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恶之城（连载七）

许名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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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成功翻到那张照片处，也咦了一下，问秦明月：“这张照片本来是夹在这本书中的？”

秦明月回答：“是，就在这个地方。”

卢成功说：“那么凶手认为罗伽犯了淫欲之恶。”

众人沉默了一会儿，邢慧却说：“要说犯淫欲之恶，也应该是那个梁玲玲啊，怎么可能是……是秦队长夫人。”

卢局说：“佛教中认为，妻不贞良为淫邪，梁玲玲为娼妓，卖身求生，地位虽低下，却为佛门所理解。”

邢慧怒骂：“狗屁，这是什么逻辑？啊，卢局，我不是骂你。”

卢局淡然一笑，并不理会，翻过照片，却发现照片背后写着几行字，卢局把照片递给秦明月看，秦明月摇头说：“这不是罗伽的字迹。”

字为正楷，一笔一划相当工整，只见其上写道：

身是菩提树 心是明镜台

时时勤拂拭 勿使惹尘埃

邢慧叫起来说，我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这是著名的一首佛偈，是五祖弘忍法师的大弟子神秀写的。卢局微微一笑说：“邢慧还算懂点佛教知识啊。不过，他为什么要留这句话？”他口中喃喃自语半天，突然喊道，快去请宏观大师来。

几名警察马上出去了，卢局对秦明月说：“这首佛偈本是写在东禅寺的一面围墙上的，难道是说他把罗伽带到东禅寺了吗？”

大刚说，只有赶紧派人去调查就清楚了。卢局点头表示认可，大刚就跑到一旁去打电话去了，让当地警察先行赶过查看，毕竟东禅寺离江城市区最少3小时车程。卢局说：“这是凶手在跟我们玩的游戏，或许答案并非这么简单。”

正好身材干瘦的宏观大师身着僧袍走了进来，尽管看起来这身僧袍与他极不相称，但是他一脸宝相庄严，俨然是大德高僧的形象。怀松大师圆寂之后，风传将由他出任隐禅寺主持，他此刻正在代行寺院主持之职，但是并未举行正式的升座仪式。他走到秦明月与卢局面前，双手合什说：阿弥陀佛。卢局也忙还礼说：“大师，我们有一些疑问想请你指点一下迷津。”

宏观忙说：“不敢。”

卢局微微一笑，将秦明月手中的《净垢律》递给他，果然宏观一看到此经脸色大变说：“这……这部经只是传说中有的，贫僧从未见过，而且这也不为我们正统佛门所认可的。”

卢局盯着他的脸说：“这么说，佛门中是确实有这么一部经了？”

宏观叹道：“贫僧有一年去洛阳与佛教同门交流，闲聊时听说有这么一部戒律，虽然本意是为了维护佛门清誉，但是其手段与思想都过于偏激，有违我佛谦和的原则，向来为我佛门正宗所不容。但是佛教就如同其它所有的宗教一样，流传多年，流派众多，仍然是有一些比较偏激的人士在极力维护之。难道……难道江城近来的系列凶案都与这本《净垢律》有关？”他说着开始摇晃着手中的经书，瘦削的身材在宽大的僧袍中也摇晃着，显得他有些激动。

卢局笑眯眯地看着他说：“我们只是怀疑——那么你也一定听说过十恶追杀令？”

宏观说：“当然，这是与《净垢律》相关的，传说当年在洛阳的紫虚寺就出现过。当时是唐朝武则天时期，武皇尊佛，因此天下僧人的地位都很高。紫虚寺时为国寺，寺内僧人仗势欺人，做了一些恶事，百姓为此怨声载道。后来寺内僧人突然出现了多起暴毙现象，每死一僧均在现场发现了十恶令。相传武则天派了当朝神探狄仁杰去查案，但最终也没有结果，但搜出了一本《净垢律》，当然是不是这一本就不得而知。狄仁杰据实报告了寺内僧人的恶行，武则天于是下令遣散了紫虚寺僧人，不久后一场莫明其妙的大火将紫虚寺烧了个精光。也不知道这把火是武皇下令放的还是佛祖震怒。对此，洛阳的佛教同门也是各执不同意见。”

