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愈之在《东方杂志》上的文学翻译
2013-07-31王勇
王 勇
(河北师范大学 文学院,河北 石家庄050024)
胡愈之在中国现代史是以编辑家和社会活动家著称的,同时他还是一个著名的翻译家,但人们在研究胡愈之时,多注重前者,而对作为翻译家的胡愈之关注不多,关注胡愈之的文学翻译的论著几乎没有。事实上胡愈之和茅盾是商务印书馆内最早用白话文写作并关注新文学发展的少数几个人之一,1920年《东方杂志》改版后,商务印书馆安排胡愈之协助主编钱智修编辑《东方杂志》。主编钱智修作为一个宽厚的长者,自知知识结构和文学观念与五四后的文学主流有差距,于是就让胡愈之等年轻编辑放手去做。从《东方杂志》出版的实际情况来看,至少在1920 -1923 的四年之中,胡愈之不仅是文学部分的实际编辑者,而且是此时段最重要的文学翻译家。在这四年中,胡愈之不仅翻译大量文学作品和理论文章刊登在《东方杂志》上,而且还亲自为某些文章撰写和配发“识语”等,这些都证明了胡愈之的编辑身份,也显示着胡愈之作为文学翻译家对于中国现代文学的重要贡献。
一
胡愈之此时段文学翻译,不仅数量多,而且涉及的国家、文体也多,体现出胡愈之广阔的翻译视野。胡愈之的翻译涉及俄国、英国、波兰、丹麦、德国、法国、捷克、南非、挪威、日本、瑞典、西班牙、犹太等多个国家和地区,文体有小说、剧本、散文、童话、寓言、诗歌等,涉及的作家有二十多人。见下表:
1920年起胡愈之在《东方杂志》上发表的翻译文学作品
莺与蔷薇 英国王尔德 愈之 1920 17 8 小说人道 俄国 愈之 1920 17 11 寓言慈善家 俄国 愈之 1920 17 13 寓言陆士甲尔的胡琴 俄国乞呵甫 愈之 1920 17 17 小说消极抵抗 俄国高尔基 愈之 1920 17 20 小说革命党 俄国阿采巴希甫 愈之 1920 17 21 小说丧事承办人 俄国布雪金 愈之 1920 17 23 小说海上 西班牙伊白涅兹 愈之 1920 17 24 小说三死 俄国托尔斯泰 愈之 1920 17 9,11 小说欢乐的家庭 德国滋德曼 愈之 1921 18 2 小说三堆口沫 俄国梭罗古勃 愈之 1921 18 2 寓言那怎么样呢 俄国梭罗古勃 愈之 1921 18 3 寓言一个老公公和一个老婆婆 俄国梭罗古勃 愈之 1921 18 4 寓言外交 犹太宾斯奇 愈之 1921 18 12 独幕剧平等 俄国梭罗古勃 愈之 1921 18 13 寓言秋之火 瑞典淮特 愈之 1921 18 20 剧本为跌下而造的塔 俄国爱罗先珂 愈之 1922 19 1 童话出了一册诗集的人 捷克Svatopluk Cech 愈之 1922 19 14 小说她爱我吗? 波兰B·Prus 愈之 1922 19 15 小说失望的心 俄国爱罗先珂 愈之 1922 19 15 诗歌生命的恩物 南非须林娜女士 愈之 1922 19 16 散文枯叶杂记 俄国爱罗先珂 愈之 1922 19 5,6 散文街之歌者 日本小泉八云 愈之 1923 20 1 散文钟法国莱美德尔 愈之 1923 20 4 小说怀中册里的秘密 西班牙倍那文德 愈之 1923 20 4 剧本猪的历史 俄国Vlas Dorosevie 愈之 1926 23 5 小说贫穷世界的第一次发见 挪威恩特赛夫人 愈之 1928 25 22 小说唔唔 俄国都介涅夫 愈之仲持1920 17 4,5,6小说
