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韩电视剧“婆婆”形象塑造折射出的文化差异

范洁?张立环

摘 要：婆婆是东方文化家庭生活的重要角色，通过文学艺术作品阐释的不同时代的婆婆，我们可以清晰的透视出时代变迁所带来的文化变革。中韩电视剧中“婆婆”形象的不同，折射出变革中文化内涵的差异。

关键词：电视剧；婆婆形象；文化；差異

作者简介：

范 洁（1967-），女，天津财经大学图书馆信息部，副研究馆员。

张立环（1963-），女，天津财经大学人文学院中文系，教授。

[中图分类号]：I207.35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3）-9--02

婆婆是以家庭生活为核心的东方文化中的重要角色，她曾经拥有男权社会的“拟家长”地位。但随着近百年来一次次的社会文化变革，“显赫”的地位和主宰媳妇命运的权力，早已荡然无存。通过电视剧——这一读图时代的大众普通读本，可以清晰地感到当代“婆婆”地位变化所蕴含的文化变迁，通过与同源于儒家文化的韩国电视剧中同类形象的比较，能更清晰地透视出其中的文化内涵。

一、男权社会的文化印记

婆婆原本是男权社会的受害者，却由于做媳妇多年的苦痛、委曲，终于熬到了婆婆，有了管制媳妇的权利，便常常成为男性权利的帮凶，将积郁内心多年的愤懑转嫁给无辜的媳妇。如《孔雀东南飞》中刘兰芝的婆婆，历史名人唐婉的婆婆，他们把持着媳妇的命运，可以无端却又“理直气壮”地将不顺眼的媳妇逼挤出家门。有些婆婆甚至在她们的儿子死后，还有掌控媳妇命运的欲望和权力，像《祝福》里的婆婆，在儿子祥林死了之后，还要让人把外出逃避迫害的祥林嫂抓回来，卖给贺老六为妻；《寒夜》里的婆婆将经受“五四”洗礼，没有三媒六证的“姘头”媳妇曾树生逼走，也间接要了儿子的命，这个心有不甘的女人便带着孙子躲到了别人永远也找不到的地方，以此来惩罚媳妇。社会形态的变迁，新文化的涤荡，早已使这种恶婆婆没有了立足之地，但两千年以来以男权为中心的封建文化根深蒂固，虽然式微，仍然在某一部分人身上留有印痕。

《有泪尽情流》中马小霜的婆婆，总是看不惯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的媳妇，当儿子因公去世时，死死地把儿子的抚恤金攥在手里，担心媳妇改嫁，担心孙女悦悦成为别人的女儿。当媳妇下岗、工作无望，想做生意找婆婆借钱时，婆婆一定叫媳妇立下字据，不能改嫁，才能把钱借给她。那钱是留给儿子的血脉——孙女的。她的一切出发点都是从儿子的角度考虑的，虽然儿子死了，但那是自己丈夫血缘关系的延续。

新中国的一系列反封建运动，以及与之相呼应的男女平等观念，培养了一代又一代的“铁姑娘”、“造反派”，这些人成为媳妇后，使那些有旧思想的婆婆们虽然心里不平衡，却没有了公然与之对抗的社会大环境。于是这种对男性权利的维护变得更隐蔽，时常以对媳妇行为采取逆来顺受的隐忍态度，不发生正面冲突，来保全儿子的利益。从台前走向了幕后，充当儿子与媳妇对阵的高参和铁杆“粉丝”。《有泪尽情流》中马小霜的大哥是一个没有建树却忠于职守的大学教师，职业的稳定让他不求上进，而大嫂白羽屏却在改革大潮中不安于现状，和深爱自己的独身男同学办起了饮食服务公司，婆婆便派下岗的小姑去充当奸细；二嫂蛮不讲理，只想沾公婆的便宜，对丧夫又下岗的小姑充满了敌意，专门在睡觉的时候大放音乐，婆婆便用棉花塞住耳朵，生怕在这场婆媳较量中儿子会成为媳妇的“出气筒”。