秦明月记得前几天，也是本案的受害者之一江城大学的成不忧教授曾经说过这个故事。一抬头，正好看到邢慧也在看他，显然她也是记得的。果然邢慧说：“宏观大师，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这个凶手岂不是在替天行道……不、是是在替佛行道了吗？”

宏观说：“善哉，当然不是。我佛从来不主张这样，同时我相信法律也是不许这样的吧。”

邢慧还想说什么，但被秦明月打断，他指着罗伽的照片后的那首佛偈说：“还请大师帮我们看看这个，这个可能是凶手留下来的，这代表了什么意思呢？”

宏观接过照片，看着佛偈喃喃自语，缓缓说：“菩提本无树，其实我想此地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秦明月和卢局同时抬头看向围墙外，对望一眼，几乎同时喊出：“菩提广场？”

宏观合什：“善哉，善哉。”

秦明月转身就往外跑，卢成功喊道：“快，都去隔壁的菩提苑广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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菩提广场是菩提苑小区的二期商业项目，修有步行街及一个大型的购物中心。此时正在举行盛大的开业推广活动，远远地就听见鼓乐震天，再近些便看到彩旗招展，广场中上搭起了高高的临时舞台，铺着红地毯，舞台上一队艳装少女正在热舞，台下围着数千名观众。

秦明月跑进人群，左右环顾，但是看不到有丝毫的异常，热舞之后，主持人上台极煽情地开始学说“菩提苑”的好处，说什么环境清雅，风水绝佳，受千年佛香保佑等等，富城集团还利于民，凡是今天认购的都将获得九五折优惠，并说，现在是抽奖环节，凡是参加的抽奖还将有意外惊喜。可是民众似乎都不太热情，已经越来越成熟的消费者都还是在观望中。秦明满头大汗地人群挤来挤去，没有发现任何线索。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在欢乐着，没有人在乎他的焦虑。

接着一个女歌手在唱《好日子》，清亮的声音通过音响环绕在城市的上空：

哎 开心的锣鼓 敲出年年的喜庆

好看的舞蹈 送来天天的欢腾 阳光的油彩

涂红了今天的日子哟 生活的花朵是我们的笑容

哎 今天是个好日子 心想的事儿都能成

今天是个好日子 打开了家门咱迎春风……

欢快旋律在秦明月听来就是一种嘈杂的刺耳声，他感到自己快到了崩溃的边缘，他眼睛血红，大声的呐喊，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嘶哑。他几乎要发狂时，人群中一双温柔地手伸了过来，一个声音在耳边轻轻地说：“头，你别着急好吗？”

秦明月一转头，看到一双清亮的眼睛正关切地看着自己，正是邢慧。秦明月长吐一口气，顿觉灵台一阵清明。邢慧说：“大刚还有卢局都带人过来了，已经派人去对这儿进行搜查了。”

秦明月用力握了握邢慧的手说：“谢谢！”

邢慧脸红了一下，抽回自己的手。此时《好日子》正好唱完，主持人说：“下面是一个见证奇迹的时刻，即将上演的是江城的神秘魔术师曾先生，他将现场带给大家一个精彩刺激的魔术节目，请大家睁大眼睛。”

这个魔术师是近来在江城突然火起来的一个神秘人物，每次出场均戴着一具神秘的造型奇特的面具，在江城的一些演艺大厅表演魔术节目，也曾上过江城电视台的综艺节目。当时的主持人正是罗蒂，罗蒂曾问他为何总戴着面具面对观众，为什么不脱下面具露一个脸呢？魔术师以低哑地声音回敬说：观众是来看我的魔术表演的，而不是看我长得如何的。

此刻这个神秘的魔术师又带着面具上台来，秦明月看到那面具是一个底色为金色，描绘有奇异的图案，面具后带有套，将魔术师的头都包在其中，似乎是川剧中著名的“变脸”。看体形，魔术师似为男性。这个魔术师一登台即引来大家热烈的掌声与欢呼声。果然，音乐响起，魔术师用极快的手法表演了几个变脸技巧。魔术师不说话，只用肢体语言与观众交流，时不时地向秦明月的方向做出动作。秦明月想，这个魔术师这样的炒作方式倒也特别。

