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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哈姆雷特》和《麦克白》中的疯狂因素

2013-04-12

黑龙江教育学院学报 2013年8期
关键词:奥菲利麦克白哈姆雷特

李 莹

(北京信息科技大学外国语学院,北京 100192)

一、引言

莎士比亚的悲剧作品总是笼罩在一片阴郁、恐怖与绝望的气氛当中。在这里,充斥着挣扎、背叛、死亡与疯癫。众所周知,莎剧多改编自当时业已存在的历史或传说。比如,《哈姆雷特》的故事梗概来源于Saxo在12世纪末编纂的丹麦传说。其中的主人公Amleth只是在砍杀偷听者(即普隆涅斯的原型)时才佯装疯癫,奥菲利亚的原型在这个故事里只是一个被派来引诱Amleth的女间谍形象,与疯癫毫无关系。这个故事后来被一名法国人Belleforest改编,在1570年出版,即Histoires Tragiques。在这个故事里,Belleforest赋予了哈姆雷特忧郁的气质,奥菲利亚的原型也清晰起来,但仍没有证据表明她曾疯狂。有学者称《哈姆雷特》受Kyd的Ur-Hamlet的影响,但此剧并没有版本流传下来[1]6-13。《麦克白》改编自 Holinshed编纂的《苏格兰编年史》[2]。其中,苏格兰大将Donwald在其妻子的煽动下谋杀了国王Duff,但文中并没有提到他的妻子,即麦克白夫人的原型,有过疯狂的经历。至此,我们可以看出,就目前可见的历史证据来看,是莎士比亚自己在其作品中加入了疯狂因素,给他的主人公身上注入了疯癫的气质。那么,他为什么要用这种方法来丰富他的作品?疯狂因素在其作品中有何重大意义呢?以往,读者都认为,剧中的疯狂特点只体现在两位女主人公身上,哈姆雷特的疯狂是故意伪装的。但就一些新的史料查证和文本分析来看,两位男主人公身上也同样体现了疯狂的,非理性的色彩。本文将就这些话题展开讨论,揭开这些人物身上疯狂的面纱,探究疯狂背后掩盖的重大意义。

二、哈姆雷特

历代批评家都对哈姆雷特声称的疯狂行为做出过评论。这个情节在最初版本的故事中就存在,但对其做出的解释多种多样。在阿登版的《哈姆雷特》中,编者提出了一个解释:莎士比亚可能把它看作是给其剧中哈姆雷特的扮演者、才华横溢的Burbage展示其表演才能的机会。这个解释看起来很离奇,但也算是一种解释方法。Doctor Johnson认为哈姆雷特佯装的疯癫给本剧带来了“欢笑(mirth)”[1]29。哈姆雷特和奥菲利亚的哥哥勒替斯在她的坟墓前冲突那一场戏引起了批评家们各种各样的猜测。从英国回来之后,哈姆雷特被认为已经抛弃了疯狂的伪装,回归了平静与理性。但这场戏中,哈姆雷特和勒替斯都显示出不理性的一面。哈姆雷特事后解释说是他的“疯狂”导致他对勒替斯不敬。但Johnson认为既然哈姆雷特以前已经承认疯狂只是他的一种手段,现在再以此为借口为自己的行为开脱“有损于一位高尚勇敢的男士的品格”[3]152。可见他并不认为哈姆雷特是真正发疯了。George Steevens同意Johnson的观点,认为哈姆雷特的行为是自卫。但他的朋友Akenside医生认为哈姆雷特的头脑“已经在某种程度上受到了损害”。至此,批评界第一次开始怀疑男主人公的疯癫不是装的而是真的。Mackenzie在1770年提出,在奥菲利亚的墓前,哈姆雷特的行为显示出暂时的精神错乱。他在其他场合的行为,如对奥菲利亚的侮辱,刺死普隆涅斯,他的冷嘲热讽(“pranks”and“jests”),都可以视为真正的精神错乱。1877年,《疯狂,真实还是虚构》一文的作者认为哈姆雷特佯装疯癫来掩饰他真正的精神错乱。而《末日与支配》(Doomsday and Domain)一文的作者认为,哈姆雷特从冷静到疯狂的状态实际上是一种精神状态的平衡缺失,反映了他在沮丧与喜悦之间的摇摆不定。因此,他实际上是精神状态不稳定而不是道德上有缺陷。然而,20世纪初莎评的领军人物Bradley不同意上述观点。他认为,如果哈姆雷特的行为被解释成是真正的疯癫,他就不需要为自己的行动负责,从而会有损于他作为悲剧人物的性质。弗洛伊德用俄狄浦斯情结来解释哈姆雷特的疯狂。他认为哈姆雷特佯装的疯狂已经演变成了神经官能症。雅克·拉康的解释令人费解,他认为俄狄浦斯情结的消失给哈姆雷特带来了巨大伤害,而坟场一幕他的夸张表现正体现了他这种心理缺失。他一直在寻求这种缺失的补偿,体现在他“模棱两可的隐喻、双关语、自负、矫揉造作的讲话”和他的“无理与侮辱”中[3]152-153。当代批评家 Stephen Greenblatt,Frances Barker和Catherine Belsey都提出哈姆雷特在剧中一直在追求福柯所提出的“主体性”,这个过程也是他进行自我身份的建构的过程[4]105。那么,他的疯狂状态是否可以解释为他在这一过程中的迷失和混乱?这个问题有待进一步探讨。

