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人的拍打
2013-04-29王国华
王国华
半夜,妻子似乎在做噩梦,先是不安地小声嘀嘀咕咕,然后突然很大声地叫喊起来。其实,从她出现不安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感觉到了,一起生活这么多年,我们已经非常熟悉彼此的呼吸。她刚开始大声喊叫,我就赶紧轻轻拍打她几下,然后,她安静下来,我们继续沉沉睡去,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第二天问妻子昨晚梦到什么,她说,依稀记得有条蛇在追她,或者是看到别人在打架自己躲不开等等。
这样的场景,几乎每年都有几次。
我也经常做噩梦,有时候也是大喊大叫或者哭醒。每当这时候,妻子就轻轻拍打我,像我拍打她一样。沉浸于梦中时,就像生活在另一个世界,悲欢离合,痛苦折磨,惊悚欣喜,点点滴滴,非常清晰。但醒来以后,基本上水过无痕,完全忘记梦到了什么。能记住的,就是妻子的拍打。那种拍打,对噩梦是一种打断,同时也是一种抚摸,一种安慰,让我知道身边还有一个人在与我共同承担这一切。因此,我会继续安然睡去。
一个人在外地居住的那一年多里,我经常做噩梦。比较清晰的一次是,有个恶鬼从外面穿墙而入,噔噔噔噔从我身上踩过去,直奔卫生间,我的胸口猛地闷了一下子。这时候我还想呢,恶鬼干嘛去,急着大小便?过了一会儿,恶鬼又从墙那边穿过来,噔噔噔噔又从我身上踩过去,我的胸口又猛地闷了一下子。这回我看清了恶鬼的长相:青面獠牙,血盆大口。我吓得直叫:“啊——啊——”直到把自己叫醒。醒来发现自己的双手压在胸口上,窗外有个拖拉机正噔噔噔噔地吼叫着。我满头大汗,心想,如果妻子在身边,她就不至于让我喊这么长时间,让我在怕和累中奔跑,直至扑到在地。好想念她那轻轻的拍打……
现在我们团聚了,噩梦于我们都不再可怕。但忽然想起一件事。2006年,爷爷去世前一个月,我回家探望他。其时,爷爷瘫痪在床已经一年多,脑子时而糊涂时而清醒。有几天,他天天呼喊那些已经逝去多年的亲人:“娘——”“大嫂,你来接我啦?”他的声音时高时低,显然深陷其中。我们一帮儿孙围在他身边,忧心忡忡地看着他,以为他是在说胡话。但现在看来,他没准儿是在做噩梦,在跟噩梦纠结,在发出呼救和无奈的呐喊。那时候,如果有人轻轻地拍打他几下,也许会让他安静下来,会让他接到来自血缘的深情爱抚……可惜,这样的机会再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