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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独的浅吟

2013-04-29刘昱君

西江月·中旬 2013年9期
关键词:孤独意象

刘昱君

【摘 要】苏童的小说通过构建独特的叙事逻辑与意象体系,讲述了个体生命的孤独体验。苏童作品中孤独意识的表述一方面借助于叙事逻辑的推进,一方面依赖于多层意象体系的构建。苏童在其小说中探寻了孤独状态的原因,颠覆了传统亲情与爱情的内涵。在他看来,亲情与爱情不再是温暖与安慰的代表,反而是造成人类孤独状态的主要原因。

【关键词】孤独;意象;逃亡

在价值失范、道德沦陷的今天,生命存在的合理性遭受质疑。情感的缺失、无限的孤独与迷茫已成为人生无望的宿命。精神家园的缺失是人类迷惘的根本原因,因此对人类精神家园的寻求已成为必要。苏童的小说恰恰为我们提供了这一契机,其小说所反映的人物的精神家园的缺失、逃亡意识比较完全地展示了人类的孤独状态。

一、灰色的人生经历与孤独意识

孤独之所以能够成为苏童文学创作的核心词汇,实际上与他的人生经历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苏童曾在《过去随谈》中说过,他的童年并非是幸福的而是孤独和心事重重的,这样的成长经历给苏童留下了深刻的生命体验。生于1963年的苏童,在湿漉漉的江南古城苏州度过了带有灰色印记的童年生活。孩提时代,由于父母感情的破裂与经济上的困窘,他的童年缺乏家庭的温馨感受和幼童应有的纯真乐趣,羁留于脑海的只有清苦艰辛的生活和双亲争吵的背影,年幼的他深刻体会到了生命的孤独与悲凉。这样的童年迫使他过早成熟,洞悉了人性的自私与孤独,体验了人生的悲凉与无奈。这种对人性本质的认识,随着他年龄的增长和生活阅历的积累而得到进一步的强化印证,进而形成了他对人性比较“执拗”的看法。因此在他的小说中总是有这样一种情结:“美是特别容易被摧毁的,本来就不多,很容易受伤害,或者说变质。” [1](P264)灰色的童年经历,最终使孤独意识在他的脑海中根深蒂固。

苏童的祖籍是扬州,扬州如同长江中的一座孤島。苏童的祖辈由扬中移居到苏州,苏童难以摆脱祖辈们的移民意识,移民意识已嵌入了苏童的血肉中,使他无法摆脱对虚幻的“枫杨树村”的眷恋。移民情结根深蒂固,也使得原有的孤独意识发芽滋生,逐渐成长为潜意识。

因此,童年的苦难经历、根深蒂固的移民情结共同造就了苏童深邃的孤独意识,苏童的小说正是其对人生孤独状态的本体化表达。

二、解读文学作品中的孤独言说

(一)叙事体系中独特的孤独意识

人类社会犹如一口漫无边际的棺椁将万物吞噬其中,纳入严谨的生存法则和规范,潜移默化地使万物的灵长——人,迷失自我的本性,陷入漫无边际的孤独。当我们拨开苏童小说表层的尘埃,抽去所谓的人物外在标签,袒露于我们面前的只有存在于文化与历史长河的渺小的生命个体,所能感受到的只有强烈的孤独体验。

1、独特叙事视角的提炼

苏童选取了一系列典型的人物形象和事件来表达其孤独意识。在小说叙事上,苏童将抽象化的孤独体验具化为不可逆转的宿命、人物角色的无奈和繁复琐碎的日常生活。

苏童以他特有的女性叙事视角及对女性角色的独特运用,塑造出一个惊心动魄的女性世界。在其小说中,他将话语主动权交付于女性,把女性生活中的琐碎问题上升到人性的高度。苏童说:“我喜欢以女性形象结构小说,比如《妻妾成群》中的颂莲,比如《红粉》中的小萼,也许这是因为女性更令人关注,也许我觉得女性身上凝聚着更多的小说因素……” [2](P2)从《妻妾成群》到《红粉》,苏童都把女性放在男权至上的传统文化中去挖掘蕴含的女性文化内涵。