如果我们回过头来看莎翁在创作本剧时的历史情况可能对我们会有所帮助。在文艺复兴时期,从法律和意识形态的角度而言,女性都是男性的私有财产。因此,在英国文艺复兴时期的戏剧和其他虚构的文学作品中,对女性通奸行为的调查和惩处都是其丈夫独有的法律特权[5]。在《哈姆雷特》中,哈姆雷特严厉斥责他母亲与叔父的通奸行为。由于这件事的合法起诉者,即他的父亲已经死亡,实际上他已经代替其父行使了处置这桩“罪行”的权力。当时的女性地位极为边缘化。衣着夸张、涂脂抹粉、行为傲慢,都会被认为是饱思淫欲和贪恋金钱,贵族妇女也不例外。英国中世纪数位王后都因为各种各样的罪名被处死,头衔不能保护女人[6]。圣经中说行淫的妇人可被乱石砸死。由此可见,作为男权社会的维护者,礼教制度的卫道士,哈姆雷特对其母的行为之愤慨似乎可以解释得通。他迁怒于奥菲利亚,怀疑她的品行。这些行为可以归因于他的愤怒。然而,愤怒和疯狂的界限并不明显。他过激的言行中已经带有些许非理性的因素。他在奥菲利亚坟前的幡然醒悟才是他理性归来的时候。

另外,在英国,从爱德华三世统治时期开始,叛国罪的认定在法律上就与其他罪行不同:其行为未经实施即可认定为有罪。16世纪末,Essex伯爵意图推翻伊丽莎白的统治。其军事政变尚未实施便已流产。但在1601年2月,他仍被逮捕继而斩首。他的支持者在政变前两天曾让一个剧团上演《理查二世》,意在让民众了解这场“想象中的”废黜行动。据史料记载,《哈姆雷特》应该在1602年7月26日之前完成并上演[1]3。因此,莎士比亚在创作本剧时一定知晓此事。剧中哈姆雷特称其叔父为“窃国贼”(cutpurse),其罪当诛。当时的历史背景使他有充分的理由讨伐这位国王(虽然这个故事的背景是丹麦,但不可避免会打上英国的烙印,因为莎士比亚的作品中经常出现时空错误,并不妨碍原文的解读)。他的愤怒出自对其叔父刻骨的仇恨,即便某些地方超越了理智的界限也是情有可原的。

Essex伯爵是伊丽莎白一世的宠臣,据说还患了精神病,曾追求伊丽莎白女王,这件事本身表明了其政治野心。卡琳·柯顿的文章《“如此奇怪的技巧”:〈哈姆雷特〉和伊丽莎白时期文化中的疯癫、主体性与反叛》采用新历史主义的立场,把政治看作是戏剧表演的一个形式,同时把戏剧看作政治呈现自身的一种形式。而《哈姆雷特》与其产生的社会不能分离,它们都是当时文化的意识形态表现的场所。柯顿从16世纪和17世纪的文化角度界定精神病。她认为,在伊丽莎白时代,精神病和野心(ambition)、尤其是反叛的野心,有密切联系。Essex伯爵同哈姆雷特一样,是一个自我分裂的主体(self divided subject)。柯顿从詹姆斯“服从的内在化”导出Essex伯爵精神病的根源:“不甘心服从的内在化”(internalization of disobedience),从而使他产生了不受约束的主体。如Essex伯爵一样,哈姆雷特的疯癫本身并没有关系,有关系的是“疯癫中所隐含的方法之险恶”。疯癫作为话语的一种特殊形式,不断地对现存权威、对社会和政治秩序造成了威胁,尤其是像哈姆雷特这样地位高贵又深受民众爱戴的人物:“大人物的疯狂是不能听其自然的。”所以,国王克劳迪斯要用权力除掉哈姆雷特这一不受约束、不甘心臣服的主体,他借让哈姆雷特到英国避风头为名,阴谋要英王在哈姆雷特一上岸就杀死他,以保自己的权威不受威胁[7]67。从她的观点可以推断,莎翁在哈姆雷特身上注入疯狂的元素,实际上增强了他身上的反叛意识,深化了人物之间的矛盾,强化了剧中冲突的激烈程度。