与我国有着相同儒家文化背景的韩国社会，虽然没有与我们相似的政治文化运动，但西风东渐，平等民主的西方文化观念，也大大冲击了旧有的民族文化，以男权为中心的文化被更为柔和的方式保存下来。《百万朵玫瑰》的奶奶，不能接受填房来的儿媳妇还带着个比自己孙子大的男孩，在生活琐事上处处为难媳妇和带来的孙子，目的只有一个，要保证有血缘关系的孙子的利益不受任何可能存在的侵害。《澡堂老板家的男人们》里的奶奶因为茶馆女人“十全大补汤”闹矛盾的时候，她不能容忍这种对自身的无视，把爷爷赶出了家，却仍然维护着老头子的面子，以防损害日后的权威，向全家宣布是老头自己离家出走，没有气了自己就回来了，她自己也仍然是贤惠的女人。当姑爷为了制服女儿的女权至上时，和姑爷一起吓唬女儿，告诫女儿不要太贪心。“婆婆”们的所作所为完全是站在男性的立场上维护着家庭的运转。尽管中韩电视剧中反映的婆婆各不相同，但维护男性权利，以男性为生活中心这一点是共同的。

二、闪耀着母性的光辉

婆婆同样也是母亲，母性的慈爱、包容、关怀是她们人性中的另一面。从目前国产电视剧中婆婆的形象越来越少就可以看出过去的大家庭一起生活的现象日益减少，以公婆长辈为中心的生活被三口之家所取代。在这种社会背景下，对因距离而减少接触的媳妇，婆婆给予的更多是长辈的关怀与宽容。

《婆婆》里的中间婆婆，对自己的婆婆尽着上一个时代媳妇的孝敬，宛如女儿般的贴心周到，对自己的三房媳妇付出着不求回报的母亲似的慈爱。大媳妇出身军队高级干部家庭，是一个干练的职业女性，从来瞧不起平民百姓的婆家，虽然已故的公公曾是援朝的军人。婆婆从不计较这些。直到她肝炎住院，娘家怕传染，婆婆又向她伸出了母爱的手。二媳妇是个下岗女工，一心想挣大钱，炒股亏本又借上了高利贷，还屡次受骗。婆婆没有嫌弃她，而是以一颗博大包容的心，宽宥了她。三媳妇倒是让婆婆嘴省心的一个。

对照韩剧中相同的角色，我们也可以看到同样的母性光彩。《看了又看》里的婆婆也是这样一个中间婆婆，她对自己的婆婆，虽说不上女儿般的亲切，但孝顺是没问题的。对自己的两房媳妇关怀、体贴，一如母亲一样。对金珠的好吃懒做，虽然时时耳提面命，但仍是按时送去吃的、用的，就像对待自己的女儿；对贤良的大媳妇，更是发了慈母的悲悯之心，要补偿银珠在娘家不曾得到过的母亲的温存。《澡堂老板家的男人们》中婆婆与大媳妇英子三十年如一日地生活在一起，早已把媳妇当成了女儿，当无意间听到媳妇劳累的抱怨时，便动员老伴一起去二媳妇家生活一段，让英子好好休息休息。

中韩电视剧中表现的婆婆对媳妇的一片关爱之情，宛如母女，闪耀着母性的光辉，慈爱、宽容、悲悯，在这一共性特征中，又夹杂着些许不同。自从新中国建立以来，即推行男女平等，同工同酬，使女性几乎全部成为社会劳动者，在现行体制下，她们担当着养家糊口的半边天甚至更多的任务，工作的劳苦，竞争的压力，使她们无暇更多地顾及自己的独生儿女，于是婆婆就充当了保姆的角色，要照顾孙子女的生活起居，有时还要兼顾节假日来探望的子女们的会餐。《婆婆》里的婆婆就同时充当着这样一个角色。这是在韩国电视剧里没有的，即使她们有照看孙子女的时候，也是偶一为之，因为韩国的女性婚后大多数人是不再参加工作的，要在家相夫教子。因而韩剧中的婆婆要比国产剧种的婆婆清闲舒适。

三、对自身价值的追求

在旧时代，妇女地位低下，是被侮辱与被损害的对象，她们完全是男性的附庸，自身的价值依靠丈夫、儿子去体现。近百年来社会变迁，女性地位的提高，对女性的尊重，使女性有了一种对自身价值的追求。青年女性追求建功立业，有所作为。对于老年女性，她们的自身价值如何体现呢？

