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宗“不立文字”说探析
2013-04-29吴晓莎
吴晓莎
【摘 要】“不立文字”作为禅宗法法相传之内核,究禅宗,必究“不立文字”。然而,禅又是本离于言而终不离言的,“不立文字”与“不离文字”便成为禅宗在处理禅与言的历史过程中所突现出的一对逻辑悖谬。禅宗巧妙地将“不立文字”与“不离文字”结合起来,不是“不立文字”,也非“不离文字”,而是善用文字。
【关键词】禅宗;不立文字;不离文字
禅宗源于印度佛教中的禅学。禅,在梵语中的意思是静虑。中国古代译为“思维修”,其涵义是将散乱的心念集中,进行冥想。
据传,释迎牟尼在灵山说法,手拈一朵花一语不发,众人不解其意,唯有弟子摩诃迦叶会心微笑。释迩牟尼便把这“不立文字,教外别传,直指人心,见性成佛”的佛法传给了他,这佛法便是禅宗的要义;又《碧岩录》“圣谛第一义·评唱”文曰:“达摩遥观此土有大乘根器,遂泛海得得而来,单传心印,开示迷途,不立文字,直指人心,见性成佛。” [1]由此说,“不立文字”说是由达摩从印度带来传入中国的;另外,印顺法师在其《中国禅宗史》第二章中又立一说,认为“不立文字的思想是介于达摩和南泉普愿之间的禅宗五祖弘忍最先明确提出来的。” [2]
尽管我们现在无法确定禅宗的“不立文字”思想究竟是谁最先提出来的,但是“不立文字”在禅林的流行以及被当作禅宗的一个重要的思想基础却是一个毋庸置疑的事实。然“不立文字”究竟作何解?
一、不立文字
台湾罗光教授主编的《哲学大辞典》对“不立文字”这样解释到:“禅宗所标示的不立文字,往往为人所误解,以为不立文字是指摒去文字,不用文字,其实原义,但指开悟本身是不假经论的;诸经论是指导开悟的,如以指指月,指终不是月。” [3]故“不立文字”中的“文字”特指佛教经论,“不立文字”意为不执著于佛教经论。
禅宗认为,佛教有重内证自悟的宗门与重经典言说的教门之分别,禅宗自奉为宗门,不重教门。在禅宗看来,语言文字不具有实体性、真实性、权威性,并不能传达禅意,甚至还可以说是传达禅意的障碍:主体的内在心性是语言文字难以传递的;宇宙实相、佛法真理是语言文字无法表达的;禅悟的终极境界是语言文字无从表述的。故此,禅宗提出“不立文字”——不可执著于佛教经论。
“文字是鱼兔筌蹿,若得鱼兔,则蹄浑是无所用也。修多罗教,标月之指也,若观月,则指亦无所用也。然人皆认筌蹄,不得鱼兔,认指头不观月,故曰:‘不立文字。” [4]佛教的经论犹如捕鱼之“筌”、得兔之“蹄”和指月之“指”,经论可以作为人们禅悟修证的工具,但一旦藉经论开悟后,经论便一无所用,就不应再执著于经论。犹如得鱼后要忘“筌”,得兔后要忘“蹄”,观月后要忘“指”,不可再执著于“筌”、“蹄”、“指”,这即是“不立文字”。
禅宗是以禅悟为达到成佛的目的和修持方式的,这种独特的修持觉悟方式决定了它是排斥语言文字作用,超越思维、推理的,“不立文字”也因此成为禅宗作为佛教修持实践的本质要求。但是,禅师在传达禅理、禅法乃至禅悟时,不可能全面彻底地排斥语言文字的功用,故而禅宗又须“不离文字”。
二、不离文字
菩提达摩虽然重视禅悟,但也肯定语言文字的功能,认为离开经教文字要悟入真性是不可能的。菩提达摩提出两种悟入佛道的途径,即行入和理入。所谓“行入”,就是去体验、去体会,在真如上下功夫。理入是在原理方面悟入,其方法是“藉教悟宗”,“教”指以语言为载体的佛教经典义理,“宗”指不可言诠的内在真性。藉教悟宗即藉佛教经典义理而悟入禅宗旨趣,以体证众生生命中本来具足的真性。
