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稚晖对新文学家的影响
2013-04-13冯仰操
冯仰操
(南京大学 文学院,江苏 南京210046)
吴稚晖生平做过许多事,且影响都不小,如鲁迅说:“想起来就记得,吴稚老的笔和舌,是尽过很大的任务的,清末的时候,五四的时候,北伐的时候,清党的时候,清党以后的还是闹不明白的时候”。[1]他在政治、思想、国语运动等领域的作为常被谈起,吴稚晖的文学,却谈者寥寥,①谈吴稚晖文学,台湾主要有梁容若《吴稚晖先生与文学》(《新时代月刊》1961年1月15日),汤承业《吴敬恒评传》(世界书局,1987年)等。大陆主要有余斌《吴稚晖的“邪乎”文风》(《民国春秋》,1998年第5 期),郜元宝《吴稚晖的“瞎嚼蛆”》(《遗珠偶拾:中国现代文学史札记》,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年),刘涛《创世纪——吴稚晖〈上下古今谈〉解》(《杭州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1年第4 期)等。我所关注的是吴稚晖与中国新文学的关系。
进入历史的现场可知,吴稚晖对新文学的发生发展存在着事实的影响:从《新青年》杂志开始,新文学家已将吴稚晖视作一种可资借鉴的新资源,至20年代,《现代评论》、《语丝》等刊物借重并推广之。最后,我将考察新文学在趋向滑稽讽刺时对吴稚晖这一先驱接纳的程度。
一 新文学家的“师资”或“先着”
吴稚晖,作为革命者,与梁启超、章炳麟等同辈,其文章生涯自清末开始,到了民国,文名更显。究其原因,一是他作为国民党元老,随着国民党势大,自然备受世人瞩目,二是他成为新文学家群起借重的资源。新文学与吴稚晖的渊源,则要追溯至《新青年》。
《新青年》第2 卷第2 号上首次出现吴稚晖的文章,《青年与工具》第3 号又载《再论工具》。《新青年》作为同人刊物,连续刊载吴稚晖的文章似乎让人诧异。事实上,吴稚晖作为清末宣扬革命思想的代表人物,而《新青年》同人也多是从那个时代里走出来的,二者并非歧路人,②陈万雄通过对《新青年》人员的考察,指出“五四新文化运动的指导势力与辛亥革命运动也不是两个世代,而是同一世代的人;两个运动在人物的谱系上有一种承接的渊源”,参见陈万雄《五四新文化的源流》,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7年,第57 页。更确切的说,《新青年》在许多方面乃是继承了吴稚晖等人之前的工作。
吴稚晖、李石曾等人1907年在法国巴黎创《新世纪》周刊,以之为阵地鼓吹反满革命,宣扬无政府主义及世界语等。无政府主义、世界语等等话题均为《新青年》所继承。如吴稚晖在清末要求废汉字代以万国新语(即世界语),这一主张在其论战者章炳麟的弟子钱玄同那得到了回应,陈独秀、傅斯年、鲁迅、周作人等也有不同程度的反响。①章炳麟、吴稚晖俱为国语运动史上清末民初的代表人物,一维护汉字,一废弃汉字,分别以《民报》、《新世纪》为阵地相互攻伐,产生《驳中国用万国新语说》、《书驳中国用万国新语说后》等文章。这一论战给彼此以相反的刺激,对之后国语运动的影响很大。至新文化运动时期,吴稚晖获得了更多的知音,参见罗志田《国家与学术:清季民初关于“国学”的思想论争》,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3年,第213 -217 页。钱玄同与吴稚晖之间常书信往来,对其评价甚高,“十余年来所撰文字,虽庄谐杂陈,而从不说一句悲观消极的暴弃话,从不说一句保存国粹的退化话,惟以提倡科学教育,力役教育为事,诚吾人极良好之师资也”。[2]钱玄同主张世界语时激进地要求,“废记载孔门学说及道教妖言之汉文,尤为根本解决之根本解决”,征引的正是吴稚晖之前在《新世纪》第40 号上的文章。[3]