在《妻妾成群》中,女主角颂莲——一个19岁年轻貌美且受过西式教育的知识女性,在父亲突然辞世后,义无反顾地嫁入阴森诡异的深宅大院,心甘情愿嫁于陈佐千。身为人妇的颂莲,只能将自己的未来维系于陈佐千的身上。嫁入陈家大宅之后,颂莲业已清楚地认识到只有博取陈佐千的欢心,才是她立于不败之地的法宝。她竭力周旋于梅珊、卓云之间,耍尽心机。颂莲甚至将自己的命运加之于企图凭借“床上的热情和机敏”[3](P7)来博取陈佐千的欢心。

处于男性权威中心的苏童相对于大多数女性作家而言,更能够摆脱社会世俗的限制,摆脱女性作家易陷入过于注重反抗、刻意追求平等的泥淖,以一种冷静客观的视角来叙事,通过性的描写来揭示人性的阴暗面,以先锋作家的笔触集中展示了女性在绝境中的潜意识的行为方式,揭露她们与生俱来的缺陷。

2、叙事意象的选取

苏童自觉地把中西方美学中的象征与意象引入到小说的创作之中,从而营造出生动、暧昧、灰暗的美学格调,使小说的主题在城市情结的线性叙述和意象体系的立体呈现的张力中得到了深化。

苏童笔下的意象具有强烈的概括性,寓言性和象征性,其作品的题目就是典范代表之一。“红粉”既是对青楼女子的别称,同时又是女子妆容美化的必备之物,它既可以使人在某一时间内香气袭人;也可以瞬息随风而化。由此可见,“红粉”在某一程度上也暗喻了生命的无常。“米”既是果腹度日的生命之本,也是人生困境中的一种本能欲望的象征。这在五龙身上得到了验证,一切的物质满足都远远比不上米带给他的精神慰藉,执拗的认为米才是天地间纯净之物。

除了小说题目的象征性之外,作者也着眼于具体意象的建构,从而为生命的孤独旅行者营造了一个阴郁、灰暗、腐臭的生活氛围与生存空间。苏童小说叙事时间的推移多依赖于季节的更迭。在他的叙事中,季节成为负荷环境气氛与显现人物心情的载体。小说展开更多的围绕天凉好个秋的秋季。在如此萧条之际,万物呈现的多是“充满杂草的甬道”“长满青苔的井”“死水”“飘着尸体的河流” [3]的颓废之象,弥漫在环境中和散向周围的是“酸”“腐”“臭” [3]的令人作呕的气味,作品中出现的最多的是“白”“灰”“黑”这类冷色调的色彩性词汇。

(二)孤独意识与情感匮乏

孤独感的极具膨胀所彰显的则是情感的缺失。感情的匮乏既是他们孤独萌发的原因,也是他们孤独的必然结果。

1、亲情的沦丧

苏童笔下似乎没有暖人心脾的亲情的存在,他彻底揭去了笼罩在血缘亲情上的温馨与融洽的面罩,整个家族中人与人之间没有丝毫温情,没有些许体恤,他所呈现的只是父母儿女间泯灭人性的仇视,兄弟姊妹间无尽的猜忌与彼此的倾轧残杀。

《米》中冯老板与两个女儿间似乎是一种扭曲变形的父女关系;两个女儿更是如同天生的仇敌般,不可兼容。淫荡的织云与古板的绮云经常为日常琐事破口大骂,甚至动辄拳脚相向。每逢春暖花开之际,织云都会将她引以为傲的衣物悬于天井中晾晒并加以炫耀,织云想象着:鄙夷的绮云曾向她珍视的衣物上吐唾沫。仅因此引发的口角之争,渐渐演变为两个花季女子的相互撕扯,身为父亲的冯老板因畏惧女儿的嘴脸,所采取的处理方法只是放任。这是一种典型的扭曲倒置了的亲情。

2、爱情的缺失

苏童塑造的情感的匮乏又表现为爱情的缺失。苏童以描写旧社会中令人赧颜的性,来表现女性的生存悲剧,把人性欲望中最黑暗、最丑陋的一面展示给读者。性,在苏童的作品中得到极度的刻画渲染。

《红粉》中秋仪与老浦看似令人钦羡的爱情,实则只是一种生理空虚的发泄。秋仪曾对老蒲说:“什么都是假的,你对我好是假的,我讨你欢心也是假的,他们封闭了翠云坊也是假的,我就不相信男人会不喜欢逛窑子,把我们撵散了这世界就干净了吗?” [4](P107)妓院是男性中心文化视女性为玩物的一个标志性的场所,男人在妓院中寻欢作乐,妓女则靠嫖客的金钱来维系生存。即便社会变革可以废除妓院,却无法铲除产生妓院在人们心理深处遗留的文化沉淀。秋仪与老浦,他们一方是社会更迭遗留下来的妓女找不到依靠,一方是旧式少爷找不到纸醉金迷的消遣,他们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互相嗅到了熟悉的气息。这种气味使他们走到了一起,生理需要的排遣远胜于精神上的灵魂契合。