三、奥菲利亚

本剧当中另外一位主要人物,奥菲利亚,是这部黑暗、压抑的剧作中唯一的亮点。赫兹里特称她为“极其动人的人物”。在19世纪法国诗人眼里,白色是奥菲利娅女性本质象征的一部分,他们称她为“洁白的奥菲莉娅”,并把它比作一支百合、一朵白云和一片白雪[7]66。Johnson说“她的疯狂令人备感凄凉,心生怜爱。”[1]29在一幅18世纪的绘画作品中,奥菲莉娅的身上缀满鲜花,面色忧伤。而19世纪吉尔伯特的莎士比亚插图中,奥菲莉娅一副天使般模样。不管哪一个形象,她都是一位柔弱得让人怜惜的姑娘。勒替斯在看到奥菲莉娅疯癫的情形后称她为“疯癫之文献”,或许,奥菲莉娅就代表了女性作为疯癫的文本原型。如果说17世纪女性的精神病特征主要是歇斯底里(hysteria)、18世纪是色情狂(erotomania),那么20世纪则是精神分裂(schizophrenia)。同样,奥菲莉娅的疯癫在伊丽莎白时期会被诊断为歇斯底里症,或者性爱忧郁症(love melancholy),20世纪被诊断为精神分裂。R.D.莱因在20世纪60年代出版的《分裂的自我》(The Divided Self)一书中就是把奥菲莉娅作为精神分裂来研究的。对于莱因,奥菲莉娅分裂的自我成了一个空洞的空间,奥菲莉娅成了虚空(nothing)。在她的疯癫中没有自我:“从她的行为和话语里没有表达出任何完整的自我,不可理解的陈述被虚空叙说,她已经死去。过去曾经有过一个人的地方,现在只有虚空。”[7]66

而在法国女权主义影响下的批评则注重奥菲莉娅的语言性质。奥菲莉娅疯了,她无话可说,或者“她的话不知所云”,只是唱着无意义的歌,她被剥夺了性别、语言、思想,女性差别的一个空空的圆圈,或‘无人知晓的’秘密,期待着被女性主义解读破解的妇女特征的密码”[7]66。其实,奥菲莉娅的歌声并不是毫无意义的。她歌声中所唱的女孩子被心爱的人玩弄后抛弃,失去了结婚的可能。她还提到了两个女性形象——“面包师的女儿”和“主人的女儿”[8]。这两个形象都暗示了一位父亲将女儿置于危险的境地之中[3]115。对于奥菲莉娅是否失贞批评家们各持己见。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她的歌声包含着被压抑或被强迫的性愿望,不管哪一种都让她伤心,让她疯狂。在文艺复兴时期,有的批评家如Feremy Collier指责奥菲莉娅的歌声“轻浮”(lightness),有失她大家闺秀的身份[4]5。20世纪的批评家反驳说,奥菲莉娅在疯癫之前被迫使用男性的语言,或者被迫沉默、无言,成为“看不见听不到的性别”,而在她疯癫之后,她就拒绝再说父/夫权社会的男性语言,她的歌似乎表示她在声明自己的女性特征,她的疯癫本身也成了对家庭和社会秩序、对男性统治的反叛和反抗。这样,奥菲莉娅的故事就代表着一位女性表现自我的故事[7]66。莎士比亚在原来的素材当中增加了奥菲莉娅这个人物,使故事情节大大复杂化。她是将哈姆雷特与其他众多人物联系起来的纽带。她是哈姆雷特的恋人,又被他猜疑,被他抛弃。哈姆雷特杀了她的父亲,让她疯狂,她的哥哥为她复仇,从而使这个复仇者自己也成了复仇的牺牲品[1]32。她的出现给这部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的作品带来了一缕清风。她疯狂中哀婉的歌声触动了人们心中最柔软的那部分,让人们在剧中尔虞我诈、你死我活的争斗中还能感到善良人性的存在,给这个黑暗的世界带来了一丝光明与希望。

