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哥本哈根一路南行

李文熙

摘 要： 斯堪的纳维亚独特的地址位置和人文精神孕育了北欧设计，丹麦设计是北欧设计的重要组成部分。本文将以作者个人的学习经历为主线，将丹麦设计理论融入到日常的生活中。通过亲身经历和所见到的优秀设计品牌案例剖析“形态有机平衡”这一丹麦设计的核心，并进一步探索丹麦设计与慢节奏生活，环境气候，以及丹麦人追求自由民主的价值观的关系。

关 键 词：形态有机平衡 情感设计 以用户为中心 慢生活 自由

去年在哥本哈根学习期间，笔者游历了德国法国意大利西班牙等国家，对各地设计的区别产生了浓厚兴趣，本文为《从哥本哈根一路南行》系列文章的第一站——丹麦。我初到哥本哈根是从斯德哥尔摩转机，因为小飞机低空飞行，虽然没有看到云海，但是有机会俯瞰斯堪的纳维亚半岛开阔的山川河流，尤其是在日落时分，交错的河流水面倒映的是白昼季节的落日。到达哥本哈根已经是晚上八点，因为白昼时间长，在飞机上依然看到泛蓝的天空，以及寥落的晚霞。机场跑道两旁是大片的草坪，远处还有一簇一簇的灌木，一直延伸到地平线。之前听过北欧的音乐，悠远高亢，很多音调类似于蒙古的长调，现在知道了原因，不同的地域孕育了不同的文化历史，北欧和蒙古虽然气候完全不同，但是开阔的地形决定了他们共有的某些特质。

晚上打车到达了提前预定的青年旅社，青年旅社很干净但是很小，三个男生在一个七平米的小房间里却并没有感觉到拥挤，因为有一个双人床，床下面还有一个可以滑出来的软床，不用的时候可以收纳进去，正好满足三个人的需要。旅社的厕所也很小，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将淋浴和洗手台的控制开关设计为一体的，第一次使用有些陌生，但是水龙头开关向上旋转是控制淋浴，向下是控制洗手台的出水，本身具有一定的引导性，所以初次使用的人也很容易适应。厕所垃圾袋也很吸引人，为了节约空间，并没有使用垃圾桶，而且一个扁平夹子控制的垃圾袋，不用的时候是扁的，贴在墙面上，节省空间，扔垃圾的时候只需要将夹子打开。整个旅社的布局让人感觉到丹麦是个充满设计的国度，而且这种设计深入到每一个细节中，并且充满实用性，对外国人而言一个国家的第一印象其实并不是城市的基础建设，而是来自宾馆的体验，宾馆价格如何，空间是不是足够大，卫生干不干净，有没有WIFI，信息指示明确与否，服务态度如何，这些体验直接影响国家的印象，犹如一个门户。每到一个新的国家，不同的宾馆总会给我们不同的惊喜或者遗憾，即便是在柏林，同等价位的旅社比起丹麦也要逊色一些，WIFI往往只能在大厅使用，插孔数量有限，而且很少提供转换插头，实用性受到一些质疑，当然空间较大赠送早餐等服务可能会弥补一些缺憾，但是依旧能感觉到设计的缺失；之后去威尼斯旅行，威尼斯的酒店信息设计犹如威尼斯的街道一样令人抓狂，错综复杂，楼梯方向毫无规律感，所以走错房间常有的事情。丹麦的青年旅社让我想到宜家，我们接触北欧设计最多的还是通过宜家的产品，大多数产品都具有简洁外观，容易使用，价格低廉的特质，虽然宜家的产品在技术材料以及产品质量方面做得不够好，但是低廉的价格很好的诠释了薄利多销的含义。哥本哈根这家青年旅社的设计就很好的体现了实用性。于是我产生了北欧设计等同于功能设计的概念，显然这样的理解是肤浅的。