接着魔术师表演了几个手上小活，什么空手变花，袖中飞鸽什么的。接着他从桌子上拿起一个桔子，持刀将桔子从中间切成两半，他将桔子中的核子挖出来，将手中的半边桔子抛向台下的观众，一个中年男人接过，魔术师示意他尝尝。那男人迟疑中放入口中，说：“是真的桔子。”

魔术师转身，用左手将那枚桔核高高举起，又用右手拿起道具台上一个黑绿色的花盆，不，应该说是一个钵。他将钵对向观众，秦明月看到黑钵中什么也没有。魔术师把桔核慢慢放入黑钵中。台下的观众不知道他这是要表演什么，一时上千人鸦雀无声地看着他。魔术师又将一把小铲拿起，铲起一些土慢慢倒入黑钵中，将桔核掩盖。又持起水壶向花盆中浇水。那个钵大约也就是较大一些烟灰缸。他口中喃喃念起咒语。然后双手呈合捧状盖在钵口，再慢慢抬高。于是秦明月与所有在场者一起见证了一个奇迹的发生，只见那钵中竟然长出了一株绿色的树苗，随着魔术师的手抬高，那树苗竟然也缓慢慢长高，长大，开始长出枝叶来。就如同电视节目中的特技画面一样，他们看到了一个颗种子从发芽到长大的全过程，只是这一应该持续数月或者说数年的过程竟然在几分钟内发生了。再接着小芽长成了一株枝繁叶茂的小树，但也有差不多一米高。这个树就是桔树，树上竟然开出了白色的小花，在场的所有人几乎都闻到了花香。但是一会儿，花谢了，枝上竟然结出了果实，果实慢慢变大、变红，竟然都是桔子。小小的钵中种着一颗树，树上结满了约十几个红色的桔子。所有人都傻了一般，竟然忘记了鼓掌。魔术师随手摘下两个桔子，用刀切开，扔下台，有人接着放在嘴中尝尝，惊喜地说：“是真的桔子啊。”

人群开始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与欢呼声，秦明月与邢慧也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那魔术师向着秦明月的方向看了一眼，似乎在微笑，但是脸藏在面具后，怎么也看不见。魔术师用一块红布盖住桔子树，向下一压，再提起，桔子树不见了，他拿黑钵再一次面对观众，观众只看到一个空的钵子。魔术师又低哑的声音说：这不是我的魔术，而是达摩传世玉钵神奇法力。

邢慧在秦明月耳边说：“我好象在哪见过这个魔术。”

魔术师将黑钵揣在怀中，后面早有工作人员又抬上一个道具台，主持人配音说：“接下来，大师还将有一个神奇的魔术表演给大家。请大家再一次见证奇迹。”

魔术师走向刚刚抬上来的道具台，这个台就是普通一个长条型的桌子，其上有一个箱子。他打开箱的四周盖板，箱子中空空如也，一眼到底。接着他又合上背向观众的那面，只留面对观众的那面板子。接着三个工作人员抬着一个女子走上台来，那女子身材修长，皮肤白晰，身着性感的全身金光闪闪的紧身衣，只是脸上也戴着一个奇怪的狐狸样的面具。魔术师示意工作人员将那女子放入箱中。那女子被放入箱后，手脚在轻轻的动，似乎还在挣扎着要起来。魔术师说：“别急，等一下你就可以成为奇迹的一部分。”台下传来观众的笑声。

魔术师关上箱子的盖板，只留下那女子的双手与双脚在外面。大家都可以预见到这是一个众多魔术师都表演过的节目。只是多数是在灯光迷离的舞台上表演的，这种青天白日阳光下的表演还是少见。果然，魔术师将道具台推着转了几圈，将几面都给观众看一下。然后，音乐聚然一变，变得突然凄厉起来，重低音如同一把巨大的铁锤在敲击每一个人的神经。这样的音乐如同有着魔力一般，让每一个人都心头一紧，有一种忍不住想呐喊、想疯狂的感觉。只见魔术师持起一把利剑，当空虚劈几下，然后口中又念起了什么，来回在舞台上跳起一种奇怪的舞蹈，台下的观众似乎都在颠狂地喊：刺她，刺她。

