。

“地主婆没处去，半夜敲我的房门，问我怎么办？”

“你看应该怎么办？”毛泽东又问。

“我觉得这样做不合适。地主被扫地出门了，破房子也该给一间住嘛！他们没地方呆，就会跑到国民党那边去。”

毛泽东的表情显得有些沉重。从1946年5月中央有关土改工作的指示发布后，有些地方搞“村村点火，户户冒烟”，发生了“左”的倾向。毛泽东很关注这个问题，正在着力纠偏。

正说着，刘少奇夹着笔记本，来找毛泽东谈工作。毛远志和曹全夫依依不舍地离开了毛泽东。

毛远志和毛岸英姐弟间有一份特殊感情；毛岸英牺牲后，毛泽东把毛远新留在中南海

1949年5月，曹全夫随四野部队南下。七八月间，毛远志也从北平来到南昌，与曹全夫会合。1950年初的一天，毛远志意外地收到一封家信。信封上写着：

请林彪同志转毛远志

毛岸英托

毛岸英在信中最后一页这样写着：

……都聚集一堂你知道吗？他们都还没有见过你呢！江妈妈（指江青）也谈到你，也是不知你的地址，还要我帮她打听。

新年在即，谨祝你新年顺利，身体健康，精神愉快！紧握你的手，问候你的丈夫。

岸英

1949年12月27日

这又是一封残缺不全的信。这封信是1990年7月毛远志去世后，曹全夫整理她的遗物时才发现的。

原来，中共中央进驻北平不久，毛岸英即从父亲毛泽东那里得知，毛远志姐姐和姐夫都随四野南下了，却不知他们究竟在哪个部队。在苏联学习时，毛岸英就认识林彪，于是便劳林彪司令员的“大驾”，请他给毛远志姐姐带一封信。毛岸英的办法还真灵，这封信很快由四野司令部转到了南昌。

毛远志和毛岸英姐弟间有着一份特殊的感情。他们同岁，1922年，先后出生在长沙湘雅医院；毛远志的生日是5月5日，毛岸英的生日是10月24日，毛远志是姐姐，毛岸英是弟弟。后来，毛岸英曾经不止一次对毛远志说：“你没有了爸爸，我没有了妈妈，我们都是从苦难流浪中走过来的，所以，我们很亲近，很说得来。”

这对姐弟成年后的一次见面，却极富戏剧性。

1946年秋天，tfn 远志随部队撤出张家口来到阜平县城南庄后，便把儿子曹志卫寄养到平山县东黄泥村一位老乡家里。1948年初秋的一天，老乡捎信说，曹志卫得了重病，让毛远志赶快来看看。从城南庄到东黄泥村有100多里路，毛远志心急火燎，当她骑着马路过西柏坡中央驻地时，顾不得跟熟人打招呼，只向前赶路。还是康克清看见毛远志掠过的身影，大声叫喊着正在身边的毛岸英去追赶毛远志。

毛远志和毛岸英从小分离，这次意外相遇，姐弟俩都有说不出的高兴。当毛岸英得知毛远志的孩子得了重病，前边还有十几里路时，就连忙催tfn 远志赶紧走，并叮嘱说，需要帮忙时就给他捎个信来。

毛远志匆匆赶到老乡家时，曹志卫因患痢疾已经奄奄一息。村里无医无药，她赶忙托人捎信给毛岸英，让他快来帮忙。不多时，毛岸英就骑马赶到了。他们抱着曹志卫一起来到西柏坡中央医院。经过医生的紧急救治，孩子终于转危为安。

1950年春天，毛远志从南昌来北京治病，与弟弟毛岸青同住在北京医院。毛岸英曾几次来医院看望他们。

朝鲜战争爆发后，毛岸英强烈要求出国作战，毛泽东亲自把儿子交给了志愿军总司令彭德怀。毛岸英在志愿军总部担任翻译、机要秘书和参谋工作。1950年11月25日上午11时，毛岸英正在处理已经签发的战斗电报，美军飞机突然轰炸志愿军总部，毛岸英不幸牺牲。

当得知毛岸英牺牲的消息后，毛远志万分伤心。她曾说过：“岸英是我们毛家最有出息、最有希望的一个。岸英的牺牲，伯伯是多么痛心，而伯伯只能疼在心里啊！”

毛远志深知毛岸英弟弟在伯伯毛泽东心中的分量。得知毛岸英牺牲后，她拿出伯伯送给她的与毛岸英合影的照片，轻轻地抚摸着，泪如泉涌……

1951年夏天，江西省妇联宣传部长朱旦华来北京参加全国妇联会议。她把正在放暑假的儿子毛远新也带到北京。当晚，康克清大姐来会议住地看望同志们。当她看到虎头虎脑的毛远新时，很是喜欢。康克清拉着毛远新的手说：“你妈妈要开会，带孩子不方便，我把你送到你伯伯那里去！”

此时，毛岸英牺牲已经半年多了，毛泽东的心情一直不太好。朱德、刘少奇、周恩来等党中央领导同志都看在心里。康克清是个有心人。为了帮助毛泽东尽快从痛失爱子的心境中解脱出来，她不容分说，把小远新带进中南海，送到毛泽东的身边。

当时毛远新只有10岁，长得很结实，活泼好动。毛泽东闲暇时，喜欢躺在藤椅上纳凉，毛远新就和李敏、李讷两个姐姐依偎在他身边说笑话。别看毛远新年龄最小，但求知欲最强，地北天南，无所不问，经常惹得毛泽东哈哈大笑。

全国妇联会议结束后，朱旦华到中南海去看望毛泽东，想顺便把儿子接走。毛泽东很喜欢这个小侄子，主动对朱旦华说：“就把远新留在北京读书吧！”