来哥本哈根学习设计我其实是怀着一种朝圣的心态。作为北欧设计的重要组成部分，丹麦为现代设计一直在注入新鲜的血液，涌现出了大批的经典设计，PH灯、蛋椅、天鹅椅、潘盾椅这些我们耳熟能详的设计都出自汉宁森，雅各布森等丹麦设计大师之手，而且这些设计你都可以在哥哈市中心的设计博物馆看到。来丹麦之前，受到宜家的影响，心目中的北欧设计应该是以功能实用设计为主的，但是真正来到丹麦之后，发现宜家的消费对象只是低端的消费人群，和中国的义乌市场很类似，因为价格非常低廉，主要消费群是年轻的没有资金积累、也没有固定住所的人群。我在丹麦租赁的宿舍也都是用的宜家的产品，好用而且廉价。实际上实用设计只是丹麦设计的一部分。主流的丹麦设计以及北欧设计还包含更多的内容，包括了材质的选择，有机形态的使用，产品情感的传递等。宜家的产品因为价格因素的限制，所以侧重在实用性上，这样的策略有助于全球化企业的发展，与其说宜家是北欧设计，倒不如说是全球通用设计。而丹麦主流设计是兼具审美，实用，以及使用体验的，最大的特色是“形态有机平衡”，含蓄的表达出北欧人的审美观。有取自自然的形态，但绝对是简化抽象的形态；也有几何的形态，但绝对是打破死板几何之后的有机平衡。天鹅椅、蛋椅等设计的形态都是有机的形态，的确这些设计非常简约，但是不同于方方正正的几何形态，取自自然的曲线曲面是丹麦设计最常用的元素，体现在很多的日用品设计以及首饰设计上，丹麦的烛台是很常见的日用品，你可能会疑惑为什么宜家会卖各种香味的蜡烛，其实用蜡烛作为装饰同时用来熏香室内是北欧的传统，尤其在冬天特别是圣诞节，每家每户都要使用蜡烛来装点自己的家迎接崭新的一天，有利于营造温馨的氛围，蜡烛的香味比香水柔和的多，如果说蜡烛带来的主要是味觉体验，那烛台带来的就是视觉的享受，有一组不锈钢的烛台是两个交错在一起的烛台构成的，烛台中间位置曲线的变化打破了死板的圆柱形态，有些调侃的意味，两个烛台缠绕在一起又很好的保持了一种有机的平衡感，好像两个一起跳舞的女人，又像是一对情侣，这种有机的形态会在情感上给人温馨的感觉。还有一组厨房用品，将勺子，叉子，铲子等用品集合在一起，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让人产生强烈的使用购买欲望。有人觉得外观设计很肤浅，其实外观设计才是最难的，因为外观设计与人的情感、人的潜意识以及人的欲望密切相关，只能是定性分析来判断，而单纯功能设计是浮于表面的。丹麦设计的有机形态也不同于巴塞罗那高迪的设计，高迪的设计更加具象，同样取自自然，高迪不是抽象简化，而是稍显夸张的打乱重组，营造一种装饰的神圣的氛围，但是这样的氛围略显压抑。而丹麦设计通过含蓄的有机形态或者打破固有几何形态给人带来无限的遐想，这种想象往往是温馨的或者是有趣的，不会是压抑的。

第二天一早不到六点天就全亮了，气温很适宜，透过窗户往外看，远处依稀可见几处绿色的房子，而且窗户似乎是有些与众不同，有不同的角度，不同的形态，当时并没有在意，只是觉得比较有特色。我们的青年旅社位于丹麦的郊区，周围是一片开阔地，但是有北欧著名的FIELDS卖场，同时有非常方便的地铁METRO，更吸引人的是这片区域是BIG建筑事务所的一片练兵场。我曾经沿着地铁线路一直步行，走了五站的地铁路线，两边都是新建筑，有很多的现代公寓，奇妙的是你不会发现有任何两栋公寓是一样的，其中包括著名的VM楼，公寓的阳台是V型的金属，建筑的主要线条大量使用斜线，通过线条的曲折变化打破僵硬的几何形态，同时整体达到平衡统一，而且这些折线条又很好的满足了光线的照射需要，形式和功能实现了统一，甚至楼下的草坪也坚持了VM形态的处理，在丹麦很难看到标准的直筒建筑。同时建筑表面的玻璃幕墙与整个开阔的环境融为一体，如果把VM楼放在市中心某处，肯定就不会有这么奇妙的效果。当然VM楼属于高档公寓，距离再远一些有很多平民公寓，也在地铁两旁，平民公寓的外观可能就朴素很多，但是依旧非常引人注目。平民公寓每栋楼的形制很类似，不同的是每栋楼的高度和层数，最高的是四层，最低的是一层，从一到四，带来视觉的渐变，如果坐在地铁METRO上，这种感觉更加强烈，会形成一条不断跳跃的曲线。丹麦设计一直是在努力打破常规，追求一种自由的有机的不规则的平衡状态，这和北欧人整体价值观是一致的，追求自由追求个性。