胡愈之的翻译中俄国文学作品占了半数以上,有17 篇之多,但他并不是只盯着一个国家或作家,而是将目光洒向了世界各处。这里不仅有发达的法俄等欧洲国家,而且也有日本、犹太和南非等国,特别是对南非女作家须林娜的译介,显示出译家的独到眼光——即使较为落后的非洲也引起了胡愈之的关注,展示出胡愈之为了中国文学的现代化而多方面找寻学习资源所做出的努力。1921年3月,胡愈之在《东方杂志》第18 卷第6 号的“新思想与新文艺”一栏中发表《南非女文学家须林娜》一文,文中首先通报了须林娜去世的消息,说她的死“不单是在世界文坛上少了一个女流作家,便在世界的女权运动里,也失了一名健将。”作者称赞须林娜的全部作品反映的是新妇女的要求,即“使妇女们脱离性的寄生生活的羁绊,和男子共同工作”,[1]并介绍了她的一些作品。接着胡愈之又在当年5月的第18 卷10 号的“新思想与新文艺”一栏中,再次介绍了须林娜的遗著《文明的曙光》,并揭载了其中的内容。作者称须林娜虽然不在人世了,“但是她的精神——人道的精神,可没有死”,“人类文明的一线曙光,也因此不死”。[2]1922年第19 卷16 号登载了胡愈之译的须林娜的《生命的恩物》,这是一篇哲理散文。胡愈之之所以如此推重南非女作家须林娜及其作品,是因为须林娜作为南非妇女解放的代表人物,其作品中的人道主义精神和妇女解放思想正是当时中国社会所需,正是五四新文学建设中不可或缺的质素。胡愈之这种广阔的翻译视野,在五四时期显得难能可贵,他的广泛多样的翻译为五四新文学的发展提供了广阔的艺术资源。
二
胡愈之在翻译外国文学作品时喜欢对作者或作品进行评介,大部分篇目都加了译者写的按语或译后记。这些按语或译后记,或介绍作者的身世,或指明作品的特色,或确立作者的文学地位,或讲明译介的情况,表现出译者试图通过这种的方式扩展读者对于外国文学作家或作品的认识,激发读者的阅读兴趣,并进而对中国文学的现代化进展进行干预或引导。例如他在俄国迦尔洵《一桩小事》的译者题记中说:
迦尔洵Wsewolod Michailovich Garshin(一八五五——一八八八)是一个忧郁性的作家。生于俄国南省。九岁的时候,进圣彼得堡学校里去读书。他在幼年,神经就有病;十七岁的时候,发过一次狂,不久便治好。一八七六年俄土战争发生,他便投入步兵联队当一名目兵。他在战线很奋勇;后来伤了腿送回家里。从此后他的神经便失常度。到了一八八七年,他因体质上精神上不胜痛苦,趁着看护人不防的时候,从楼梯上跳下,受了重伤。末后送到医院里治疗,第二年竟在医院里死了。死的时候还不过三十三岁。
迦尔洵做的小说都含有忧郁性,而且都带些狂气;可是越有狂气越显出他的天才。在他的作品中,那种深刻真实的心理描写,有旁的俄国作家,也是少有的。他的短篇“红花”是描写狂人心理的,最有声名;“四日”和“目兵伊凡诺夫日记”描写战争心理和安特莱耶甫L Andrejev 的“红笑”不相上下。迦尔洵的小说在中国译出的,除“四日”“邂逅”两篇(都载在域外小说集)外,不曾见过。这一篇是从英国斯密斯大尉的译本转译的。译者八·一二·一九[3]