在《新青年》讨论文学革命时,吴稚晖成为了颇受重视的文学资源。《新青年》时期的新文学,仍处于辩论的阶段,尚缺乏全面的创造。傅斯年提出一个紧迫的问题,“始为文学革命论者,苟不能制作模范,发为新文,仅至于持论而止,则其本身亦无何等重大价值”。[4]制作之前须有“模范”,新文学家大都倾向于向西方取经,胡适、刘半农等人谈文学的概念、文体的划分、文学语言的选择,钱玄同最为直接,主张“现在中国的文学界,应该完全输入西洋最新文学,才是正当办法”。[5]与之相对,中国传统文学的主流被陈独秀、钱玄同视为“十八妖魔”、“选学妖孽、桐城谬种”,正是在这一背景下,向来不登大雅之堂的文学支流进入了新文学家的视野,如胡适《文学改良刍议》已指出清末我佛山人、南亭亭长、洪都百炼生等白话小说堪与世界第一流文学比较,在检验民国的文学时,发现“那些新出版的小说,看来看去,实在找不出一部可看的小说”,“后来寻来寻去,只寻得一部吴稚晖先生的《上下古今谈》,带到芜湖路上去看”,[6]吴稚晖方脱颖而出。
无独有偶,此前的“读者论坛”上易明在论改良文学最初的工作时,明确将吴稚晖视为可供借鉴的先驱:
仆读吴君稚晖所著之论说,极为赞成,极其钦佩。以其能广引俗语笑话,润之以滑稽之笔,参以精透之理,使观其文者有如仲尼之闻韶,三月不知肉味。而其文势又如天马之行空,鹰隼之搏击。昔东坡嬉笑怒骂皆为文章,吴君庶足当之。……特欲从改良文学上设想,仍当推吴君为先着。[7]
胡适作为新文学的倡导者,对吴稚晖的《上下古今谈》感兴趣并非无因。胡适呼唤白话新文学,而1912年写成的《上下古今谈》虽是章回体形式,却全用白话写成,所讲的全是天文地理等科普知识,自然中其下怀。易明推吴稚晖为改良文学之先驱,这一见解似乎过于惊人,其实不过是20年代新文学家群起推举吴稚晖的先声罢了。待《新青年》团体分化后,新文学进入了全面创造的阶段,吴稚晖才真正的被借重并推广。
二 “‘射他耳家’的天才”与青出于蓝的门生
《新青年》分化后,新文学家开始了自觉的创造,且多有明确的文体意识,此时出现了群起师法吴稚晖的局面。笔者以北京的重要刊物《现代评论》、《语丝》等为考察对象,皆因《现代评论》、《语丝》在人员与精神的脉络上都源自《新青年》,都主张做同人刊物。
吴稚晖的影响自然不止于文学层面,当时因参与新文化运动的文化论战,其影响远远超出了精英阶层。因参与“科学与玄学人生观”论战,他的《一个新信仰的人生观和宇宙观》广为人知。沙汀(当时还是学生)后来回忆,“经过‘科玄之战’,我更叫吴稚晖给迷住了,当我买到《上下古今谈》时,几乎两三天没有上街!”[8]47翻看当年《京报副刊》的“二大征求”活动,②所谓“二大征求”,即征求“青年必读书十部”与“青年爱读书十部”,于1925年1月4日开始贴出广告,2月11日正式公布当时各名家关于“青年必读书”的投票。“青年必读书十部”一共收到78 份正式投票(实为79 份,在2月11日正式公布前,已有汪震于1月9日的文章《两个七本书》)。“青年爱读书十部”统计结果则在《京报副刊青年爱读书特刊》中公布,共收到306 份投票。可知吴稚晖影响的深入,79 份“青年必读书”投票有10 人涉及吴稚晖,包括李晓峰、马幼渔(在附注中提及)、邵云仲、汪精卫、常燕生、刘奇、周杰人、黎性波、赵雪阳(加上之前的汪震),另外“青年爱读书”306 份投票有11 份投给吴稚晖的《上下古今谈》。
在新文学界,《现代评论》作为同人刊物,明确以吴稚晖为同道。第2 期上有吴稚晖《怎么办呢?》,第四期有《苦矣》(后被周作人收入《中国新文学大系散文一集》),后来又刊登了吴稚晖谈孙中山、章士钊以及军阀的文章。
第19 期,远在海外的罗家伦来信声称发现了一些东西,“我觉得你们有几位的文章里,有一种重要的趋势,就是有一种‘射他耳’(satire 译音,意译暂作‘嘲讽’)的文体倾向”,并呼吁:
我很希望你们能开一种文学的风气,养出一种文学的体裁,造成一班‘射他耳家’(satirist)。但是做“射他耳家”的危险,就怕流成“心理刻家”(cynic 的译音,日本译作“犬儒”,意译暂作“冷笑家”)。“射他耳家”做的文字,背后还有充分的同情,有种悲天悯人的感觉,有一种相当的标准断事。[9]