美国工业设计师协会前会长VOGEL教授认为，一个小组跨学科合作，要避免自我为中心的意识，否则设计师和工程师将会发生严重的矛盾，如果以消费者为中心，那么很多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产品生产出来不能够符合人们的行为，人们的生活环境，就无法满足人们的消费渴望，也无法被人群识别。现代交互设计已经不是简单的人与人，物与物，人与物的关系，而是为环境而设计，这里的环境显然不是单纯的自然环境，不符合消费者的设计不是在博物馆里就是在垃圾桶里。丹麦的设计其实也是以消费者为中心。丹麦属于高收入的国家，居民的审美水平教育水平都处在一个较高的层次，而且丹麦崇尚的是一种慢节奏的生活，一件产品的使用寿命会很长。其实不止是产品，任何事物的生命周期都很长。也不止丹麦，欧洲的很多国家都是如此，在哥本哈根，或者巴黎，一家几百年历史的咖啡厅或者餐厅都是很常见的，他们一直坚持自己的小门面，一直坚持自己的味道，不会想着去扩大经营，服务员从一位妙龄少女到白发苍苍的老奶奶，时间在变，周围的一切都没有变。有次在市中心逛街看见了一家设计店，店面不大，只有100平米左右，还包括了地下，经营者是七十多岁的老先生。我自我介绍是工业设计专业的，他很开心。设计师在北欧是很受尊重的职业，他介绍自己经营这家设计商店已经五十多年，从二十多岁开始，我真的很惊讶。商店里展示的都是北欧设计大师的作品，这些设计都是经典的现代设计，都有几十年的生产历史，所以这家商店不仅老板没有变过，销售的设计产品也几乎没变。有个词叫做“够了”，他们认为这样的生活足够了，确切的说是知足常乐的心态，金钱很重要但是不需要太多。除了市中心的步行街，丹麦的商店周末都是不开门的，平时下午五点之前也几乎全部关门。有次看中一件衣服，店员还在，但是已经超过五点了，我表示我想买这件衣服，店员直接谢绝表示已经停止营业了。

上次有教授在“设计教育再设计”大会上讲到企业的盈利问题，“如果产品的生命周期过长，企业的利润会受到损害；但是生命周期减短，虽然企业会获得更高的收益，但是会带来环境问题。”其实这样的问题在丹麦是不存在的。丹麦是自行车王国，AMBER等品牌的自行车在丹麦很受欢迎，车的形态是普通家用自行车的形态，整体是朴素的但是很有气质的设计，车把手的细节与材质，基本上都是皮质的，肌理处理的很细致，一看就不是在应付，而是认真在做。大多数车框都是藤编，自行车车灯都是有机形态，整体的造型以及功能给人的感觉是可依赖的。因此一辆自行车的价格都是在5000克朗左右（克朗和人民币的币值差不多）。虽然价格昂贵，但是使用寿命却很长，而在中国一辆自行车的寿命最多三四年，这样算下来我们花的费用差不多，但是带来的情感是不同的，对环境的影响也是不同的。企业获得的利润差不多，但是耗费的资源却是不同的，所以丹麦的GDP很高。当然中国的GDP也很高，但是我们一直在抱怨我们能源短缺，我们的生产是粗放的，再进一步讲其实是消费者的粗放型的快节奏生活的负面影响，从某种角度思考我们不应该抱怨企业的粗放型，毕竟他们生产产品是以我们这些消费者为中心的，我们首先要思考自己的生活方式是不是出了问题。

AMBER等品牌的自行车是以欧洲为主要消费市场的，所以人们愿意去购买，这些设计思考了当地消费者的生活方式。VOLA也是丹麦很著名的卫浴产品品牌，我去年曾经做过相关的设计，当然也有调研的过程，开始我很费解，为什么他们的水龙头一个要一千多，表面上和我住的青年旅社中的水龙头没有什么区别，但是开始并没有深入的研究，只是侧重于功能的设计，答辩的时候直接讲价格昂贵是因为设计比较出色。当然我错了，价格昂贵其实主要是材料的原因，产品使用的是高质量的不锈钢，虽然设计的形态是几何简洁的感觉，但是因为高质量的不锈钢赋予了产品高质量的光滑表面，反光非常漂亮，像有机而抽象的形态。因为不锈钢精度高，产品不易生锈，同时产品内部的工程细节使产品寿命更长，这也同样符合当地消费者的生活方式。一个好的设计点只是思想的迸发，如果不进行造型、材料、情感等方面的考虑，一个单薄的产品其实并不吸引人，优秀的设计是能够第一眼抓住消费者的心理欲望。作为设计专业的学生我们知道丹麦的设计很出色，但是你可能不知道丹麦的理工类院校也是欧洲最出色的，包括丹麦的DTU，科技以及工程的支持为设计带来很多的产品机会缺口[1]，同时使产品更加丰满。

丹麦的设计不仅符合消费者的生活方式，同时也符合当地的自然环境。在北欧的冬天最缺的是阳光，没去过北欧很难想象早晨九点天亮，下午三点日落的感受，时间长了人们会变得抑郁。但是设计弥补了这些阳光的缺失，有机形态的平衡带来的都是温馨的感觉。

丹麦设计正如其童话一样充满了神奇的色彩，设计符合当地消费者的价值观以及生活方式，人们因为设计而幸福，潜移默化中，设计的价值得到了很好的体现。

参考文献

[1] 美/乔纳森·恰安，克雷格M·沃格尔著/创造突破性产品/辛向阳.潘龙译/北京：机械工业出版社，2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