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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度的波伏娃

2013-04-29王春景

世界文化 2013年9期
关键词:卡玛达斯丈夫

王春景

在印度当代文坛,南印度作家卡玛拉·达斯以其直率大胆、自我告白的诗歌占据了独特的位置,更以毫无顾忌的恋爱事件饱受争议。人们经常把她与波伏娃、杜拉斯以及美国女诗人西尔维娅·普拉斯相提并论。著名的印度英语文学专家艾衍格尔指出,“毫无疑问,在特鲁·都特甚至萨若姬妮·奈都以来的印度英语诗歌中,卡玛拉·达斯是一个新现象。她的诗具有女性强烈的感受性,敢于毫不顾忌地表达所受到的男权社会的伤害。”

卡玛拉·达斯1934年出生于马拉巴尔,当时马拉巴尔属于英属马德拉斯省,印度独立后,该地区成为喀拉拉邦一个地区。喀拉拉邦是印度南部一个非常美丽的地方,首府在特里凡得琅,官方语言是马拉雅拉姆语。与印度其他邦相比,喀拉拉邦在教育文化方面相对发达,女性受教育程度也较高。卡玛拉·达斯的家族属于高等婆罗门种姓——那雅尔,信仰传统的印度教,在当地享有很高的声望。从历史上来说,那雅尔种姓曾经建立过小王国,统治一方,卡玛拉的外祖父是独立前的土邦王公。

卡玛拉·达斯的家庭有着浓郁的文化氛围,父亲是当地著名的马拉雅拉姆语杂志《祖国》的编辑,母亲是知名的马拉雅拉姆语诗人,舅公纳拉扬那·梅农也是当地的著名诗人、翻译家,是他把雨果的诗歌译为马拉雅拉姆语。纳拉扬那对卡玛拉的教育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是他把卡玛拉领进了世界文学的宝库,指导她阅读了大量的世界文学精品。因此,艾衍格尔说,卡玛拉·达斯的血管里流淌着诗的血液。后来,卡玛拉·达斯的父亲去加尔各答一个汽贸公司工作,卡玛拉·达斯随之去了加尔各答。从受教育的角度来说,她受到故乡乡土文化的熏陶,也接受了加尔各答城市文化的影响。

卡玛拉·达斯用两种语言写作,马拉雅拉姆语和英语。在喀拉拉邦,她的名气主要是由短篇小说创作奠定的。卡玛拉·达斯是个勤奋的作家,从1955年发表第一部作品,到2009年去世,共出版诗集、短篇小说集、长篇小说、散文集、回忆录、游记等作品接近80部。她的创作也赢得了很多奖项:1984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提名,与玛格丽特·尤瑟纳尔、多丽丝·莱辛和纳丁·戈迪默共同入选;1998年获得亚洲诗歌奖;1999年获得肯特奖;2003年获得印度文学院奖。

卡玛拉·达斯的创作与她的个人生活关系极为密切,可以说,她的诗歌和小说都是在写自己,更不用说回忆录了。在《我的故事》(My Story,1976)中,她坦诚地记录了4岁以来的生活:童年经历,少女时代在教会学校的生活,父母包办的婚姻,3个儿子的出生,甚至为世俗所不容的婚外恋情。她对自己个人生活的大胆展示和暴露,让人想起波伏娃的自传《回忆少女时代》。卡玛拉·达斯曾经说明自己写自传的目的:

《我的故事》就是我的自传。我第一次心脏病发作的时候,就有了要写它的想法。医生说,写作会把我的注意力从对死亡的恐惧中转移出来。那时候,为了让我好好休息,护士会喂我一些药,我的睡眠时断时续,在醒着的时候,我开始写作。我写作不仅仅是为了实现我的承诺,而是为了倒空我心中的秘密,当死神来临的时候,我可以带着清空的意识离开。