在这篇题记中,作者首先介绍了作者的身世,然后指出了迦尔洵作品的特点——“忧郁性,而且都带些狂气”、“深刻真实的心理描写”,最后谈到迦尔洵的小说在中国的翻译情况。显然作者之所以译介迦尔洵的作品,主要看重的是它在艺术方面的特长,因为“深刻真实的心理描写”向来是中国小说所缺乏的,所以对于建设期的中国新文学来说,这种引介就显得尤为重要。对于英国王尔德作品的翻译,同样也是出于艺术方面的考虑。胡愈之在《莺与蔷薇》的译者题记说:
王尔德Oscar Wilde 和美国的亚伦坡Allen Poe 和意国的唐哝遮D'Annunzia——就是私带军队占领阜姆的唐哝遮——称为近代唯美派的三大诗人。唯美派的文学也是因近代物质主义而起的一种反动;其主旨在于以美为人生之中心,厌弃物质的平凡的生活,别求生活于人工的诗之世界中。唯美派诗人都带些名士气,多是放浪形骸,追求肉欲,崇奉所谓享乐主义的。像亚伦坡是个放纵的酒徒。唐哝遮是个游荡的登徒子,王尔德更是犯过罪下过狱,他的个人道德,为英国普通人所不齿的。所以也有人称他们为恶魔派或颓废者。
王尔德除做了许多的散文,诗,剧本,小说外,更有许多的Fairy Tales;这一篇也是归于这一类。他的小说剧本,多是富于近代颓废的倾向;但他那种奇美的想像,怪异的天才,不可思议的魔力,唯有诗和Fairy Tales 中,最来得明显;所以我们要研究唯美主义的王尔德,却不可不看他的诗和Fairy Tales 呢。——译者识[4]
胡愈之显然对于王尔德等人的“放浪形骸,追求肉欲,崇奉所谓享乐主义”并不感兴趣,对王尔德的个人道德以及作品的“颓废的倾向”流露出很明显的不屑之情,但却对王尔德作品的艺术才能给予了很高的评价,“那种奇美的想像,怪异的天才,不可思议的魔力,唯有诗和Fairy Tales 中,最来得明显”,而这些东西正是“我们要研究唯美主义的王尔德”不可不看的。胡愈之对王尔德采取了一分为二的科学态度,弃其内容上的颓废,而取其艺术上的长处。因为艺术上“奇美的想像”是五四文学初期所缺乏的,不论诗歌小说抑或散文戏剧都过于平实,艺术的想象力过于匮乏,直到郭沫若的《女神》出版之后,五四文学的想象力才达到了一个高度,而这却是稍后的事情。胡愈之显然是通过这篇作品的译后记呼吁人们关注新文学艺术想象力的问题,而王尔德的作品正好可以为新文学提供这方面的借鉴。
胡愈之为这些译作所写的按语大部分是从艺术方面来谈的,如在《丧事承办人》的题记中,胡愈之称赞布雪金(今译普希金)是“近代俄国国民文学之父,也是俄国最大的诗人”,说“他把俄国的散文诗韵文诗,大加改革,独创一种新的体裁,使诗歌和社会生活互相接触。俄国文学得从模仿进于创造,全是他的力量。他虽是俄国最大的浪漫诗人,但对于现实的社会制度,很能够下痛切的批评,所以说他是写实作家,亦不为过。”[5]《海上》的题记中称赞西班牙作家伊白涅兹的作品富有“地方色彩”和“人道主义”精神,同时她还是一个“描写海景的名手”。[6]在《为跌下而造的塔》的译者记中说爱罗先珂在本文中所用的文体是一种特创的“诗体的童话”,[7]《枯叶杂记》的译者记中称其在文体上也是“完全独创的”,可称作“长篇的散文诗”。[8]《怀中册里的秘密》译后记中称赞“倍那文德的作品都用他自己所特殊的文体,他的散文流走而又轻松,结构精密,能用几句简短的对话,把人物性格描写尽致,所以能在近代拉丁民族文学上占一个重要位置。”[9]《猪的历史》的译后记中则强调作者“讽刺的深刻”。[10]将这些谈译文的译后记连起来,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胡愈之谈到或强调了心理描写、想象力、独创性、地方色彩、景物描写、讽刺、人物刻画等艺术表现方法,而这些表现方法正是中国新文学在发展初期急需提高的素质。胡愈之着眼于新文学的发展,通过自己的翻译,对有关新文学发展的艺术手法、文体等方面做了积极探讨,为现代中国文学艺术力的增长提供了丰富艺术借鉴和大力支持,逐渐引导作者和读者转向对艺术力的关注,对于提高新文学的艺术性做出了应有的贡献。