那魔术师又拿起一柱香，手指在空中打了一个响指，即在指尖上燃起了一团火焰，他把香点燃插在舞台左边角上的一个香炉中，一股烟笔直地袅袅升在空中，只见他持剑向那股烟砍去，竟然把一股烟劈成两股，那烟竟然不散。他又飞快地劈剑，把烟劈成多股，然后他手一挥，将烟挥向台下的观众。秦明月于是也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烟香味，似乎是檀香，但又似乎不是。音乐突然停止，但是观众去更加疯狂地喊：快去刺死她。刺死她！秦明月血红着眼，也不由自主地在喊，刺她，刺她。邢慧突然感到有些什么不对，她站在秦明月旁边，当音乐停的一刹那，她似乎仍然能听到一种奇怪的声音如针一样刺破自己的耳膜，接着她也闻到那种香味，头一刹那的空白，接着感到热血上涌。

魔术师走向那个摆在台上的箱子，箱子中那个女子的手还在轻轻的晃动。魔术师高高举起寒光闪闪的剑慢慢对准箱子中间的孔洞。

台下观众在疯狂地喊：杀！杀！

邢慧却想大喊一声：“不要。”魔术师的剑却已经闪电般地插入，邢慧似乎听得箱中传来啊的一声惨叫，接着魔术师又拿起一把剑快速的插入。箱中的女子开始手脚还在动，慢慢就停止了。紧接着，邢慧看到有红色的液体从箱子中流出来，滴到舞台上。邢慧分明闻到了空气中的血腥味。她大叫一声不好，在秦明月耳边大声地喊：“快阻止魔术师，他就是凶手。”

秦明月啊一声，仿佛如梦方醒，看到邢慧已经从人群中向舞台方向冲去，也开始跟着邢慧向台上冲。邢慧已经跳上了舞台，魔术师说拦住他们。三名保安冲过来，想抓住邢慧，邢慧一脚踢向右边的那名保安的裆部，保安惨叫一声蹲下去，但另两名保安却身手不错，与邢慧扭打在一起。秦明月也跳上舞台，一把抓住一名保安，一个肘锤将那个保安击倒在地。邢慧也一个躲闪推手将最后一名保安推到台下，压在几名观众身上，台上台下顿时一片大乱。此时大刚带着几名警察也冲上台来，大声地说：“大家别动，我们是警察。”

秦明月再回身却已经不见了那个魔术师，正欲去追，却听到身后邢慧一声凄厉的叫声：“秦头，快来。”

邢慧已经打开了那个箱子，于是在场的人都看到了这血腥而奇特的一幕。只见箱中的女子被三把剑透过，两把剑分别从左右腹部穿过，另一把则直接从胸口透过。鲜血已经将她身上的银色紧身衣染红，并从箱子底部流到舞台上。秦明月慢慢掀开这个女子的狐狸头罩，露出这个女子的面容。邢慧又是一声惊呼“梁玲玲？”箱中的这名女子虽然脸色惨白，但是仍然美艳惊人，正是梁玲玲。

梁玲玲的嘴上还被胶带封着，秦明月撕开胶带，她用微弱的声音说：“红的光，白的光，好美啊。”

邢慧在呼叫救护车，秦明月大声命令大刚：“封锁现场，找到那个魔术师。”

邢慧看着插入梁玲玲身体中的几把剑，说：“怎么会是你？那个魔术师是谁？”

秦明月说：“他是无尘吗？”

梁玲玲侧过头，慢慢说：“不要怪他，他本来也不是要杀我的。”

此时台上又冲上来一人，正是刘志武，他扔掉拐杖扑在梁玲玲前面，抓住她的手，看到她的伤势已经成为致命之伤，眼睛一红，眼泪也流了下来。

梁玲玲咳嗽了一下，咳出了一口血来，溅在刘志武的脸上。梁玲玲认出了他，目光变得温柔起来。说：“你也来了，你真是好，可惜……不过能让我遇上你就已经很……好了。”