四、麦克白夫人

与奥菲莉娅截然相反的是莎剧中的另一名女主人公——麦克白夫人。这个强悍的女人在其女性外表下包裹着一颗男人的心。在吉尔伯特的插图中,她的形象也和奥菲莉娅大不相同。她长着一张四四方方男人的脸,小眼睛里完全不见前者眼中那清澈的光芒。然而,这个钢铁般女人的结局和奥菲莉娅一样,都是从理智走向疯狂,从疯狂走向死亡。《麦克白》这部剧被视为最能体现莎翁心理分析技巧的一部剧作。但有趣的是,心理学大师弗洛伊德对麦克白夫人疯狂的解释似乎和心理学毫不沾边。他认为她的疯狂是他们夫妇违背自然规律的结果。剧中提到过她有过孩子,但她对孩子令人发指的叙述明显违背了母亲的天性。麦克白残害麦克德夫一家,后者大喊:“他自己没有儿女!”弗洛伊德认为他们的无嗣是上天对他们的惩罚和麦克白夫人疯狂的根本原因[9]。这个解释颇具神秘主义色彩。其实他在另一部书中对内疚感和良心的阐述能更好地解释麦克白夫人的疯狂。“严厉的超自我和受制于它的自我之间的紧张关系叫作内疚感。它表明了一种对惩罚的需要。”[10]73“良心是我们归于(超自我)这个力量的诸功能中的一个功能。这一功能包括监视自我的行为和意图以及对之加以评判,并实施潜意识压抑力。”[10]87通过这一概念我们可以推断,麦克白夫人心中代表道德标准的严厉的超自我发挥作用,强烈谴责违背道德原则的自我。当这种谴责的力量,或说良心的力量,逐渐增强到她的承受极限时,她的理智崩溃了。

对良心的讨论古来有之。Keith Thomas把17世纪称为“良心的时代”。与莎士比亚同时代的学者Perkins和Timothy Bright都研究过良心的问题,并把它和忧郁症加以比较。他们坦言二者非常相似,但Bright指出忧郁症不会引起良心的不安,但良心不安会使人罹患忧郁症[11]139。Perkins指出忧郁症可以用医术治疗,但良心不安只能用基督的血来治愈。剧中的医生明确指出“这种病超越了我的能力范围。”忧郁症在现今时代能用药物控制。但当时的条件下,医术也只能通过让病人服用铁末,放血等现在看来毫无用处而且匪夷所思的方法来治疗疯癫[12]。而剧中的医生连这些方法也放弃了,直接将这种病症排除在医学治愈的可能性之外,指出“病人必须自我治疗”。Abraham Stoll在其文章中指出,良心指的是和别人分享(knowing with)所知道的事情[11]133。但对于麦克白夫妇来说,和别人分享他们的秘密是不可能的事。因此,他们只能在压抑的痛苦中度日,备受良心的谴责。当我们看到麦克白夫人梦游时反复洗手,喃喃自语的时候,我们其实应该为她庆幸。因为她终于可以突破世俗的框架,坦然地说出心中所想了。莎士比亚通过给这个人物增加了疯狂元素,大大加强了剧本的张力,赋予了一个原本普通的谋权篡位的故事深刻的道德内涵,从而使一个平凡的故事拥有了跨越时空的普遍意义。

五、麦克白

她的丈夫麦克白与她同样承受着良心的谴责。一般读者认为他身上并未体现疯狂的特征。但通过分析我们可以看出,他也同样具有疯狂的特点。他身上的疯狂因素体现在他所见到的幻象上,比如女巫和匕首。弗洛伊德在其著作中提到在中世纪长期存在着恶魔附体的观念,与现代神经症症状相同。当时被看作是附体妖魔的东西在今人看来,就是那些卑鄙的、邪恶的愿望,那些受到否定、约束的本能冲动的衍生物。他在维也纳帝国图书馆看到了一份17世纪一位画家的手稿和他有关此事的日记。这位画家称他被魔鬼引诱后又被圣母拯救,并把他所看到的幻象都画了下来,并详细记录了他的感受。弗洛伊德仔细分析了这份史料,得出结论:这位画家所谓同魔鬼签约的幻象实际上是作为神经病人的幻觉。由此,我们也可以推断,麦克白所看到的女巫和匕首可能是他的幻觉,是某些批评家所说的其内心愿望的外化。早在1586年,Timothy Bright就在其著作《论忧郁》中指出,恐惧、幻象、幻听、噩梦等现象都是忧郁症的症状。这种症状会进一步加重良心的负担,使病人陷入更大的困境。而Perkins于1606年在其The Whole Treatise of the Cases of Conscience中指出,人的体液(中世纪人们认为决定人体健康和心情的有四种体液,导致忧郁症的是黑胆汁,或称忧郁汁)被污染之后会产生可怕的烟雾。这种烟雾会污染人的想象力,使理智不适合做出正确的判断。因此,人们在头脑中会产生幻觉[11]139。17世纪60年代早期,当时英国的桂冠诗人William Davenant爵士改编并重新排演了《麦克白》。他和他的继承者们都认为是麦克白自己主动选择做野心的俘虏。女巫不是左右人类力量的神秘力量,而是在两难情况下的“邪恶”选项[13]7-9。20 世纪70 年代,Roman Polanski也表示幽灵不过是人们主观意识产生的幻象[13]32-33。综上所述,麦克白在野心的驱使下渐渐丧失了理智。他所认为的引领他方向的女巫预言,匕首意象都不过是他心中邪恶欲念的外化。正是他自己日益膨胀的野心将他一步步推向灭亡。