而卡玛拉·达斯要倒空的秘密,不仅仅是她自己的,必然涉及身边的亲人,而那些往事有些是不可告人的,但她似乎毫无顾忌,比如她自曝丈夫是个同性恋,曾在卡玛拉的生日会上与男友在卧室约会,把卡玛拉冷落一旁;丈夫为了自己的职位升迁,竟把卡玛拉献给自己的上司;而卡玛拉也在不断地突破围城,寻找婚外的爱情。她的自我暴露令自己高等种姓的家族非常难堪,其家庭成员曾去出版社抗议,试图阻止该书面市,但作者执意出版。以上种种原因,使这部作品成为印度独立以来畅销的女性自传之一。之前,卡玛拉已经写了很多诗,也小有名气,但是《我的故事》使其名声大噪,受到全印度的关注。但老年之后,卡玛拉·达斯坦言:“我的家庭因为这本书受到了伤害。”

卡玛拉·达斯的婚姻与很多印度女性一样,属于包办婚姻,1949年,卡玛拉·达斯与曼塔瓦·达斯结婚,她15岁,他35岁。婚前,卡玛拉·达斯对这个要成为她丈夫的男人一无所知。婚后的生活并不和谐,第二年,16岁的她就当了母亲,这带给她很多痛苦和失落。在情感无处诉说的时候,她开始在孩子熟睡之后,自己偷偷写诗。所幸,卡玛拉的丈夫支持她写作。曼塔瓦·达斯在印度储备银行工作,后来为联合国工作,卡玛拉·达斯跟随丈夫曾在德里、加尔各答、孟买这些著名的大都市生活。她的诗歌在个人体验之外,也增添了对城市生活的观察。1981年,丈夫退休,夫妻二人又回到喀拉拉安度晚年。丈夫去世前几年,身体一直不好,卡玛拉尽心地照顾他。丈夫在临终前当着家人和医生的面对她说:“谢谢你,你造就了我的生活。”她问丈夫:“为什么感谢我?”丈夫说:“因为爱,因为你的照顾。”卡玛拉·达斯告诉友人,“这是一个完整的婚姻,并且,他最后认识到我所付出的一切,这个婚姻因此变得完美了。”

卡玛拉·达斯认为爱是女人一生中最重要的内容,对爱情的渴望、等待、追求也成为她诗歌的主题。从印度传统来看,女性在男权社会中饱受压抑,家庭被看作她们的世界,她们成为历史中沉默的群体,呼吁自己的平等权利尚困难重重,更遑论在公开场合谈论女人的欲望。但卡玛拉·达斯要打破这一传统,她像个革命者一样,挣脱传统的束缚,在诗歌中大胆直接地表现女性的需要,性的欢愉,内心的痛苦。这在印度的女性创作中是从未有过的。有学者指出,她打破了印度独立以来一直受英国19世纪文学影响的浪漫诗风,开创了诗歌的新时代。

她的代表作《自我介绍》(An Introduction)在语言和内容上就体现了其直接坦率的风格:

我是印度人,皮肤黝黑,

生于马拉巴尔,

我说着三种语言,

用两种语言写作,

一种语言做梦。

不要用英语写,他们说,英语

不是你的母语。

为什么不让我自由自在?

批评家们,友人们,亲戚们,

你们每个人。

为什么不让我说我喜欢的语言?

我说的语言,已经成了我的,

它们的变形,它们的怪异,

都是我的,只属于我。

它是半英语,半印度,

也许可笑,但它是诚实的,

它有人的生命,如同我

你们看到了吗?