除了在艺术方面进行引导之外,在内容方面,胡愈之也给予了密切的关注。如在托尔斯泰的《三死》译后记中,胡愈之由死亡的恐怖进而谈到了人生观的问题。
“死”,人类在这个字的背面,有多少悲哀的影子!任凭是意志极强的人,想到这不可免的茫无所知的生命的结局,也不能不感着深切的痛苦。人类因“生之执着”和“死之恐怖”所感受的无形痛苦,算起总量来,恐怕什么痛苦,都没有这样多。哲学家和宗教家——上面的病妇不是笃信宗教的么?——都想替人类解放这无形的痛苦,可是倒底没有成功。要是人类的“死之恐怖”能够解放,这才可算人类的大解放呢!……
但死到底有没有恐怖的必要呢?个个人知道不是的。死不过是生物个体自然的生理变化;我们身上细胞每日,每时,每分钟的变换着,我们并不觉什么!那么死又有何怕呢?怕死几乎成了人的先天的本能,这又是什么缘故呢?我们且看托尔斯泰对于这问题的见解是怎样:托尔斯泰的“生活论”第二十七章,曾把这问题说起。因他是个宗教哲学家,是相信灵的生活的,所以他说:“怕死的一种感情,乃是怕伪生活的消失。肉的生活是伪的,惟有灵的生活,乃是真生活;因为真生活是“不朽”的,肉体的死灭,就是伪生活的证据。人起初总是把肉体生活当作真生活的,但想到死,便发见伪生活的破绽,对于过去生活不满意起来,这就是恐怖的缘故。这好比不用功的学生怕考试,他其实并不是怕考试,怕的是过去的不用功和未来的落第。又如人往往有因怕死而自杀的,这可见怕死并不是怕死了。托尔斯泰的解释,虽带着宗教气味,但“死之恐怖”,全然是因对于人生未曾彻底了解的缘故,是无疑义的。孔子说:“未知生,焉知死”。人要是没有一定的正确的人生观,“死之恐怖”是不能免的。[11]
“死之恐怖”是人类生存所面临的共同问题,托尔斯泰从灵魂与肉体对立的角度解释了“死之恐怖”是由于人害怕肉体的“伪生活的消失”所导致的一种感情。胡愈之在引用了托尔斯泰的解释之后,明确指出,托氏的说法带有“宗教气味”,而造成“死之恐怖”的真正原因在于“对人生未曾彻底了解”,因此胡愈之提出了人应该有“正确的人生观”,如此才能免除“死之恐怖”。人生观的问题在五四新文化和新文学的初创期是非常重要的问题,因为无论新文化还是新文学,其核心的价值体系是建立在对于人的正确认识上的。胡适在《易卜生主义》一文中提出一个健全的人的标准,即“发展个人的天性,须要有两个条件。第一,须使个人有自由意志。第二,须使个人担干系,负责任。”[12]这里“自由”与“责任”成为衡量人的两个标尺,而且自由与责任相互依存,缺一不可。随后,周作人在《人的文学》一文中进一步提出了要“辟人荒”,廓清了人们对于人的模糊认识。与胡适从精神方面对人的强调不同,周作人提出了将“灵肉一致”作为衡量健全人的标准,首次将人的肉体生活进行肯定,即“相信人的一切生活本能,都是美的善的,应该得到完全满足”,[13]576并提出以个人主义为人间本位的人道主义作为人生的指导思想,作为衡量人的文学的标准。