从禅宗的历史来看,禅师们始终是在“不立文字”与“不离文字”之间摇摆、游离,有的禅师偏于“不立文字”,有的禅师则偏于“不离文字”。然“不立文字”与“不离文字”并非是绝对对立的。
三、善用文字
禅本不立文字、不可说,然又不能脱却文字、不得不说。不立文字与不离文字便成为禅宗在处理禅与言的历史过程中所突现出的一对逻辑悖谬。为释解这对禅言悖谬的紧张关系,在禅宗里便生发出一系列说不可说之说。对此,熊伟有一段精辟议论:
“不可说”乃其“说”为“不可”已耳,非“不说”也。“可说”因须有“说”而始可;“不可说”亦须有“说”而始“不可”。宇宙永远是在“说”着。无非“它”“说”,必须用“我”的身份始“说”得出,若由“它”自己的身份则“说”不出。故凡用“我”的身份来“说”者,皆“可说”;凡是由“它”自己的身份来“说”者,皆“不可说”。但此“不可说”亦即是“它”的“说”;“它”并非因其“不可说”而“不说” [2]。
禅宗就是处于“可说”与“不可说”的转换层面上。“语亦说,默亦说,终日说而未尝说”,“终日说何曾说(传释者),终日闻何曾闻(受传释者)”,所以释迦“四十九年说,未曾说着一字”。当我们通过这些拳拳之说到达自由无碍的境界时,这些经教,说法都是没有意义的。这从终极的意义上说明了语言的工具性,是魏晋以来“言意之辩”的进一步深化。
历史上的禅宗大德,主张不立文字者,也往往不能真正脱却文字;主张不离文字者,也并未真正执着于文字,而是不立与不离的会通。初修行的人,见山是山,见水是水;及至后来,被法执束缚,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最后连佛法的拘束也摆脱,依前见山是山,见水是水。但这个层次的见山是山,见水是水却不同于第一层次的见山是山,见水是水,而是否定之否定的最高境界。离开文字,我们不可能明悟佛法真性,然拘于文字,我们终只是在佛法里兜转。只有深入文字同时又跳出文字的藩篱,才能真正明心见性。故,禅是本离于言而终不离言的,问题不在于不立文字还是不离文字,而在于善用文字,即当借用则借用,当抛却则抛却,这才是我们明达禅宗旨趣的关键所在!
注释:
[1] 佛光大藏经(禅藏·杂集部·碧岩录·外一部)[Z].台北:佛光出版社,2000,12.
[2] 印顺.中国禅宗史[M].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1992,73.
[3] 哲学大辞书(第一册)[Z].台北:辅仁大学出版社,1993,475.
[4] 哲学大辞书(第一册)[Z].台北:辅仁大学出版社,1993,476.
【参考文献】
[1]佛光大藏经(禅藏·杂集部·碧岩录·外一部)[Z].台北:佛光出版社,2000.
[2]印顺.中国禅宗史[M].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1992.
[3]哲学大辞书(第一册)[Z].台北:辅仁大学出版社,1993.
[4]中国佛教思想资料选编(第2卷,第4册)[M].北京:中华书局,1983.
[5]熊伟.自由的真谛——熊伟文选[M].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1994.
[6]萧疌父.佛家证悟学说中的认识论问题[M].成都:巴蜀书社,1999.
[7]刘泽亮.易相与禅说[J].厦门大学学报,2003(6).
[8]方立天.禅宗的“不立文字”语言观[J].中国人民大学学报,2002(1).
[9]陈坚.禅宗“不立文字”辨[J].华东师范大学学报,200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