它说出我的快乐,我的渴望,我的希望

对我来说,它的用处

就像乌鸦的聒叫,狮子的怒吼。

在15岁进入婚姻之后,她体会到无处寻爱的痛苦,并产生了叛逆心理,剪短头发,拒绝穿纱丽,而后:

我遇到一个男人

我爱他

我不用任何名字称呼他

他是一个想要女人的男人

我是一个寻求爱情的女人

他身体里是饥饿的湍流

我里面是大海永不疲倦的等待

在《镜》(The Looking Glass)中,她更是大胆地呼吁,女性要得到男性的爱,就要献出自己的身体:

让一个男人爱你很容易

只要诚实面对你的女性需要

给他一切

给他使你成为女人的一切

长发的芬芳,双乳的甜蜜

温暖的血

以及你无尽的女性的饥渴

卡玛拉·达斯活得率性奔放,她的诗也记录了自己在爱情生活中欢愉美妙的体验:

它发出新雨和嫩芽的味道

那种温暖

是土地在寻找根

我想

甚至我的灵魂

也在某个地方伸开它的羽翼

我爱他的肉体 没有羞耻

那是冬天的夜晚

冷风正在白色窗格上轻笑

(《冬天》,选自《加尔各答的夏天》)

但诗人在寻爱的经历中,体会到她想要的灵肉融合的爱还只是理想,她的诗歌在奔放中增加了忧郁和失望。在《老剧场》(The Old Playhouse)中,她表达了男性对女性的驯化,强大的男性自我充斥在生活的每个角落,而女人,成为男人世界里的侏儒。

在《失败的战争》(A Losing Battle)中,她对只懂得肉欲享受的男人进行了尖锐的讽刺,其中也不乏内心的忧怨和感伤,诗中写道:

男人毫无价值,

只配用最微贱的诱饵去捕获

千万别用爱

对于女人

爱是眼泪

是永恒的沉默

虽有婚姻的失望,寂寞,有婚外爱情的迷乱和狂喜,但经历了种种感情挫折之后,诗人并没有丧失对爱情的憧憬和激情。丈夫去世之后,诗人的生活中出现了一个年轻而迷人的追求者——38岁的穆斯林学者萨迪奇·阿里(Sadiq Ali),65岁的女诗人在他的温柔和狂烈中沦陷了,虽然她知道萨迪奇·阿里已有两个妻子,依然打算与他结婚。为了爱情,她放弃了自己自幼接受的印度教,改信伊斯兰教,并改名为卡玛拉·苏丽雅(Surayya)。她的改宗在印度引起轩然大波,甚至她的生命安全曾一度受到威胁,不止一次接到恐吓电话,她不得不请求警察的保护。她与亲人们之间的关系也再一次疏远,她被看作家族的耻辱。但是,她付出名誉和生命追求的爱情如同夕阳的光辉,很快被黑夜吞噬。在两人被推向舆论的风口浪尖的时候,萨迪奇·阿里完全否认了两人的关系,而后不知所踪,留下年迈的诗人面对公众的指责和谩骂。后来诗人谈起自己的改宗,不无悔意地说,因为爱一个人而改变自己的宗教信仰,是不值得的。萨迪奇·阿里在诗人的老年生活中掀起狂澜,但背叛、阴谋和恐吓并没有让诗人对爱情丧失信心,她把两人的故事写到小说里,以完美的结局表达了自己对爱情的渴望。

2009年5月31日,卡玛拉·达斯在普纳与世长辞,亲人们把她送回故乡喀拉拉安葬。一路上,来送她的人形成了长长的队伍,她的灵柩上堆满了鲜花。虽然有很多人曾经憎恨诗人的改宗,但在她去世之后,还是有很多人参加她的葬礼,当地电视台还进行了直播。当日,印度总统曼莫汉·辛格发表唁电,赞扬了卡玛拉·达斯对印度当代诗歌的贡献,“因为她的诗关注女性和女性主义,这为她赢得了印度当代著名诗人之一的美誉……她的成就不仅仅在于诗歌创作,在绘画和小说方面的成绩也令人瞩目。作为一个专栏作家,她的系列专栏触及到女性、儿童和政治事件等方方面面的问题。”这些赞美之词肯定了诗人的成就,但是对于诗人自己来说,她的创作是为了爱,“我以女性身体为核心进行写作,即使为这样的写作付出生命的代价也在所不惜,因为我想让人们知道,爱为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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