这两篇文章在以人为中心的五四新文化和新文学建设中发挥了非常重要的作用,但人学观并不完全等同于人生观,因为人学观解决的是如何认识人的问题,而人生观所要解决的是如何看待人生、如何看待生死、什么样的生活更有意义的问题。如果说在五四时期人学观是一个宏观的理论问题,而人生观则是较为具体的实践问题。周作人将新文学的性质标举为“人的文学”,解决了新文学发展的宏观的方向性问题,但人生观这一具体的实践问题并没有得到很好地解决。因此胡愈之翻译托尔斯泰的《三死》,在其译后记就有意识地将“死之恐怖”的思考引到人生观的问题上。胡愈之并没有在后记中谈到如何树立正确的人生观问题,但他就是要通过自己的翻译有意识地引导人们去思考这一问题。五四时期的问题小说热衷于探讨人生,这一文学潮流的形成原因,一般认为与五四时期的理性觉醒有关,更与俄国问题小说的影响有关。胡愈之对托氏《三死》的翻译,无疑就是这种影响的体现,并呼应和引导着五四问题小说的创作,引导着人生去思考如何建立正确的人生观。
胡愈之还经常通过翻译及其译后记,对五四文学的创作现状进行评论和干预。比如他在爱罗先珂的《枯叶杂记》的译后记中首先肯定了“从他的一切著作里,可以看出盲诗人的先后一贯的思想——就是反抗的人道主义”,并进一步指出“这位童心的诗人并不仅是一个悲观厌世醉心憧影(憬)的人道主义者”,相反“在他的著作中,处处充满着热烈的血,处处充满着反抗和报复的精神。有时他也是死的赞美者,也就因为死是对于不平和侮辱的最后的报复哩。”[8]胡愈之由此联系到国内文学界的创作情况,并对创作界“太多慈善主义的作品”、“浅薄的悲天悯人”倾向做了批评,发出了向《枯叶杂记》学习的呼吁:
近来国内的创作界太多慈善主义的作品了,我觉得艺术家如果对于人类没有深刻的爱和憎,那么浅薄的“悲天悯人”的东西,就不做也罢。但若是我们青年的心还没有停止跳跃,青年的灵魂还没有破裂,那么这枯叶杂记,倒是不妨一读的呵。[8]
在当时的文学创作中,以冰心、王统照为代表一些作家,热衷于在文学作品中宣扬“爱和美”的思想,将复杂的人生现象简单化、理想化、艺术化,试图用爱和美的思想来抹平社会的阴暗和人生的残缺,让人们在这些作品中看不到人生的真相,看不到社会的残酷现实,这在五四新文学初期是一股很有影响力的创作倾向。胡愈之显然不满于这种创作倾向,认为它无益于人生,容易使“青年的心”“停止跳跃”,使“青年的灵魂”“破裂”,产生逃避心理。因此他提出应该学习和借鉴爱罗先珂的《枯叶杂记》,特别是他的“反抗的人道主义”思想。周作人提出了将人道主义作为人的文学的指导思想,也讲明了他的这种人道主义“并非世间所谓‘悲天悯人’或‘博施济众’的慈善主义,乃是一种个人主义的人间本体主义”,[13]578但是在实际的创作中,作家们往往热衷于表现慈善的人道主义,而忽视了“个人主义的人间本位主义”中所包含的反抗性,这导致了以冰心为代表的“柔性”文学的出现。胡愈之在这篇译后记中明确地将爱罗先珂的人道主义定性为“反抗的人道主义”,其本意即在于以“反抗的人道主义”思想来校正“爱和美”的人道主义中所体现出来的慈善主义倾向。人道主义的思想不仅应该包含同情、理解、宽容的慈善主义的一面,更应该包含由慈善而来的对于社会不公正现象的反抗精神,如此才是健全的人道主义,如此才是对人道主义的全面而深刻的理解。胡愈之通过这篇译后记丰富和加深了人们对于人道主义的认识,也在一定程度上对于扭转五四初期新文学的走向,促进问题小说向乡土写实小说转移发挥了一定的作用。
