刍议数字技术与景观设计

庞伟 广州土人景观顾问有限公司总经理兼首席设计师

数字技术其实正改变着当今世界包括景观设计在内的一切事物，不管人们情愿与否。西方世界洋鬼子的“器”，每一次都来势汹汹、遮天盖地，最后，“道”也竟为之所变。

“器”会改变“道”。所谓“器”，本来是解决问题的工具，最终却成了事情的本身、事情的面貌、事情的价值所在。“工具”，因此可以成为文明的刻度。

数字技术看来就是这样，数字技术本来是作为设计辅助工具被纳入，但它偏偏就成为方法、成为趣味、成为审美，数字化正形成属于它自己的一代设计人。

但在中国，这实在是一件说不清好坏的事情。中国，是喜欢并且的确具有“中国特色”的一个国家。所谓“中国特色”，我们可以有许多角度的解读。譬如，中国的汉字及其“很不数字化”的思维；中国人特定的对自身及世界的地理和历史认识；中国的政治文化特点及其传统……就景观而言，中国的传统景观经验的确是独立和有别于西方和其他外部世界的。中国的景观观念深受风水和道家这类神秘主义或外显化神秘主义的深刻影响，并且与中国的传统诗歌与绘画有着密切的互文关系。正如把国家和城池用墙围起来的做法一样，中国的典型景观也被墙围起来，称之为园。

当下，一些人士对园林这个词汇的固守，实际上多少是基于对这种中外“不同”的强烈认识和本土文化坚持态度。开始，是人们塑造风景，而风景反过来会塑造人，塑造适合和保持特定风景的人。

数字技术能意识和尊重这种不同吗？

数字技术能理解特定人们心中的情意和画境吗？

至少，从当前实践中的数字化，比如风靡诸高校的参数化设计中，我们看到的更多是一种几何至上的新的主观性、新的雷同化。

你或者可以抱怨这片土地太不数字化了，但拿数字化真的无法描摹或再现真实的设计条件。这些条件是地理也是心理；是经济也是文化；是明的条文，也是暗的规则……

对那些用数字化在电脑上设计出眩目图形的人来说，我们的真实客观条件说起来真的有些“落后”。有时候，这种“落后”对设计师而言近乎残酷：我们的许多施工队放不准一条不太复杂的曲线；我们的施工者并非训练有素的产业工人而是中国特有的“农民工”；我们没有钱也没有必要耗钱做对于电脑轻而易举、而现实中所费极高的繁复图形……

可能有人在质疑，设计的不断创新，尤其是形式上、甚至等而下之到几何上的创新，真的有那么了不起和必要吗？至少，创新是与对传统的顾恋和呵护同时展开时、是与一定程度的保守相平衡和制约时，才是值得尊敬的。否则，我们只会联想到民间故事里那个摘一支苞米又丢掉上一支苞米的傻熊。

已经有人在提出并批评，今天的问题似乎是“过度设计”。不是说我们的设计多了，恰恰是少了。解决问题的设计太少，玩弄形式的设计太多。数字化设计如果能更帮助我们揭示问题、整理问题、回答问题、解决问题，而不是过分热衷去创新、玩出更新的形式，则功德大焉！

这个社会更缺的，是针对各种错综复杂而又棘手异常的问题予以帮助予以解决的平实工具，而非炫奇工作，而非设计与现实之间新的隔阂与裂隙，而非，新的乌托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