六、结论

正如福柯所说,在莎士比亚的作品中,疯癫总是与死亡和谋杀为伍,占据着一种极端的、孤立无援的位置。没有任何东西能使它回归真理或理性。它只能导致痛苦乃至死亡。疯癫虽然表现为一派胡言乱语,但它并不是虚荣自负;填充着它的是空虚感,是麦克白夫人的医生所说的“超出我的医术的疾病”;它已经是完全的死亡;一个疯子不需要医生,而只需要上帝赐福。奥菲莉娜最后重新尝到了欣喜的甜蜜,这就使她忘却一切不幸;她在疯癫时唱的歌,在实质上近似于麦克白城堡的通道中传出的“妇人的呼喊”——宣告“王后死了”。在听到麦克白夫人的死讯时,麦克白说:“我们所有的昨天,不过替傻子们照亮了到死亡的土壤中去的路,熄灭了吧,熄灭了吧,短促的烛光!人生不过是一个行走的影子,一个在舞台上指手画脚的拙劣的伶人,登场片刻,就在无声无息中悄然退下;它是一个愚人所讲的故事,充满着喧哗和骚动,却找不到一点意义。”[13]32-33

莎士比亚在这个黑暗、喧嚣、混乱的世界中加入了疯狂的呐喊。在一个没有理性、没有规则可言的时代,也许只有愚人才最接近上帝,最接近真理。莎翁用他凝重的笔触描写了疯癫,由此深化了人物矛盾,加剧了情节冲突,为原本平淡的故事赋予了深刻的道德内涵。也正是因为这一点,他的作品才能够跨越时空,流芳百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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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Hibbard G.R.Introduction.Hamlet[M].By William Shakespeare.G.R.Hibbard(ed.)Oxford:Oxford UP,1987.

[2]Appendix A.Macbeth[M].By William Shakespeare.Kenneth Muir(ed.).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8:164.

[3]Grazia,Margreta De.Hamlet without Hamlet[M].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07.

[4]Griffiths,Huw.Shakespeare:Hamlet[M].Basingstoke:Palgrave Macmillan,2005.

[5]Sheen,Erica.Lorna Huston.Introduction:Renaissance,Law and Literature[A].Erica Sheen,Lorna Huston(ed.)Literature,Politics and Law in Renaissance England[C].Houndmills:Palgrave Macmillan,2005:4.

[6]Meale,Carol M.Women’s Voices and Roles[G]∥Peter Brown(ed.)A Companion to Medieval English Literature and Culture:c.1350 - c.1500.Malden:Blackwell Publishing Ltd,2007:87.

[7]袁宪军.《汉姆雷特》的批评轨迹(下)[J].北京:北京第二外国语学院学报:外语版,2007,(4).

[8]莎士比亚.哈姆雷特[G]∥朱生豪,译.莎士比亚全集3.北京:当代中国出版社,1997:80-81.

[9]西格蒙德·弗洛伊德.论创造力与无意识[G]∥孙恺祥,译.北京:中国展望出版社,1986:95-96.

[10]西格蒙德·弗洛伊德.文明及其缺憾[G]∥傅雅芳,郝冬瑾,译.合肥:安徽文艺出版社,1987.

[11]Stoll,Abraham.“Macbeth’s Equivocal Conscience”.Macbeth:New Critical Essays.Ed.Nick Moschovakis.NY:Routledge,2008.

[12]Tomaszewski,Lisa A.“Throw Physic to the Dogs!”Moral physicians and medical malpractice in Macbeth[G]∥Nick Moschovakis(ed.)Macbeth:New Critical Essays.NY:Routledge,2008:187.

[13]Moschovakis,Nick.Introduction:Dualistic Macbeth?Problematic Macbeth?[G]∥Nick Moschovakis(ed.)Macbeth:New Critical Essays.NY:Routledge,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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