罗家伦呼唤的“你们”指的正是吴稚晖,认为吴有“Swift 和Butler 的天才而不做Swift 和Butler 的工作”,并具体论之:
稚晖先生确有一种“射他耳家”的天才。他的文章的特别本领有两种:一,铸造新词,凡是老生常谈、村妇嚼咀的话,经他一用,便别有风趣。二,透澈中国人的生活状况,凡是所谓“上中下三等”的生活,他不但有经验,而且能抓住最小而最特着的地方,以表现全个。(以这第二种特长显着的,还有一位鲁迅先生。)鲁先生也有第一种本领,但不常用。[10]
该信之后,陈源回复“只要知道吴老先生的人——受过教育的,那一位不知道他——谁都承认他是中国最稀有的天才”。《现代评论》上以文章成名的首推陈源,他的闲话常被时人认为深得英法幽默俏皮之法,但无疑也有吴稚晖的影子。陈源在一则《闲话》中推举新文化运动以来十种著作,选了吴稚晖《一个新信仰的宇宙观与人生观》,并评价“他那大胆的精神,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气概,滑稽又庄严的态度,都是他个人独有的”,并宣称“吴先生是我二十年来最钦佩的一个人”。[11]由此可见二者之间的渊源。
再表另一刊物《语丝》。《语丝》与《现代评论》比较,以文艺为主,后人多将之视为现代散文的重要集散地。《语丝》同人多与吴稚晖有过交集,其中钱玄同与其渊源最深,称“古今做文章的,我最佩服吴稚晖老先生啦”、“从来自由活泼的文章未有不如此,禅宗底语录和元代底杂剧皆是也,吴老先生不过格外淋漓尽致罢了”。[12]钱玄同的喜好并非孤立的,从林语堂的一席话亦可见一斑,“中国有两位文豪,一位是吴先生,一位是钱先生。这两位始终咬定自己不会做文章,然而这两位的文章却是大家最爱读的”。[13]
《语丝》对吴稚晖的推重是以《何典》为焦点,因《何典》作为一种象征性文本常被吴谈论。①吴稚晖常谈早年文风大变的经历,认为从《何典》上觉悟了一种作文的秘诀,见《乱谈几句》,《猛进》第10 期,1925年5月8日,又见《我们所请愿于章先生者》,《现代评论》第一周年纪念增刊。但刻于清末的《何典》并非常见的本子,钱玄同多年寻找而未得,终为刘半农搜获。刘半农加以校勘重印,并在《语丝》上大加宣扬,这引发了一场多人参与的集体行动。刘半农仿吴稚晖的文气,夸张地称《何典》为“吴老丈的老师”,并加以具体点评:
一层是此书中恰用俚言土语,甚至极土极粗的字眼,也会不避忌……二层是此书中所写三家村风物,乃是今日以前无论什么小说书都比不上的……三层是此书能将两个或多个色彩绝不相同的诗,紧接在一起,开滑稽文中从来未有的新鲜局面……四层是此书把世间一切事事物物,全都看得米小米小……[14]
刘半农如此称赞《何典》仅是一层铺垫而已,接下来谈“此书虽然是吴老丈的老师,吴老丈却是个‘青出于蓝’,‘强爷娘,胜祖宗’的大门生;因为说到学问见识,此书作者张南庄先生是万万比不上吴老丈的”。之后围绕《何典》的校勘等,《语丝》同人大都参与进来。第82 期鲁迅发表《为半农题记〈何典〉后作》,透露了对《何典》早有兴趣的信息,第85期刘半农附上周作人谈《何典》之风气的来信。刘半农讲收到很多关于《何典》校勘的来信,另外止水、郑振铎还从《何典》谈及同类的小说。②关于校勘的讨论,如刘复《又是关于校勘〈何典〉的话》,后附林守庄、刘大白信,《语丝》第88 期;守庄《关于刘校何典的几个靠得住的正误》,《语丝》第91 期。关于其他讨论,如止水《从〈何典〉想到〈平鬼传〉》,《语丝》第85 期;西谛来信对此加以商榷,如《平鬼传与捉鬼传》,《语丝》第94 期等。
除了《现代评论》、《语丝》第一代新文学家外,吴稚晖的影响渗透到30年代甚至更远。如从30年代成名的作家如曹聚仁、沙汀等人那里可找到回音,曹聚仁晚年回忆说:“有人说我的思想和文体,颇受吴先生的影响,这倒是真的。”[15]又如沙汀回忆吴稚晖的文章“有些段落,至今仍能重述,而每一念及就会发笑”。[8]40如果更多的深入历史,这一行列也许会更多。
三 开创滑稽讽刺的文体趋向
至此,新文学家对吴稚晖的接受史大概的被梳理了出来,在此基础上,我们进一步探讨吴稚晖对于建设新文学的真正意义。