三
胡愈之此时段的文学翻译具有文学理论、文学作品以及文坛信息共时存在的特点。一般的翻译家可能会专注于某一国或某一作家的文学作品的翻译,或者某一时段、某种流派的文学理论与思潮的译介,或者是一般性的世界文坛信息的介绍,但胡愈之作为《东方杂志》这个大型综合性刊物的编辑,他的兴趣是广泛的,在1920 至1923 期间,他几乎同时涉足翻译文学的这三个领域。文学作品的情况我们上面已经做出了列表,大家已有较为清楚的了解,而在文学理论与国外文坛信息的译介上,他也下了很大的功夫。在这四年中,他以愈之、化鲁、罗罗、蠢才、W 生为笔名以及以记者身份共写下了六十多篇与文学密切相关的理论文章和最新文艺状况的介绍文章。较为重要的有《近代文学上的写实主义》(17 卷1 号)、《讬尔斯泰的莎士比亚论》(17 卷2 号)、《都介涅夫》(17 卷4 号)、《近代英国文学概论》(18 卷2 号)、《近代法国文学概论》(18卷3 号)、《近代德国文学概论》(18 卷7 号)、《梭罗古勃——一个空想的诗人》(18 卷2 号)、《但底——诗人及其诗》(18 卷15 号)、《文学批评——其意义及方法》(18 卷1 号)、《得诺贝尔奖金的两个文学家》(18 卷3 号)、《南非女文学家须林娜》(18 卷6 号)、《英国诗人克次的百年纪念》(18 卷8号)、《文明之曙光——南非女文学家须林娜的遗著》(18 卷10 号)、《法国的儿童小说》(18 卷12号)、《鲍尔希维克下的俄罗斯文学》(18 卷16 号)、《台莪尔与东西文化之批判》(18 卷17 号)、《意大利歌者咯露莎》(18 卷20 号)、《陀斯妥以夫斯基的一生》(18 卷23 号)、《得一九二一年诺贝尔奖金的文学家安那都尔·佛朗西》(19 卷2 号)、《俄国新文学的一斑》(19 卷4 号)、《黑种文学家马兰及其著作》(19 卷5 号)、《俄国的革命诗歌》(19 卷9号)、《保加利亚国民诗人伏若甫》(19 卷12 号)、《小泉八云》(20 卷1 号)、《介绍爱尔兰诗人夏芝》(爱尔兰B·D·Conlan 著,愈之译,21 卷4 号)、《文学家的革命生活》(22 卷4 号)、《讬尔斯泰与东方》(愈之译,25 卷19 号)、《文学的催眠术》(罗罗,17 -7)、《傀儡戏之复兴》(罗罗,15 -11)、《陀斯妥夫斯基之文学与俄国革命之心理》(罗罗,15 卷12号)、《世界名剧谈》(罗罗,16 卷1 号)、《战争诗人唐哝遮》(罗罗,16 卷2 号)、《陆亭之艺术》(罗罗,16 卷6 号)、《克鲁泡特金与俄国文学家》(化鲁,18卷4 号)、《亚美尼亚文学》(化鲁,18 卷5 号)、《法兰西诗坛的近况》(化鲁,18 卷7 号)、《一个漫游新大陆的著作家》(化鲁,18 卷7 号)、《劳动文化》(化鲁,18 卷9 号)、《新希腊的新诗人》(化鲁,18 卷9号)、《德国的劳动诗与劳动剧》(化鲁,18 卷10号)、《俄国的自由诗》(化鲁,18 卷11 号)、《傀儡剧》(化鲁,18 卷11 号)、《现代英国诗坛的二老》(化鲁,18 卷14 号)、《但底的政治理想》(化鲁,18卷15 号)、《祝但底去世六百年纪念》(记者,18 卷15 号)、《俄法两大写实小说家》(记者,18 卷23号)、《意大利大歌剧家的新著》(化鲁,18 卷24号)、《爱尔兰诗人A·E 访问记》(化鲁,19 卷1号)、《布兰兑斯的时代心理观》(化鲁,19 卷2 