毛泽东又把脸转向毛远新，一本正经地对他说：“但有一条，不能做温室的花朵，不能住在我这里，要住到学校去！”

从此，毛泽东把弟弟毛泽民的遗孤当做自己的亲儿子抚养。毛远新与李讷姐姐一起在北京育英小学读书，只有周末，才回到中南海伯伯毛泽东身边。

毛泽东七十寿辰，毛远志在颐年堂陪伯伯毛泽东过生日。此后，她再未见过伯伯毛泽东

人生七十古来稀。1963年12月26日，是毛泽东七十寿辰。

说心里话，毛远志何尝不想经常去看望爱侄如子的伯伯毛泽东。1949年毛泽东刚进北京城不久，毛远志去香山双清别墅看望过他。然而，在以后的十多年里，除妹妹李敏结婚，伯伯毛泽东亲自点名要请毛远志参加婚礼外，毛远志再也没有去过中南海。那时，曹全夫在朱德身边工作，就住在中南海，他还持有进入丰泽园毛泽东住所的特别通行证。毛远志想去看伯伯毛泽东并非没有可能，但她总是克制着自己，不去打扰整日为国家大事操劳的他老人家。

适逢伯伯七十寿辰，毛远志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思念。于是，她与李敏商议，去中南海陪伯伯毛泽东过生日。毛泽东听说毛远志要来，非常高兴，亲自派车去接她。

那天傍晚，毛远志和曹全夫带着小女儿曹立亚一起来到中南海。当他们走进颐年堂时，毛泽东正在与他的湖南故旧程潜、章士钊以及表兄王季范三位长者兴致勃勃地谈话。

一见面，毛泽东就说：“远志你来啦！这么多年为什么不来啊？你的头痛病好了吗？”毛远志上前紧紧握住伯伯的手，凝视着他慈爱的面容，鼻子一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毛泽东继续与三位故旧畅谈。毛远志他们坐在一旁静静地听着。

不多时，毛泽东便请客人及身边的工作人员入席，共进晚餐。

为了不打搅伯伯毛泽东的休息和工作，晚餐后，毛远志和曹全夫在三位老者告辞后，也准备悄然离去。没想到，正在客厅里休息的毛泽东连声招呼说：“远志啊，不要走！过来和伯伯说说话。”毛远志高兴地坐到伯伯毛泽东身边。

“远志啊，你们怎么不来看我，也不给我写信啊？”毛泽东埋怨地说。

毛远志解释道：“怕打搅伯伯工作。再说，万一有什么事情做得不够谨慎，也怕给伯伯造成不好的影响。”

毛泽东微微点头。接着，他又向毛远志问了一连串的问题：

“你今年多大了？”

“还在中央组织部工作吗？”

“现在有几个孩子？他们都在哪里？”

“远新去看过你吗？”

…………

毛远志一一作了回答。

谈话间，毛远志发现伯伯毛泽东有些鼻塞，像是伤风感冒的样子，就轻轻摸了摸他的腿，见那条灰色凡立丁裤子里边只有一条薄薄的衬裤，便关心地问：“伯伯，你穿得这么少，不冷吗？”

毛泽东吸了吸鼻子，不在乎地说：“这感冒呀，只要不发烧就不要紧。”

说着，他把双手伸到毛远志面前：“你摸摸我的手，可热乎了。”

握住伯伯毛泽东温暖的大手，一股如父爱般的暖流顿时传遍毛远志的全身。

毛远志一直惦记着伯伯毛泽东的身体。那天，她还特意带去一份小礼物—一小包艾绒和艾卷。毛远志点燃艾卷，在毛泽东手部治疗感冒的穴位上温温地灸着。

袅袅轻烟中，毛泽东乐呵呵地问：“远志啊，你什么时候也学会中医了？”

正在这时，中央警卫局负责人汪东兴走过来说：“主席，工作人员都想和您老人家照相，您看……”

毛泽东高兴地站起身来，拉着毛远志的手，走进摄影室。摄影师吕厚民已经准备好灯光。毛泽东面带微笑地站立在中间，他的左边是李敏和孔令华，李敏还搂着毛远志的女儿曹立亚，右边是毛远志和曹全夫。这时，王海蓉也从后边站了进来。吕厚民轻轻按动快门，留下了毛泽东70岁寿辰宴后的第一张合影。

这一天，毛泽东非常高兴，为了满足宾客和身边工作人员的愿望，他老人家一连拍了好多张合影。

20世纪60年代中期以后，由于国内特殊的政治原因，毛远志再也没有去看望过伯伯毛泽东，但她内心深处却时常惦念着毛泽东。1976年9月9日，伯伯毛泽东与世长辞的噩耗传来，远志心碎不已。

1990年初夏，68岁的毛远志走到生命的尽头，肝癌的疼痛和心中的积郁无情地折磨着她。长期以来，毛远志始终守口如瓶，从来不向孩子们讲她和伯伯毛泽东之间的亲情，只讲自己童年的苦难经历。然而，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毛远志想趁头脑还清楚，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以教育后人。她让毕业于南开大学中文系的二儿子曹宏做录音记录，先后用了几天时间，系统地讲述了自己的家事，以及伯伯毛泽东对自己的关爱和教导。

这年7月6日，毛远志永远地走了。但她留下的珍贵回忆，经过曹宏整理，又经她的伴侣曹全夫的补充校正，一篇万余字的纪念文章《怀念伯伯毛泽东》，被收录在中央文献研究室纪念毛泽东百年诞辰的纪念文集之中。那是毛远志发自肺腑的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