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杰: 对“青春”还有话要说
2013-04-29杜敏
杜敏
拍青春片,我没赶时髦'
2013年,可以说是青春片开始在电影市场崭露头脚的开始,继《小时代》、《致青春》引起的票房红利与影片质量的争议之后,同样题材的电影《青春派》是否上映,给刚刚在上海电影节摘得最佳影片奖的刘杰一个深深的难题。
如果上,他将面临着与《小时代》、《致青春》等今年热门青春电影的比较与质问,甚至包括票房的野心。如果不上,对于“青春”有话要说的刘杰,想要发出自己声音的期望,又有被埋没的失望。
最终,刘杰打算让和《小时代》同样摘得最佳影片的《青春派》毫无负担地上擂台。无论经历媒体怎样的猜测与质疑。
也许是电影放映后极好的口碑,给了刘杰信心。和对票房飙高的《小时代》评价不同,担任此届电影节论坛主持嘉宾的影评人周黎明在看完该片后力赞《青春派》是一部拍得非常好,有恋爱,有考验,既轻松,又有意义的影片。
看过该影片的观众都有一个共同的评价:真实。导演刘杰,用一年多时间先后在全国20多所中学“卧底”,考察当今新新人类都在做些什么、想些什么、承受着什么、高兴着什么。他对记者说,“我是经历过高考的人,我的青春是在80年代,当然有很多话要说。但是与现在青年的青春区别在哪里?时代肯定在变,需要重新找到话题与社会现在当下的现实性”。
这群少年的内心,被现实生活和成长的烦恼挤压,他们徘徊在未成年和成年人的临界点,高考、复读、爱情、升学、功课、人际关系,都成了孩子们生活中压力的表象。导演刘杰说,对未来的恐惧、对美好的认知、对自身价值的体现,才是他们内心最深处的心声。
他跟老师们听故事,每个班里发生过什么,什么事情有意思,老师怎么想的,学生们怎么想。所有的现象都向一个圆心靠拢。他说,真切体会到高考在现在的中学是多么严肃,重要的问题。
走访沿着十几个学校,看了15000个孩子,最终刘杰把演员、学校都选好了,湖北武昌实验中学。准备开拍,一位教育副局长坚决不允许摄制组进学校,那种严肃感警告刘杰,进学校拍片,要萬一有一个孩子因为拍摄分了心了,影响了高考,这个责任谁也承担不了。
最终,影片《青春派》拍摄地选在了北京。
当然刘杰有自己的办法,不让“演员们”沾染成人世界的复杂。“我要求的管理是,不许他们跟摄制组的人混太熟,我不希望他们借由我这个戏迅速进入社会,别所有的孩子演完戏眼神都复杂了,那就完了。我跟他们说,你是一个特别的你,因为你的特别,正好就是导演的东西里,需要一个这样的你。你仍然要沿着你的生活轨迹做自己。所以每个人完了就该考试就考试,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谈及国内目前的青春片题材,刘杰坦言:“接拍这部电影的时候,国内目前还没有一部真正意义上的,讲述当代青春现实的电影。”
而今年好像是青春片集体出场般的热闹,“所谓的青春片都是从哪根生出来的?侯导(指侯孝贤)以前也拍过,《童年往事》、《恋恋风尘》,都很丰富。我其实是没想赶这个时髦的,也不清楚怎么突然之间就这样了。”
说到什么样的青春片才是好的,他说,我们也需要沉下心来去做一个合格的产品。因为你透过这些片子上映之后的口碑,就会知道我们的青春片也有努力的空间。
刘杰其人'
刘杰并不像第六代导演一样为人所熟知,87届北京电影学院摄影系毕业,和他同届的同学里,导演管虎、王全安为人所熟知。
早期多从事幕后摄像工作,担任王小帅电影《十七岁的单车》摄影指导,该片获得第51届柏林电影节评审团――银熊奖,第38届金马奖最佳摄影奖提名。
随后导演处女作《马背上的法庭》获得第63届威尼斯电影节地平线单元最佳影片,在法国院线连续上片50周,创造大陆影片在法国的公映纪录。刘杰的奖项排起来要用几分钟数。
媒体间传着一个关于刘杰的故事,2010年,某杂志采访台湾作家朱天文,问及她近年有没有了解内地的电影,她说,我好久没看大陆的电影了,侯导跟我说,内地的刘杰不错。
“我跟台湾人合作是源于《十七岁的单车》,那时我做摄影师。剪辑师是廖劲松,熟了后我改行做导演时,就请侯导团队的廖劲松剪,我们理念上很合,他回去也会跟侯导念叨,所以当然侯导再来的时候,我们很自然就熟了。”
刘杰的电影口碑每一部都不错,但是并未有一部电影在中国上映,真正让刘杰被大众开始关注的,是他的第三部个人作品《碧罗雪山》。这部电影,获得第14届上海国际电影节最佳影片。
2011年得奖的刘杰,在台上从没有过的感动,他说,这是第一次在国内获奖。同时,和云南本土部落的两位原著民年轻“演员”一起,因为《碧罗雪山》受到电影界的关注,他感动欣慰,眼角微红。
