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丽川诗歌中的母亲形象
2013-04-29马晔
摘 要:在当代文坛,女小说家不在少数,但女诗人却相对较少。崛起于上世纪九十年代末的尹丽川算得上是最为激进、最为先锋的年轻女诗人了。她的诗歌是日常肉感与理性智慧的结合体。而她诗歌中所塑造的母亲形象也多姿多彩、独具一格。既有挎菜篮去买菜的老年妇女,又有生活空虚的老太太,还有为日常琐事忙不停歇而费力不讨好的老妈妈等等。不难看出,这些极具日常生活化而又十分接近生活本真的母亲意象,不正是我们所熟知的中国传统女性形象吗?本文主要让作家诗歌作品自己说话,然后加以简单分析,力求客观公正地对待尹丽川诗歌中独特的母亲形象,更多挖掘诗人背后诗歌的价值旨趣。
关键词:尹丽川;母亲形象;诗歌;女性
作者簡介:马晔,河北师范大学文学院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
[中图分类号]: 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3)-9-0-01
经历了上千年的演变,传统文学作品中的“母亲”已经充满符号化的象征。一切女作家都关注女性的命运,相较而言,舒婷在其朦胧派诗歌中塑造了一系列温婉贤淑的母亲形象。她的诗歌含有浓厚的政治象征意味,常将母女关系升华到女儿与祖国母亲之间的关系,从而隐含有对祖国、民族的热爱敬仰之情。而八十年代中后期成名的诗人翟永明则擅长从女人内在生命体验出发,对母亲所习以为常的伦理规范加以颠覆,她指出母女之间的关系十分微妙,是一个近似宿命的循环体,她们之间是既矛盾又融合的。而尹丽川,作为当代一个十分前卫的女诗人,对女性命运尤其对母亲形象的书写笔笔吸引眼球。她用自己独特的诗句告诉我们:一个人的人生如果不愿被人遗忘或厌弃,那这人年轻之时便就不能附庸在别人身上,女人们更应该为自己而活,她们应当视独立的人格和坚定的生存信念为自己争取的基本权利。
尹丽川对“母亲”的感情非爱也非恨,让人感觉她似乎站在一个旁观的角度漠然地审视和悲悯着“母亲”。她不再过分依恋母亲,也不再对母亲的身份产生质疑,她对自己母亲命运的拷问简直到了超常残酷的地步,生养自己的那个老女人就这样在飞逝的光阴下不知不觉被疏远了。尹诗代表作之一《妈妈》就是这样的一篇令人毛骨悚然的诗作:
“十三岁时我问
活着为什么你。看你上大学
我上了大学,妈妈
你活着为什么又。你的双眼还睁着
我们很久没说过话。一个女人
怎么会是另一个女人的妈妈。
带着相似的身体
我该做你没做的事么,妈妈
你曾那么地美丽,直到生下了我
自从我认识你,你不再水性杨花
为了另一个女人
你这样做值得么
你成了个空虚的老太太
一把废弃的扇。什么能证明
是你生出了我,妈妈。
当我在回家的路上瞥见
一个老年妇女提着菜篮的背影
妈妈,还有谁比你更陌生。”
因为人类还要繁衍和发展下去,所以生儿育女就被天经地义地认作女性的职责所在,而女性也理应因延续人类而感到自豪。但在《妈妈》这一诗中,诗人却对这一似乎亘古不变的传统美德发起了挑战,直接质疑自己母亲的存在。读者感到犹如晴天霹雳般的巨大震撼,不得不随之反思女性的命运。
传统女性,尤其作为旧社会的女性,嫁为人妇后极大程度上便是生儿育女的一生,自己经常备受摧残和压迫。她们失去了自己选择人生的权利,只有经久日月的侵蚀和渐衰。这首《妈妈》很大程度上就是对女性的这种命运及其人生的强大讽刺和批判。诗人站在了传统观念的对立面上,她认为女人把握自己人生的幸福才是最重要的,生儿育女的初衷也是想使自己生活得更有希望、有乐趣、更幸福。人类大可不必因为生儿育女而生活得太辛苦,不然就已违背了自己追求的初衷。尹诗针对现今中老年女性传统的家庭主妇式的生存状态发出了置疑之声,其实,这一传统生活方式早已与新一代女性追求生活乐趣和质量的新型生活方式格格不入了。当今女性个体意识在加强,生活质量在提高,她们拒绝过多的牺牲和别人对自己价值的漠视与性别歧视。诗人的观点或许存在些许偏激,未必尽同,但她对女性命运的极大关注和拷问则是发人深省且无可厚非的,应当并值得引发我们长久的思考。
相比之下,尹丽川的另一诗作《手》则道出了老年妇女孤独寂寞、无人理解的生存惨状。“你的手常年在一筐白菜中/找出最值的那个/……你的手忙来忙去/扯住丈夫的衣角/ 丈夫最终没走/ 比以前更瞧你不起/……你伸手想摸摸儿子的脸/ 扑空了/ 你拿起毛线/ 女儿却说:关掉电视/ 我在做作业/……你张开十指/ 你都忘了/ 这些年怎么能这样/ 从指缝中流走/ 你不知道/ 今天下午/ 应该做些什么/ 直到天黑”(《手》)。老妇这些年的最美年华都无偿奉献给了整个家庭,而得到的“回报”竟然是丈夫的瞧不起、儿子闪开的脸上不耐烦的神情和女儿命令式的“关掉电视”,有谁能理解一下老妇的心情?在这尽为日常话语的文字背后,老妇的生存之寒心如针扎般令人痛心,尽管诗人的叙述显得较为轻松和客观,但我们不难体察到诗人隐藏于心底的对这个女人的关怀和同情以及对这种生活方式的厌倦和痛恨。
“一个大妈在骂另一个大妈 / 很有女人味儿的 / 用着男性术语 / 这是女人骂街 /……一个女孩需要多少年的泪水和经验 / 才能长成一个大妈 / 在下一个上午”(《今天上午》)。骂街的中老年女人在生活中是司空见惯的,她们在无所事事之时多把富足的精力用在了对琐碎事情的发泄上。就在此,诗人对传统观念上再熟悉不过的理想“母亲”感到陌生了。之前日常的嘘寒问暖和辛苦操劳的意义已全然被消解,徒增了生命的渺小和卑微。诗人无法放下充当捅上母亲心头之凶器的笔,其母女关系只能是更加的疏离和令人唏嘘。
所有这些,都使作为女儿的诗人感到恐惧不已。母亲模板式的人生就在眼前,母女之间压抑的隔阂和冷漠似乎成了无法消除的死结。女儿将母亲一生的付出的荒谬与无意义尽收眼底并深恶痛绝,从而拒绝复制母亲。尹诗中充满了对传统母亲无私奉献精神的否定,以及对传统男权文化背景下所推崇的母亲形象的暗讽,这样,传统的家庭伦理关系便于无形之中被解构了。
女性意识觉醒并不断宣扬独立的道路是充满艰辛的,从传统温柔的女性开始,经过“黑色冷酷”的母亲,直至尹丽川笔下陌生暗讽的母亲,直至今日,女性还在不断向男权文化发起挑战,女性的不断抗争和时刻奋进也应当并且值得引起更多的关注和研究。
参考文献:
1、尹丽川.再舒服一些[M].北京:中国青年出版社,2001.
2、西蒙·波伏娃.第二性[M].北京:中国书籍出版社,1998.
3、唐晓渡.女性诗歌:从黑夜到白昼[J].诗刊,1987.
4、李师江.下半身的创造力[J]下半身(创刊号), 2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