首先,笔者要指出向来为文学史所忽视的一种文体倾向,即滑稽讽刺的倾向。这一倾向是新文学家自主的追求,在新文学开创者胡适看来,“吾国散文中最缺乏诙谐风味,而最多板起面孔说规矩话”,并且追求“在极庄重的题目上说一两句滑稽话”。[16]在《现代评论》那里,由罗家伦呼唤、陈源实践了一种“射他耳”(嘲讽)的文风。在《语丝》那里,更形成了一种颇为世人关注的“语丝文体”,它最重要的特征便是滑稽。
《语丝》创刊不久便有了明确的文体意识。1925年1月5日第八期上周作人为回应读者批评《语丝》太滑稽,声称“我以为滑稽不论多少,都没有什么妨碍,只要有人会说,有人会听。我只觉得我们不很能说‘为滑稽的滑稽’,所说的大抵是‘为严正的滑稽’,这是我所略觉不足的。”毋庸置疑,《语丝》的文章确实有统一的倾向,如第一期上钱玄同《恭贺爱新觉罗溥仪君迁升之喜并祝进步》、章川岛《夜里的荒唐》、章衣萍《月老和爱神》等文,都是假托通信、梦境或寓言等形式对现实进行嘲谑。
《语丝》对滑稽讽刺的追求,造成了非常大的影响,高长虹论:
不装腔作势而说心腹话的文体,是从《语丝》、《莽原》开始的,《语丝》多讽刺,《莽原》多谩骂。……近来各处似乎逐渐流行了,然而近乎的却还不多见,则以地位、心境、思想相差太远故也。这像不是可以从字面上学得来的呵![17]
另外,钟敬文也提及“自从《语丝》诞生以来,文坛上滑稽与讽刺的作风大为盛行,到现在,真可谓泛然普及了”。[18]曹聚仁更看出其对30年代《论语》的影响,指出“其先则《语丝》文体导其源”。[19]
这一文体倾向是整个20年代的倾向,沈从文于1931年做的总检讨颇值得回味,他认为:
十年来中国的文学,在创作一方面,由于诙谐趣味的培养,所受的不良影响,是非常不好的挹讽刺的气息注入各样作品内,这是文学革命稍后一点普遍的现象,这现象到如今经过这两种打击还依然存在,无产阶级文学和民族主义文学皆不能纠正它。[20]
造就这一局面的原因,沈从文罗列了“胡适之为《儒林外史》重新评价,鲁迅、周作人、西滢等杂感,西林的戏,张资平的小说,以及另外一些人的莫泊桑契诃夫作品的翻译”等。由此可知,《语丝》、《现代评论》对讽刺滑稽等的宣扬并非偶然的事件,并且占据了新文学第一个十年的重要地位。
滑稽讽刺作为一种文体趋向,并不局限于某一种体裁,而是笼罩了当时可能的各种体裁。滑稽讽刺绝非传统文学的主流,而今却成了新文学初创期一个显著的特征。究其原因,新文学家处于一个开创白话文体的时代,他们面对的是摆脱传统经典所确立的种种规范,这种焦虑并非西方文学的输入可以轻易缓解的,是以他们倾向于选择一种滑稽讽刺的文体,即用戏谑的精神打破或颠覆所有严肃的旧的秩序。这一趋向对于新事物的产生是必要的,因为滑稽讽刺在定型的秩序之外开创了种种可能。正是在这一层面,新文学家发现了吴稚晖这一本土资源所具有的象征性。
远在新文学产生之前,吴稚晖的文章便无拘无束,一扫桐城古文的种种戒条,思想更是非圣无法,大肆抨击清末现实的权威。其《新世纪》时期的文章,正如易明所说“广引俗语笑话”“嬉笑怒骂皆为文章”,并且极尽滑稽摹仿之能事,如《新世纪》第66 号《不通鬼》模仿汉赋形式,第76 号《鬼话》模仿对话体形式,第88 号草台小剧《风水先生》模仿戏剧形式等。这些滑稽模仿,对所模仿的文体起到了解构的作用,同时挑战了现实的秩序,如钱玄同后来回忆“稚晖先生一开口,一提笔,无不‘语妙天下’”、“用秽亵字样丑诋清廷,却增加了我对于满廷轻蔑鄙夷之心不少”。[21]
但吴稚晖进行的是一种极端的创作,后人乃至不可效法,仅举一例可知:
自开明专制之臭狗屁,作于《新民丛报》,于是立宪党有若春草之发生,不要脸皮之言,如满洲为满汉人同种等,(同种,即同种可也,为甚他那千人捣,万人干的老娼妇,智识不完的小鼠子,要翘起了腿,踞坐在上面;你们所谓道德文章之老学究,要爬在地下,所谓轰轰烈烈之报馆主笔,要常常自称吾侪小人。不要脸的东西,你小在什么地方?还是屁眼小?还是鸡巴小?)[22]
从语言到思想,都是对清末的文学与政治秩序赤裸裸的颠覆,尤其是对俗语甚至猥亵语的运用达到了一种极致。吴稚晖是文体与思想解放的先驱,这自然引起新文学家的兴趣,尝试做滑稽讽刺文章最集中的是《语丝》群体,高长虹指出,“吴稚晖则又是这样文体的一个先驱者”,[23]这是很有洞察力的。