刘志武热泪滚滚而下，仍然在问：“你为什么要这样？”

梁玲玲说：“见之不见，识之不识，这是我的业报。”

她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脸上似乎还挂着一丝微笑，但刘志武分明看到她的眼中的最后一点光突然灭了，只有眼角的一颗泪水还挂着欲滴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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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武轻轻擦去梁玲玲眼角那滴泪水，已经泣不成声。秦明月定定神却听到台下观众又一起鼓噪起来，都在抬头看着舞台后方不远处的施工塔吊。秦明月抬眼，正看塔吊上有两个人在向上爬。上边一人戴着面具穿着魔术师的衣服。后面在追着的那人正是卢局，他们已经快爬到塔顶的位置。邢慧也看到了这一幕，她对着对讲机说：“大刚，快去塔吊那儿，卢局在追那个魔术师。”

对讲机中传来大刚疑惑的声音说：“不对吧，我看到魔术师正跑过步行街啊。”

秦明月一怔，有两个魔术师？他抢过对讲机说：“那么你好好跟着，千万别跟丢了。”

对讲机中又传来大刚的回答声：“是，我正跟着呢。”

秦明月再看那塔吊，显然前面那个魔术师更为灵活，他已经爬到了吊臂上，而卢局因为太胖已经落后了一大截。那魔术师很快就爬到了吊臂的前端，只听他大声地说：“卢局长，你就不要再费心追我了。达摩衣钵你肯定是拿不到了。”只听得台下观众又是一阵骚动。原来魔术师还戴着耳麦，他的声音通过现场的音响设备清清楚楚地传到现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塔吊是施工方还未来得及拆除的，离地约有百米，吊臂伸出正好在舞台的上方。所有的人都在仰看着他。而秦明月则更是吃惊，达摩衣钵？魔术师为什么要说卢局想得到达摩衣钵？只见那魔术师将自己的头罩、外衣都扯下，然后抛下，其行头落在人群之中，众人要哄抢，被警察制止。魔术师除下行头后却是一个光头的和尚，模样俊逸，秦明月认得他，正是隐禅寺的弟子无尘和尚。

卢局气喘吁吁地趴在吊臂上，口中在说着什么，但他没有戴耳麦，下面的人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却听得无尘呵呵一笑说：“你不用追了，佛缘如此。”

秦明月远远地看到卢局无奈地放下手中的枪。无尘身着大红袈裟，风掠过，袈裟随风而舞，远远地看着正如同一个得道高僧乘风而来或者是乘风而去。

无尘低头向下俯瞰：“秦明月，我有话问你。你拿起话筒跟我说话。”

邢慧抓过主持人，抢下他手中的话筒递给秦明月。秦明月接过，抬着头看着无尘说：“无尘大师，你搞这么多事就是为了你所谓的佛教理想吗？可你这根本就是是在歪曲佛教。”

无尘说：“秦队长，你的职责是除暴安良，我则是护法弘教，护法就要降魔，其它我们殊途同归。”

秦明月怒极而笑：“你装神弄鬼，杀了那么多人，难道也是佛祖要你这么做的？”

无尘说：“你不明白，我杀的乃是魔，是人性的十恶。”

秦明月说：“什么杀魔？我看你才是真正的魔，你才是十恶不赦。”

无尘缓缓说：“人人心内都藏着恶，都知道你是江城神探，正义化身，可是你却是性无能，所以妻子才犯淫欲之恶。你其实早就猜到我要刺死的可能就是罗伽，对不对？你却不愿意早上台来救她，你是要等我杀她，对吧？”

这次轮到秦明月沉默了，他身体有些微微发抖。半晌他才问：“那么罗伽现在在哪？你是不是已经杀了她？你又用的什么罪名？”

只听得无尘说：“我佛早就度化于她，死就是生，生就是死。你号称神探，正义化身，其实你的心中也藏着恶。恶魔不在别处，就在人心。”

秦明月只感到一口热血上涌，担忧了那么久，终于还是听到罗伽死去的消息，他怒极而狂，红着眼骂道：“你就是恶魔，你就是一个受邪教洗脑的混蛋。”