号)、《新俄国的剧场》(化鲁,19 卷4 号)、《意大利著名小说家卫尔笳的死》(化鲁,19 卷5 号)、《新德意志及其文艺》(化鲁,19 卷6 号)、《月之文学》(化鲁,19 卷7 号)、《最近之英国文学》(化鲁,19 卷20号)、《俄国文学与革命》(化鲁,19 卷20 号)、《台莪尔的东西文化联合运动》(化鲁,20 卷2 号)、《海上通信》(太戈尔著,化鲁译,20 卷14 号)、《最近提诺贝尔奖金的两大作家》(化鲁,25 卷22 号)、《新表现主义的艺术》(蠢才,19 卷12 号)、《一元哲学家与二分文学家》(W 生,22 卷21 号)。通过上面列举的这些文章,不用做过多的解释,我们就可以知道胡愈之当时的译介范围是如何广泛,用笔是如何勤快。他的有些译介文章还具有填补国内空白的价值,例如那组国别文学概况的文章就受到主编钱智修的称赞。钱智修在18 卷2 号的“编辑室杂话”中说:“新近的出版物当中,关于西洋文学的译著,总算不少;可是把西洋文学做综合地研究的,却是不多。俞之兄在本号里做了一篇近代英国文学概观,就为补足这个缺憾起见;以后还想请他把其余各国的文学现状,一国一国的介绍过来。”[14]受到钱智修的表彰后,胡愈之劲头更高,不负重望,接着发表了《近代法国文学概观》和《近代德国文学概况》两篇,算是给主编一个交待,更是给中国文坛提供了全面了解欧洲主要国家文学状况的一个窗口。胡愈之对外国文学理论与文学信息的广泛译介和他的文学作品翻译相呼应,形成了一个非常宽广的文学视域,从理论到作品再到世界文坛信息,它们形成了一个宏大而坚实的文学系统,共同为五四新文学的现代化提供了广阔的借鉴资源,从而使五四新文学在一个开放的宏阔的世界文学体系中发展自己,走向自己的现代化之路。
1924年后,胡愈之的兴趣由文学方面转向了国际政治以及出版方面,所以作为国际问题专家和出版家的胡愈之更为常人所熟知。胡愈之不是一个文学家,不以创作见长,但作为一个翻译家,他在文学翻译方面所做的工作对正处于起步发展的关键时刻的五四新文学起到了巨大的支持和引导的作用,对于五四新文学的健康发展做出了卓越的贡献,我们不应该忘记。
[1]愈之.南非女文学家须林娜[J].东方杂志,18(6):77.
[2]愈之.文明的曙光[J].东方杂志,18(10):84.
[3]愈之.一桩小事·译者题记[J].东方杂志,17(2):101.
[4]愈之.莺与蔷薇·译者题记[J].东方杂志,17(8):110.
[5]愈之.丧事承办人·译者题记[J].东方杂志,17(23):97.
[6]愈之.海上·译者题记[J].东方杂志,17(24):95.
[7]愈之.为跌下而造的塔·译后记[J].东方杂志,19(1):129.
[8]愈之.枯叶杂记·译后记[J].东方杂志,19(6):125 -126.
[9]愈之.怀中册里的秘密·译后记[J].东方杂志,20(40):111.
[10]愈之.猪的历史·译后记[J].东方杂志,23(5):116.
[11]愈之.三死·译后记[J].东方杂志,17(11):115 -116.
[12]胡适.易卜生主义[J].新青年,1918,4(6):504.
[13]周作人.人的文学[J].新青年.1918,5(6).
[14]钱智修.编辑室杂话[J].东方杂志,18(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