从目前婆婆这一群体看，文化程度偏低，她们或生于1949年以前，或生于建国初期，她们接受的社会教育是男女平等，同工同酬，为社会工作。但她们接受的家庭教育却远没有社会变革来得那么快。他们的上一代女性家长都是受旧式思想传统熏陶的。当她们成为媳妇的时候，接受的家庭结构、婆媳关系、伦理规范、道德约束都还没有脱离旧时代的影响。她们不时需要隐忍着新思想带给她们的冲动，恪守着传统的贤妻良母好媳妇的标准，不能说没有内心的矛盾与挣扎。数十年后，当她们自己成为婆婆的时候，社会环境已经完全改变了，她们的媳妇接受的是曾经让她们心动的新式教育，却完全没有了她们当年的隐忍，在媳妇身上，找不到做婆婆的“威严”之感，因此對年轻一代多有不满；她们想寻求自身的价值，风风火火追求集体主义的年轻时代已经过去，没留下可以骄人的业绩，如今年老，她们模仿的榜样就是自己的婆婆那一代，自身价值的体现更多地依赖于家庭成员的尊重与需要，这种婆媳之间、母子之间的观念冲突就不能不发生。在这种碰撞中，“婆婆”们在自身的价值追求中难于找准她们的位置。

电视剧《孝子》的母亲便是这样一种形象，它既是婆婆又是岳母。育有两儿两女，大儿子海洋搞房地产建筑，媳妇谢言是个有硕士学位的女子，知书达理；小儿子海明出国在外，；大女儿海兰的丈夫是个局长；小女儿海灵和女婿范磊两口子下岗，靠自己的劳动也能吃饱饭。这位母亲失去了一种被需要的感觉，她想找到自身的价值，于是为了当“婆婆”做“奶奶”，要大儿子一家回乡过年，差点儿让不足月出生的小孙女送了命；为显示自己的身价地位，住上大姑爷搞来的干部病房，炫耀招摇；为显“大家长”的做派，非得给小儿子AA制的媳妇补办中国式的婚礼。儿女们的忙碌，竞争压力下的新的生活方式，让这个始终认为老人应该被儿女“供养”“伺候”的“婆婆”走进了老人院，直到生命的尽头，也没有找准自己的位置。这是当前相当多数中国“婆婆”的写照。

我们研读韩国电视剧中的婆婆，她们在追求自身价值的时候，总是在追求着女性自身的美，优雅、得体。《澡堂老板家的男人们》中的二媳妇，虽然不招二哥喜欢，也有拿儿媳妇正花撒气的时候，但更多时候，是吟诗保持内心的平静，戴自己喜欢的帽子让自己漂亮。她的婆婆李姬子总是想尽办法调节儿女们的夫妻之间的矛盾、摩擦，在对整日围着家转的日子不满时，带着女性成员去照相、赏花。《人鱼小姐》雅俐瑛的婆婆以及婆婆的婆婆，一辈子没做过家务，仍然学起了厨艺，芮莹的婆婆开裁缝店，日子虽然过得不容易，但整日里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也把顾客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从这些韩国电视剧中，我们不难看出，韩国社会在逐步摆脱传统文化中的男权势力时，也接受了西风东渐而来的男女平等思想，但对女性社会角色的认识上是把她们当做与男性相对的平等角色。因此，她们追求温柔、贤惠、优雅的阴柔之美，而不是将女性看做是中性，追求形式上的平等，甚至同化成与男性一样阳刚的社会角色。

随着社会的发展、教育的普及，新一代的婆婆，更多的人出身知识女性，对旧式婆婆认同较少，又经历了改革开放的时代，思想较为开放，同时对于女性自设价值的追求，正从“铁姑娘”那种“时代美”向女性自身美回归。她们自己多数只有一个子女，她们的媳妇是中国第一代独生子女，接受教育的时代环境与内容都不同于上一时代，一种新型的、良好的、理性的婆媳关系正在形成。反映这一新型婆媳关系的电视剧也开始涌现，我们期待着更多更好的大众文化产品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