身后无数的警察赶过来，有狙击手已经架好了狙击枪对准了无尘。

无尘双手合什说：“善哉，圣人无常心，以百姓心为心；魔亦无常心，以百姓心为心。当今之世，万恶横行，杀人并非我意，只是菩提之树需要恶魔与护法者的鲜血来浇灌。”

刘志武突然抢过话筒仰着对着无尘喊道：“梁玲玲可是你的至爱之人，她即使是一个小姐也是冰清玉洁的，她又是什么魔？”

无尘沉默了一下说：“是刘警官在说话吗？果然她没有看错你，还说你是有情有义的真男人，但是她这是自证菩提，得大解脱。”

志武激动地说：“你胡说八道，你就是一个不可理喻的邪教分子。”

下面的人根本看不清无尘的表情，但是只却听得他说：“梁玲玲为什么有今天，你为什么不去查一下你的父亲？或许你早就知道了，净化堂就是在你父亲的名下。这个城市最大的色情场所人间天上的老板也是你父亲刘强。”

刘志武一呆，心中惶急，说：“你这更是胡说。”

无尘冷笑说：“梁玲玲提醒你查净化堂公司的往来帐，想必你也查了，如果查不到净化堂公司原来就是你父亲的名下，那么就是你太笨。你父亲等身为净化堂成员，却不负护法弘教之责，将堂内资产用于个人私欲，原也该杀，但或许让他肉身活着比死去好。”

刘志武满头大汗，说话开始结结巴巴，邢慧看着他说：“他说的是事实？”志武扔下话筒，话筒落在地上发出刺耳的怪声，志武踉跄冲下台去，连拐杖也忘记带了。

无尘又回头对卢局说：“你不要再说了，你怎么就不明白这个道理呢？生就是死，死就是生。愿我佛慈悲，我法昌盛，望你净化堂真能时刻护法护教。”

卢局似乎在说什么，但是却没有人能听见，他的话都被吹散在风中。

无尘又大声说：“秦明月，你是一个好警察，可惜你不能理解我的用心。”

消防车呼啸着驶入场内，一众消防战士拖出几个气势快速地铺在无尘的下方，无尘淡然地看着忙活的众人。

秦明月琢磨着他的话，却还是不太明白他在说什么，拾起话筒，冷笑说：“那可多谢你夸奖，你难道要在上面呆一辈子吗？”

无尘微微一笑，双手合什开始念诵：“愿以此功德 ，庄严佛净土。上报四重恩，下济三途苦。若有见闻者，悉发菩提心。尽此一报身，同生极乐国。熊熊圣火，焚我躯壳。生亦何欢，死亦何苦。喜乐悲愁，皆归尘土。怜我世人，忧患实多。”

然后这个城市的所有人都几乎看到了这惊人的一幕发生，只见天尘突然双手一拍，掌心竟然出现了一团火，这团火发出诡异的绿光，将他的脸照得惨绿，突然间腾地一声那团光就扩散到他的全身，仿佛一个巨大的火球在熊熊燃烧。无尘突然纵身跳下，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亮丽的红色弧线，围观者发出惊叹的叫声。

城市的上空有风吹过，将那团光吹浮在半空中却不落下，最后只见那件火红的袈裟飘浮在空中慢慢向隐禅寺方向飞去。当地一声，空中落下一物，正掉在秦明月的脚下，赫然是一枚十恶令。

舞台的音乐中却突然传来佛教音乐，一个柔软清亮的女声在唱：

往昔所造诸恶业

皆由无始贪嗔痴

从身语意之所生

今对佛前求忏悔

罪从心起将心忏

心若灭时罪亦亡

心灭罪亡两俱空

是则名为真忏悔。

天空中突然阳光破云而出，无尘刚才所站的方向一堆云彩竟然聚成一个佛的头像。阳光照在云彩上，金光闪闪，所有的人都傻傻地看着这奇异的一幕，也不知谁先带头跪下，接着一大片人都跪下。