但二者最终却分离了,当罗家伦呼吁“射他耳家”时,吴稚晖大加反对,主张“止管享我的自由幸福,不提防嬉笑怒骂,纯任自然,未免像煞有介事”,并推辞所谓的“文学家”称号,反问“文学家,卖几文一斤呢?‘射他耳家’及‘幽默’,比到‘朴茂’,‘渊雅’,差别何在呢?”[24]这一番话恰恰表明了吴稚晖与新文学家之间的差异,前者要做的是革命家,是不管破坏之后的重建的,而新文学家则是要在清理了地基后重建秩序的。新文学家在破坏上会引吴稚晖为同道,在创造上则只能与吴稚晖告别,而走上尝试的路了。这也注定了吴稚晖这一极端实验的命运,因其缺乏文学性的维度而为今天的人所冷落。
尽管如此,今天依旧需要打捞吴稚晖,正如1930年代中期新文学家们总结第一个十年的成绩时,周作人在《新文学大系散文一集》中除了亡故者外,将吴稚晖排在首位,这是他对一种渊源的肯定,我们今天做的正是同样的工作。
[1]鲁迅.新药[M]//鲁迅全集:第5 卷.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132.
[2]吴敬恒.《论旅欧俭学之情形及移家就学之生活》后玄同志[J].新青年,1918,4(2).
[3]钱玄同.通信栏“钱玄同复陈独秀”[J].新青年,1918,4(4).
[4]傅斯年.文学革新申议[J].新青年,1918,4 (1).
[5]钱玄同.通信栏“钱玄同致陈独秀”[J].新青年,1917,3(6).
[6]胡适.归国杂感[J].新青年,1918,4(1).
[7]易明.改良文学之第一步[J].新青年,1917,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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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罗家伦.批评与文学批评[J].现代评论,1925,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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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西滢.闲话[J].现代评论,1926,3(71).
[12]疑古玄同(钱玄同).废话《废话的废话》[J].语丝,1925,40.
[13]语堂(林语堂).《话》[J].语丝,1925,30.
[14]刘半农.重印《何典》序[J].语丝,1926,73.
[15]曹聚仁.吴稚晖的文体[M]//天一阁人物谭.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7:4.
[16]胡适.答书[M]//胡适文集:第3 卷.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198.
[17]高长虹.不装腔作态[J].《狂飙》周刊,1926,1.
[18]李素伯.小品文研究[M].南京:江苏教育出版社,1996:96.
[19]曹聚仁.文坛五十年[M].上海:东方出版中心,1997:267.
[20]沈从文.沫沫集续编·论中国创作小说[M]//沈从文全集:第16 卷.太原:北岳文艺出版社,2002:217.
[21]钱玄同.三十年来我对于满清的态度[J].语丝,1925,8.
[22]吴稚晖.哀哉豚尾汉[M]//吴稚晖全集:第7 卷.台湾:中国国民党中央委员会党史史料编纂委员会,1969:95.
[23]高长虹.不装腔作态[J].狂飙周刊,1926,1.
[24]吴稚晖.乱谈几句[J].猛进,1925,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