而这一次,问他《青春派》得奖时什么感受,他说,“视得奖于探囊取物”,话语中十足的自信与对自己能力轻松地把玩,“评委都是我认识的人,毕竟在电影圈混这么多年了。”
他不太在乎记者是否质疑得奖归于熟人关系,简直就是一种摄制水平摆那儿的笃定。
刘杰以前的作品:《碧罗雪山》、《马背上的法庭》、《透析》,都是偏小众题材,与潮流并不贴近,有着自己对于社会、法律的客观辨析。在电影注重准确、客观的这一标准来说,颇受好评。
影片《青春派》因为其少有的对中国中学生生活的现实、困境、恋爱、未来等多向的困惑与成长的把握,非常准确地抓住了当今最具代表性的中学生话题,“我敢说是近10年同类影片中最好的一部。”
以往的国产青春片题材,共同的一个弊病是主题过于积极主流,青少年表现得无忧而梦幻,忽略了现实生活中学生生活的写实性。
然而《青春派》没有追求如类型片般制造足够的话题谈资,也没有迎合市场营造一些噱头,刘杰说,“我是那种决定要拍一部片子可能会做很长时间功课的人”。
走访学校,深入最真实的生活点,“我不是拿到一个剧本马上就拍了。按照我以前的经验,我拍一部电影准备期都长达一年以上。”
如他所做的,拍《青春派》,他打开了一个问题题眼:现在的学校好像北大清华,边远地区的孩子越来越少了。高考有他的弊病,现在似乎在改这个弊病,其实都是利益集团在做一些有助于他们的改变,所以使底层上升的通道越来越狭窄。
“从教育目前的程度来说,你不能说现在完全进入一个拼爹的时代,但实质已经是一个划阶层的时代。”
记者问到,“你从来没有在审查、个人表达上遇到过问题吗?”作为中影集团的出身背景,刘杰似乎比别的导演运气要好,“没有,我之前的电影在审查这块也不顺,只不过都没毙。有些片子还能上华表奖的入围奖。所以就变成左派认为我是右派的,右派认为我是左派的。我可能是一個政治面貌最不清的人。”
虽然他的几部片子先后有半年到两年的过审暂定,但也从未有过强硬被毙的事件。“我的电影没做过修改,有一个电影局的领导说,刘杰的电影呢,你要能接受他的调调呢,什么问题没有,要不接受呢,什么问题都有。不是说改掉哪一句话哪一个镜头就没问题的。”
这在第六代其他几位导演看来,算是十足走运。
和刘杰聊天,没有太多关于电影价值观的自持外露,他赞同的,会圆润地接下话茬儿,让你觉得舒心,如有异议,他会咧开嘴笑,笑容里有着交流的随和。
刘杰形容自己的影片并没有太多尖锐、反抗的意识,“我拍出来的东西纯粹是表达心中所想,我内心并不是尖锐的。”
他说,“其实我也找过这个原因。我是觉得,我的电影就是我,是一个真实的我,我不是一个真正的叛逆者。因为我毕竟也是一个良好的家庭和教育环境成长起来的。我只是表达我这个人的一个社会良心而已。只不过我生在这儿,真实的表达我自己”。
中国电影的下一拔冲击考验还没到'
采访刘杰比较困难。8月2日他的第四部个人作品《青春派》首次提上日程,即将上电影院线。亲历后期剪辑发行营销,既是第一次与广大观众见面的欣悦,又是一次艰难的导演发行初体验。谈起发行他连连摆头,不禁感叹。也因为这个感叹和连连有人上门的交织繁忙,采访地点从最开始他位于西三环的工作室,转到东四环摄影棚,他与一拨又一拨的来客面谈结束又赶到下一地点与人照面解决各种事宜。
聊到一半,又被工作人员打断叫走,他神秘兮兮地对记者说,回来我告诉你我干什么去了。
原来,为了电影顺利上映与宣传阵势,刘杰邀请了黄晓明赶到摄影棚为《青春派》录彩蛋。他解释道,本来可以不来,但还是打个照面。“光侯导一个人的彩蛋还不够。还请了李冰冰、范冰冰、高圆圆。”
眼前这个为了电影能顺利发行、宣传的导演,表现出超常的练达。而努力造势的背后,似乎也是对中国电影市场行情的悲观。“我们的市场是不健康的。在欧美,电影有票房卖到一、二,一直到十的。在中国,票房现在只有很低的,和很高的,没有中间地带。都是一窝峰的,胜者为王。”
“任何一部片子,只要丢上去第一天观众没有30万就死。第一天有30万,那滚雪球效应,就上去了。”刘杰感叹,大多数电影在院线没有一个正常的市场生存空间,没有正常的生存方式。
他羡慕韩国人完成了电影工业的本土化改造。
对中国未来的电影发展,夹杂着一个有态度电影人的亦喜亦悲:不成熟的时候,大家看电影像过年赶大集一样,中国电影的下一拔冲击考验还没到来,我们现在一年别管去年增加的配额,说是好莱坞大举入侵。但现在已经变了,好莱坞在中国的退潮就证明了这一点。
“我们的管理者很聪明,你会发现其实进来的都是一个类型的电影,大家总是有看烦的一天。而美国大量的B级片,没有进来。那些东西才是很丰富很好看的。如果有一天真的彻底放开市场,完全自由引进的时候,那中国电影能不能扛住那一拨海啸,才是一个重大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