隐禅寺传来悠扬的钟声和众僧的颂佛声。

对讲机中传来大刚焦急的声音：“那个魔术师跑了，我跟丢了。他怎么会突然在我眼前消失了呢？” ，秦明月手持十恶令泪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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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禅寺举行新主持受任大礼及宏观法师开坛讲经活动。来了无数的善男信女。秦明月站在人群的后方，梵乐声中，只见宏观身着大红袈裟，手持玉钵，口宣佛号慢慢走上讲坛。

宏观双手合什，带着众人开始唱：

“人天长夜，宇宙黮黯，谁启以光明？三界火宅，众苦煎迫，谁济以安宁？大悲大智大雄力，南无佛佗耶！佛佗耶！昭朗万有，任席众生，功德莫能明。今乃知，唯此是，真正归依处。尽形寿，献身命，信受勤奉行！

二谛总持，三学增上，恢恢法界身；净得既圆，染患斯寂，荡荡涅盘城！众缘性空唯识现，南无达摩耶！达摩耶！理无不彰，蔽无不解，焕乎其大明。今乃知：唯此是，真正归依处。尽形寿，献身命，信受勤奉行！

……

这歌声充满了悲天悯人的情怀，透着无以明状的力量，这种力量使得他灵台一片空明。秦明月怔怔地站着，只觉得脸上冰凉，伸手一抹竟然是满脸的泪水。音乐渐渐停止，天地之间唯有清风掠过，喧嚣的城市、如潮的车流都似乎隐却。身边却有一个声音在说：“阿弥陀佛，秦施主可曾感到我佛的力量？”

秦明月回头，却见边峰正微笑地看着他。只是边峰竟然身着僧袍，头发剃去，完全是一个和尚的打扮。

秦明月惊讶地说：“边峰？你怎么……？”

边峰淡然一笑说：“小僧已经归依佛门，法名无垢，师从宏观大师。”

秦明月定定地看着他，不知应该是叫他边峰还是无垢。

秦明月正要回答，却发觉手机在震动，他一接，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那声音说：“听说你还在找我。”

秦明月说：“是，你在哪？”

对方说：“我在哪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找到了自己的归宿。我过得很宁静，你自己也要保重。”

秦明月想哭，似乎有许多话要说，但是最终一句也没有说出口，良久，直接到对方挂了电话。无垢在一旁说：“是罗伽吧。”

秦明月收起电话说：“是。”

无垢说：“听说无尘原来是卢局长的亲弟弟。卢局叫卢成功，无尘随母姓钟，叫钟成仁。”

秦明月这才看他一眼，缓缓说：“是，卢局长已经辞职，去向不明。但是可以肯定无尘是他的亲兄弟。”

无垢说：“或许这系列案子也与卢成功有一定的关系吧？有人说真的无尘其实跑掉了，那个在塔吊上自焚的其实并不是无尘。”

秦明月冷笑：“那么会是谁呢？”

无垢微笑说：“我曾苦苦追寻人生的真谛，人活着的终极目标。经过这些之后，我才突然明白过来，我理解了我佛的妙谛。”

秦明月沉默了一会儿，又说：“你是找到了真谛，可是我还有许多疑问一定要找出真相来，比如无尘自焚得这么干净，是用了什么化学药品？刘警官的父亲到底是不是那个神秘组织净化堂的成员？还有人间天上的幕后老板也真的是他？听说你们在当日现场还发现了另一个魔术师，那个魔术师是谁？”

无垢微笑说：“你怎么还不明白，根本就没有无尘，也没有什么凶杀，你只是在做一个梦而已。”

秦明月冷笑说：“你的本色不改啊，其实相本无相，因本无因，有些事你不知道真相其实就是真相。”

两人相对一笑，一齐去听宏观法师在讲法。

宏观缓缓地说：“今天我在此向诸位信友讲一下什么是十恶，什么是佛眼中的十恶。什么是恶？恶就是我们人类内心深处的贪欲，由我们人的意识、身体、口舌三业而生。由彼三业，能成十恶。恶者乖理之行，谓众生触境颠倒，纵此感情于身口意，动与理乖，成此十恶也……魔在众生心中，佛亦也在众生心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