《妻妾成群》中梅珊与医生桌子下四条纠缠不休的腿,似乎也不能看作是爱情。为了反抗年华已逝的陈佐千的过度纵欲与男权社会下的一夫多妻制度的不公,梅珊可以肆意投向任何一个男人的怀抱与之缱绻,丝毫不会顾忌世俗的眼光与内心悸动的情感需求。

三、孤独的必然结局——逃亡

对精神家园的追求和对生命本真状态的寻觅是人类生存的本能愿望。“多少次我在梦中飞越遥远的枫杨树故乡,我看见自己每天在逼近一条横贯东西的浊黄色的河流。我涉过河流到左岸去,左岸洪波浩荡的罂粟花卷起龙首大风,挟起我闯入模糊的枫杨树故乡。” [5](P128)苏童经常用类似这样的描述向人们展现死亡的恐怖、灾难的毁灭、人生的苦难、孤独的煎熬,动物的本能迫使他们选择了逃亡。苏童所塑造的逃亡,在某种意义上说,是一种生存的需要,而这种逃亡实际上是一种心灵的渴望,一种对彼岸世界的精神向往。

帝王系列《我的帝王生涯》中,年幼的端白黄袍加身,原本不谙世事、天真无邪的他,被野心勃勃的皇甫夫人一手摧毁,由此开始了他孤独乏味的宫廷生活。傀儡般的帝王命运,压抑窒息的政治生涯,劲敌环视的生存境遇,一点一点的蚕食着孩子脆弱的心灵。僧侣觉空曾经预言“帝王的生活就是在闲言赘语和飞短流长中过去的” [6](P7),而现实的困窘更加剧了端白的逃亡意识。“孩子,少年为王是你的造化,也是你的不幸” [6](P21),这似从天际传来的谒语回荡在端白的耳畔。无处遁逃的燮王,变得愈加暴虐、嗜杀,孤独噬骨般的折磨摧残着他,梦境中“野性奔放的笑容和自由轻盈的身姿” [6](P42)并存的走索与天际略过的飞鸟,似乎是他唯一能够触手所及的救命稻草,以暴制暴的极端——“杀”似乎是他唯一可以自由支配的武器。逃亡,只有马不停蹄的逃亡,才能逃离压抑的宫廷,逃离窒息的生命。自由,已成为端白穷其一生孜孜不倦的追寻。

《妻妾成群》中的颂莲,面对父亲的不幸辞世与后母势利的嘴脸,为了逃避艰辛的生活,摆脱生命个体的巨大生活压力与孤立的境地, 一个接受了新型教育的花季少女嫁给了年逾不惑的陈佐千,沦落为旧式家族的四姨太。陈佐千衰老干瘪的身体,旧式大院中压抑晦涩的氛围,逼迫得颂莲几欲逃亡。阳光的飞浦乍一出现,便吸引了颂莲的目光,似乎那就是她孤独生命的救赎。其实不然,飞浦的退却就已经表明,无望的逃亡业已注定。等待颂莲的只有那口“井水是蓝黑色的,水面上也浮着陈年的落叶”[3](P8)的古井。

文人都是清高自傲的,苏童也不能免俗。在经历了人生的苦痛之后,几乎没有人能够真切的理解他,孤独犹如一汪千年寒潭,冰冷了他的身心。自负如他,却无处倾诉,无法排遣。孤独之于苏童,并不具有形而上的精神超越品格,仅仅是苏童的生命中一种简单却又难以遁逃的、具体的日常生活状态。苏童别无选择,只能交付于他飽含深情的笔触,加以浅唱低吟。

【参考文献】

[1]朱光潜.悲剧心理学[M].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6.

[2]苏童.红粉:代跋[A].苏童文集[C].南京:江苏文艺出版社,1996.

[3]苏童.妻妾成群[M].上海文艺出版社,2005.

[4]苏童.红粉[M].上海文艺出版社,2005.

[5]李其纲.苏童放飞的姐妹鸟[M].南京:江苏文艺出版社,1997.

[6]苏童.我的帝王生涯[M].上海文艺出版社,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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